看似林昭闖下了彌天大禍,仔細想想,其實事情沒有那麼嚴重。
唐介去世不假,可死因是背疽病發,不治而亡,至於被林昭氣倒連誘因都算不上。何況當時朝堂上爭論各不相讓,十分正常,而且是他唐介先開火攻擊林昭,可惜人家一同反駁,唐老頭自己支撐不住,又能怪誰呢?
因此雖說有很多言官口誅筆伐,上疏彈劾,可真要論罪,顯然理由牽強。
除此之外,還有個緣故,讓林昭心情能稍微平緩點,那就是皇帝趙頊的態度。
前去登州暗中調查,選擇那日在朝堂上提出來都是趙頊的主意,林昭只是奉命行事,是皇帝的先鋒官而已。
那日看似是林昭罵了百官,罵了唐介,實際是皇帝趙頊對保守大臣反戈沉重一擊。有心人應該能看出來,若是沒有皇帝的默許支持,林昭有那個膽子罵宰相,罵翰林?當然了唐介的事情是個意外!
何況林昭的行爲本就是趙頊暗示,授意所爲,是幫皇帝背了黑鍋。所以此事如何處理,趙頊應該不至於太絕情,會盡可能維護林昭的……
麻煩的還是拳打趙顥一事,雖說是佔理的,可是傳言越來越廣,都說自己爲了和岐王爭風吃醋。沒辦法,柴敏言汴京第一美女的名頭着實太大了。
林昭心裡卻清楚,柴敏言可能是受連累的,趙顥與趙仲山顯然是針對自己而來,不安好心。之所以出手,也是因爲那羣紈絝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實在太過分,欺人太甚。那會只要是個男人,就不能坐看柴敏言被輕薄……
衝動也罷,不得已也罷,反正人已經打了!
林昭覺得必須得想點辦法,隨即讓高大暗中出去尋了可靠之人,在汴京各處散佈小道消息。於是乎很快一個說法便悄然流傳開,稱岐王殿下看中林主簿的白馬,強買不成,故意找茬生事的……
同時又各種渲染,白馬是林昭如何艱辛纔得到的,在遼國的英勇事蹟也逐漸流傳開,百姓們才曉得林公子是個英雄……相對來說,岐王仗着身份權勢,強買強賣,調戲女子,完全就是一副標準的紈絝子弟做派……
隨後甚至連遼國前來恭賀正旦的使臣都有所耳聞,疑惑的同時表示不滿,白馬乃遼國皇太子贈與林昭,無論強買還是搶,都是對遼國的不尊敬。一件小事,儼然有上升到外交糾紛的趨勢……
如此一來,即便是言官彈劾,問題也不是很大,相對來說比較好處理。
可此事依舊很麻煩,原因在於狠狠得罪了皇太后高滔滔。趙顥可是他的心頭肉,年滿十六之後依舊讓其居住宮中,這份寵愛是絕無僅有的……
大宋朝能夠說動這位皇太后的可能只有兩人,一個是太皇太后曹氏,另外一個就是皇帝趙頊。曹氏接觸不到,現在只能寄希望於趙頊了,就看他和兄弟的感情如何,是否願意爲了看好的臣子去說服母親……
對林昭而言,該做的都做了,其他事情只能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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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裡,高滔滔看着小兒子臉上、身上淤青與傷痕,高滔滔心疼不已。
“太醫,仲明傷勢如何?”趙顥,表字仲明,高太后嫡出次子。受傷回來之後,整個皇宮都有些不安寧了。幾乎整個太醫署的大夫都被請來,聯合爲岐王殿下檢查身體。
“回太后,殿下只是些瘀傷和擦傷,並未傷筋動骨。皮肉傷不礙事,塗抹些藥膏,再吃幾帖活血化瘀的湯藥,休息幾日就會痊癒。”
林昭並非不知輕重,打了趙顥不假,卻也注意着尺度,不曾真傷筋動骨。要真打出個大毛病,可鍼灸在劫難逃了。
高滔滔總算是放下心來,應聲道:“開藥吧,爲岐王塗藥!”
“仲明,還疼嗎?不打緊,只是皮外傷!”高滔滔溫言安慰次子。
趙顥卻撒嬌道似的:“母后,疼痛的是小事,兒的名聲尊嚴是大事,堂堂親王被一個八品小主簿給打了,我以後還如何見人?”
“哼,林昭,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爲在前朝立下點功勞,就敢如何囂張,竟然欺負到皇室頭上,不知死活!”拳打次子,高滔滔鳳目生寒,憤怒不已。
“林昭!”想起此人,趙顥頓時怒火中燒,眼神幾欲殺人,隨後道:“母后,此人囂張,目無皇室,拳打親王,是否該抓起來嚴懲呢?”
“那是自然!”高滔滔隨即吩咐道:“去告訴官家,忙完朝政後,得空來這裡一趟!”雖說身爲太后,可有些前朝事務還得皇帝出面,否則會被詬病護短。
“仲明,聽聞還有柴家的女兒在?到底怎麼回事?”高滔滔多少有些疑心,輕聲詢問。
趙顥道:“柴敏言風采動人……”
“回頭再看,你年紀也差不多了,若此女有那個福分,與我仲明爲妃又能如何?”高滔滔對趙顥絕對到了溺愛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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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皇帝趙頊也正在聽皇城司親從官的稟報。
江南居本就有人盯着,加之趙頊吩咐留意林昭,因此事發之後,趙頊很快便接到報告,瞭解到當時的過程。
“岐王和林昭是怎麼起矛盾的?”趙頊有些奇怪,弟弟與林昭第一次見面,怎麼會大打出手呢?
“陛下,岐王殿下和林昭確實是第一次見面,不過……半個多月前,殿下的親隨何內侍去過江南居,殿下似乎看中了林昭的白馬,估計何內侍的態度也不大好,所以購買未果,可能因此而記恨上林昭。昨日崇義公的侄女恰好在,殿下似乎對其……後來殿下他們又吃了許多酒,所以……”
趙頊大概明白,他了解的林昭不會那麼冒失,不知輕重,若非情非得已,是不會出手的。弟弟和那羣宗室紈絝子弟整日廝混,沾染上些不好的習氣也是有的……八成是喝醉了,輕薄柴家女,新仇舊怨,以至於起了衝突……
御案上已然放着一本奏章,是崇義公柴嘯緊急遞上來請罪的。名義上是請罪,可實際上卻是爲詳細解釋當時情況,同時自己攬下些責任,爲林昭開脫,求情……
趙頊相信奏章上描述的內容,柴嘯不敢作僞,事情八成就是這樣了,也不能太責怪林昭。而且此事中牽涉到了柴家,身份敏感,就更需要謹慎處理了。
“岐王最近都和什麼人來往?”
“最近,岐王和餘杭郡王的次子富水侯趙仲山來往較多,趙仲山與林昭似乎也有些許矛盾……”
親從官沒有說下來,但蛛絲馬跡間,趙頊已經聯想着,趙仲山在此事中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堂堂皇室親王要是被人利用,那可就傻了……
“餘杭郡王?他家在錢塘那邊可還安穩?”
“回皇上,那邊一直不大不平靜……”
趙頊沉默了片刻,似乎喃喃自語道:“不知收斂,哼,稍後再收拾你們……”隨即又問道:“對了,當時還有什麼狀況?”
“岐王殿下語言……語言直白,濟國公更是行爲無禮,輕薄柴小姐,好像林昭看不過眼,出面阻止,然後就打起來的……”親從官又道:“當時岐王殿下喊道:‘你氣死了唐相公……今日教訓你爲唐相公報仇云云……’”
“他真這麼說的?”
“是的!”
趙頊眼中浮過一絲不滿,一閃即沒,不易察覺……
就在此時,有內侍在門口稟報道:“陛下,太后請你得空過去一趟!”
意料之中的事情,趙頊的眼神更加複雜了!只是應了一聲,並不動身。反而吩咐道:“派人前去通知林昭,在大慶門前等着,朕要出宮一趟,去弔唁唐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