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徵有些着急了,他的使者已經去青唐城很久了,書信也送到了青宜結鬼章手上,可是援軍卻沒有來。
河湟會坐視不理?木徵輕輕搖搖頭,脣亡齒寒的道理,他們不可能不懂。
叔叔董氈或許不如爺爺角廝羅那樣英明神武,卻也算得上是明智,這些道理他肯定是懂得。青宜結鬼章就不必說了,那傢伙纔是最讓人忌憚的。
可是援軍爲什麼還是沒有來呢?
木徵思來想去,大概猜想到一些。救援是肯定的,但是拖延卻也是必然的。
畢竟河州雖然名義上屬於河湟吐蕃,卻已經獨立存在的好多年,董氈與瞎氈的之間的矛盾或許可以隨着時間的推移消散。但是河湟與河州之間的這種從屬關係卻難以改變,對河湟而言,河州永遠是一部分,只要有機會就要收復的。
以前是歷史遺留問題,需要河州來作爲和宋朝的緩衝地帶。但是現在,既然宋朝有心對吐蕃用兵,緩衝地帶存在也就沒有什麼意義了。尤其是河湟這麼重要的地理位置,怎麼能讓他落入宋朝人手中呢?
所以,董氈必須然會出兵救援。
但是戰勝宋朝人之後呢?難道還是讓河州超然存在,讓木徵單獨主政,自立爲王?董氈不傻,不可能讓侄子這樣做的。
只是明目張膽對河州下手,難免有骨肉相殘的嫌疑,而且難度也不小,平白消耗自己內部的實力。
現在宋朝人的入侵絕對是天賜良機,有木徵的求援,河湟大軍便可以順理成章的進入河州境內。系出同源的吐蕃人也很容易接受他們,尤其是打敗了宋朝入侵者以後,對他們必然是感恩戴德。
雖說河湟是別有用心,甚至可以說有些卑鄙,但也唯有木徵這些上層人物明白,普通老百姓哪裡明白?他們只會認爲河湟人幫忙趕走了敵人,幫他們光復了家園。而且董氈作爲贊普,在吐蕃人心中也有很強的歸屬感。藉此,可以很順利的接管河州。
至於原來的主人木徵,他自然有心反對,可是能怎麼樣呢?在之前和宋朝人的作戰中,他的實力已經消耗了七七八八,這個時候已經無力和叔叔董氈叫板了,只能乖乖交出河州。
雖說木徵覺得,董氈這麼做有些不地道,可是他並不怨恨叔叔,如果換做是他,他也是會這麼做的。
很多時候,抵禦外敵並不是一件很單純的事情。戰爭也是外交的一種,而外交則是內政的延續。利用這種機會,加強內部統一,董氈作爲贊普並沒錯。這樣借刀殺的計策屢見不鮮,不高明,卻很實用。
木徵看的分明,可是他卻沒有任何辦法!
河州的地位很尷尬,實力也很弱小,本來就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在特殊時期,可以藉助各國之間爭鬥,維持一種巧妙的平衡。
可是現在,這種平衡被打破了,河州在想要保持獨立就不可能了,結局註定是了靠向某一方。
至於究竟是哪一方,與時局有關,也有河州的選擇,實際上也就是木徵的個人選擇有關。
西夏人暫時退出了這場遊戲,木徵的選擇只能是宋朝與河湟。
投降宋朝,結局會很慘,以後會成爲籠中鳥,有可能什麼時候就莫名其妙的暴斃身亡了。聽說宋朝建立之初,就有過許多鮮活的例子。
當然了,最終迫不得已倒向河湟,結局也好不到哪裡去。
只是畢竟同時吐蕃人,同是一個家族,當自己威脅不到董氈父子地位和統治的時候,活命還是可以的。
如果能保持一些力量,應該還會有一定的權利,保持一定的地位和待遇,總比投降宋朝人強得多。
也許這就是宿命吧,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無奈!
木徵此刻能做的,也許就是儘量多保存一點實力,不至於河州基業全都毀於一旦,將來即便是向叔叔董氈低頭,也多少能有一點自保的力量。不過有時候力量太強大,反而會引起別人猜忌,說不定反而沒有好日子。
唉!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呢?
木徵輕輕搖搖頭,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戰爭之初,宋軍的士氣很旺盛,兵鋒正盛,這時候和宋朝人硬拼,絕對是不智的,絕對會損失慘重,得不償失。
反正河州的土地遼闊,先丟點土地也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保存實力,將來在反攻也不遲。以空間換時間,木徵也是懂這個道理的。對於草原上的部族而言,只要人在,土地和牧場遲早可以搶回來的。
消耗宋軍的戰力和耐力,讓他們成爲驕兵,然後在尋找時機,藉助地利之便發起反擊。再者,木徵這麼做也是存心想要逼迫一下叔叔董氈。
當河州的土地一點點被蠶食,越發逼近河湟的時候,叔叔董氈還能那麼淡然自若嗎?唯有他們能早些出兵,自己纔有與宋人一戰的實力。
不得不說,木徵也着實是不容易,最近爲了這些事情可是費盡心機。
同樣費盡心機的還有景思立和劉昌祚!
他們兩人率軍進入河州境內,根本就是如入無人之境,除了一些城池搬遷不走以外,大部分的吐蕃人都消失不見了。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根本沒有找到吐蕃人,跟談不上與之作戰了!
這種情況下,即便是佔領了大量的吐蕃又能如何呢?全都是草原和森林,卻空無一人,有什麼意義呢?連敵人都爲見到能叫戰爭嗎?
沒辦法,他們只能就地駐紮,然後將消息稟報到熙州大本營,請主帥王韶和副帥林昭來做決斷。
景思立是一個很謹慎的人,這樣的局面雖然順利,可是順利的有些過分了。找不到敵人才是最可怕的,如果一味的前進,誰知道前面會是什麼?
說不定吐蕃人正在什麼地方伺機而動,等着偷襲自己呢?厲害上和草原部族交戰,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孤軍深入乃是兵家大忌,所以必須要小心。
對於這樣的結果,王韶和林昭也非常無奈!
“這個木徵不簡單啊,有些能耐,比他老爹瞎氈可強多了。”王韶不由感慨了一聲。
“可不是,他這是故意拖延,不與我們交戰!”林昭道:“雖說有迫不得已的意味,卻也算是不錯的對策。”林昭不由想起,當年出使河湟青唐城的時候與木徵會面的場景。這個人完全能夠獨當一面,有能耐,有手腕!而今的表現就是最好的明證!
“景思立和劉昌祚都是謹慎的人,他們現在已經停下來,詢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林昭點頭道:“他們的決定是對的,木徵此舉明顯是疲兵之計!”
“是啊!”王韶道:“本來士氣如虹,可是這樣下去,將士們會習以爲常,失去那股子銳氣!”
“木徵很聰明的,他知道現在與我軍交戰,佔不到便宜,所以纔會採用這等方式拖延時間,消耗我軍的士氣和體力。”林昭道:“說不定,他還會派出一些小股部隊,然後故意敗給我們,這樣下去,將士們怕是要滋生驕傲心理。”
天/朝上國的傳統,使得許多人都天生具有一種驕傲心理。見到如入無人之境,沒有吐蕃士兵的抵抗,已經有人認爲是大宋天威到來,吐蕃人望風而逃。有這樣思想大的將士還不在少數,如果繼續蔓延下去,會是怎樣的後果?
林昭不由有些擔心,還別說,木徵真是個人才,對宋軍心裡把握竟然這樣精準!
“是啊,我也有些擔心!”從一開始,王韶肩上的擔子就不輕鬆,趙頊對她寄予厚望,此戰需要完成的任務,達到的效果可都非同一般。王韶有壓力,卻也深知這是一個機會,如果成功了,名動天下,光耀門楣不說,還能夠名垂青史。
在動兵之前,王韶信心滿滿,認爲吐蕃人雖說勇武,此戰有些難度,但是想要取勝似乎不難。可是真正開戰以後,王韶才發現情況比自己預料的要糟糕,很多事情都有一些棘手。戰爭的勝敗,進展,以及代價和結果,這些問題可能都會發生變化。
壓力不小啊!
林昭也能體會到,因爲王安石的事情,趙頊在朝堂上可以說是完敗。這種時候,爲了他的帝王威望,幾乎是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熙河之戰上。這種情況下,王韶怎麼能沒有壓力呢?
當然了,林昭也有,但是目的不同,期待的結果不同,所有心境自然也大不相同。
“河湟那邊沒動靜嗎?”
王韶搖頭道:“目前是一片安靜,沒有絲毫動靜,似乎有些反常!”
林昭略微沉吟,搖頭道:“不反常,董氈肯定也有自己的考慮,他是想要將河州從大宋手中搶走,據爲己有。很顯然,木徵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故意敗退,未必沒有向董氈施壓的意思!”
“該如何是好呢?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尤其是董氈若是突然出兵,那他們的實力可就壯大不少,而我們的兵力也不是那麼充足!”王韶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是啊!”林昭也喃喃道:“是得想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