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一條狹長的山谷,兩壁黃上紅巖,樹木茂密,山西南折返東南,繞成一個彎曲的弧線。烈煙石淡淡道:「過了這紅黃裂谷,就是本族境內了,距離赤炎城不過六百里。」拓拔野與蚩尤俱大喜。
當是時,突聽紅黃裂谷中傳來淒厲的獸吼聲,此起彼落,交相呼應。暖風迎面吹來,滿是腥臭之氣,如濁浪陣陣撲面,令人煩惡欲嘔。
又聽「轟隆隆」的巨大聲響,從西南面狹長的山谷中傳來,宛如錢塘大潮,奔騰將至。衆太陽烏極是興奮,盤旋繚繞,嗷嗷亂叫。拓拔野凜然道:「看來又有許多獸羣來了。」
大荒中倘有大量不同族種的獸羣一齊狂奔,通常只有兩種可能:其一,有極大的自然災害。其二,有慘烈的戰事發生。將近赤炎城,突然聽見萬獸齊奔的蹄掌聲,三人不由均生不祥寒意,當下緩緩降落在裂谷北面的山坡上,察看究竟。
狂風捲舞,腥臭逼人,滿山的樹木傾搖擺舞,長草起伏如浪。三人站在山坡上,向下眺望,隱隱覺得萬獸狂奔的強烈震動,經由腳下山坡傳導體內。心跳如狂,血液也彷彿隨著那狂猛的節奏洶涌流動起來。
吼聲震天,蹄聲越響。南側山谷突然冒起滾滾煙塵,一大羣獅虎、角鹿、羚羊等野獸混雜著驚嘶狂奔。
「蓬」地飛出幾十株斷木,枝葉紛飛;百餘隻巨大的兕象龍獸猛衝而出,長鼻甩舞,將斷樹與中小型猛獸不斷地重重拋出,尖利的兕角上還殘留著皮毛血肉。緊接著成千上萬的兕象龍獸洶涌衝出,無數的野獸被它們拋撞在兩側的山石上,血肉兕象籠獸羣怒吼狂奔,每一隻龍獸上,都騎坐了一個惡醜巨漢;個個禿頭黃毛,闊嘴撩牙,赤身裸體,尾部都有一條斑斕豹尾,身上也有淡淡的豹紋,只有私處掛了一個紅布囊,或是繫了幾張綠葉。奔行之時,綠葉翻動,長尾起伏,極爲醜怪。
豹形巨漢嘶聲狂叫,嘶啞難聽,似乎在歡呼,又像在怒吼。手持巨型彎弓,箭如長矛,「嗖嗖」怒飛,將兕象龍獸拋摔出的猛獸陡然穿透。矛箭在空中染血嗚嗚飛舞,突然盤旋轉折,回到衆豹人手中。豹人身後,龍獸背臀上,橫堆了許多動物屍首,顯是一路劫掠所得。
煙土滾滾,萬餘豹人族的龍獸騎兵如怒海狂浪,從山谷中呼嘯穿行,朝著東南方向狂奔而來。
烈煙石面色雪白,冷冷道:「這些都是南荒豹人,被赤帝限定生活在南荒林原,不知爲何今日竟敢越境闖入。」
其時大荒,除了金木水火土五大族外,也有諸多蠻族,或臣服五族,或遊離境外。這南荒豹人族便是極爲兇殘剽悍的蠻族,善於御使猛獸,以兕象龍獸爲坐騎,曾經縱橫南荒,所向披靡,也是火族的一大邊患。一百多年前被赤帝打得大敗,又慘遭火族「烈火將軍」烈十苗的滅族屠戮,幾乎一蹶不振,徹底臣服,自此隸屬南荒林原部,由現下的火族「火蛇將軍」統領,一向不敢異動。不知爲何,今日竟敢大張旗鼓,越境肆虐。
突聽號角嗚嗚怪響,「霍霍」之聲大作,豹人怪叫聲中,無數矛箭破空怒射而來。豹人族龍獸騎兵已經發現了盤旋於上空的七鳥三人。
蚩尤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當我們是這些牛羊馬鹿,任你宰割嗎?」呼嘯聲中御鳥俯衝而下,太陽烏見獵心喜,嗷嗷怪叫紛紛閃電撲擊。拓拔野心中也不由起了少年頑性,這些豹人族騎兵氣焰兇狂,教訓教訓也好,當下也與烈煙石御鳥俯衝而去。
青光爆舞,矛箭紛紛斷折,沖天激撞。太陽烏巨翅橫掃,炎風紅光如颶風捲席。兕象龍獸悲吼聲中,被巨翼狂風拍得翻飛而起,無數豹人咿呀怪叫著摔落在地,被萬獸蹄掌踩得肚破腸爛,登時殞命。
蚩尤縱聲長嘯,苗刀碧光怒放,橫掃千軍;鮮血激射噴舞,濺得兩壁紅巖黃土斑點血紅。龍獸悲嘶,豹人慘叫……當他哈哈大笑著御鳥沖天飛去時,豹人族騎兵已經亂做一團。
狹長的山谷中,最前的騎兵突然紛紛被斬成兩段,斷頭龍獸朝前狂奔十餘丈,撞在兩壁山谷,頹然倒地,血柱從斷口噴涌不息。
巨屍堆積,血流成河。轟然連聲,驚吼怒叫,龍獸騎兵相繼撞在一處。無數豹人被撞得朝前拋出,飛到半空時正好被後面怒射的如雨矛箭穿透,流星般飛舞,紛紛釘在遠處巖壁上,懸掛搖擺。
烈煙石打從見著這豹人族騎兵的一刻起,心中就突然有些不祥之感。心想:豹人族千里輾轉,自西南穿繞紅黃裂谷,奔向東南方,其目的地必是赤炎城無疑!難道赤炎城發生了什麼變故嗎?心念一動,俯身探手,猛地抓起一個豹人,與拓拔野、蚩尤一道沖天飛去。
太陽烏嗷嗷歡鳴,盤旋繞舞,衝上高空。如雨矛箭呼呼追射,到了半空紛紛掉落。豹人族驚叫怒駡了半晌,無計可施,只好移開前方屍體,繼續奔行趕路。但氣焰已大爲收斂。
蚩尤、拓拔野哈哈大笑,心情暢快。見烈煙石用手掐住那豹人,用奇怪的蠻語冷冷逼問,那豹人啞啞亂叫,極是兇悍。烈煙石臉色突然微變,目中閃過疑慮之色,猛地鬆手,將那豹人丟下萬丈高空。轉頭望著拓拔野二人,淡淡道:「這蠻子說,是烈碧光晟讓他們趕往赤炎城的:除了豹人族外,還有南荒八支蠻族,也都在近日調兵趕往赤炎城。」
拓拔野二人面面相覷,心中齊齊閃過一個念頭——赤炎城必有大變!心中大凜,當下刻不容緩,騎乘太陽烏朝赤炎城急速飛去。
太陽烏穿行極快,剎那間將下方的豹人族遠遠地拋在後頭。
飛到距離赤炎城三百里的凌暝山時,突然瞧見數以千計的百姓在火族騎兵兩翼護送下,朝著東北鳳尾城方向緩緩撤離。人羣綿延數裡,老弱婦孺佔了大半,俱都張惶憂懼,心事重重。
三人心中驚疑更甚,當下盤旋俯衝,想向火族騎兵盤問究竟。
山谷中衆人聽見太陽烏嗷嗷叫聲,紛紛擡頭上望。火族騎兵勒馬盤旋,認出鳥上騎坐的烈煙石,登時面色大變。一個衛宮厲聲喝道:「是叛賊烈煙石!她果然來了!」一聲令下,箭矢紛紛怒射而上。
烈煙石又驚又怒,駕鳥俯衝而下,勢如狂風,箭矢辟易。太陽烏嗷嗷怒啼,巨翅橫掃,立時將那衛官連人帶獸一齊拍飛,重重地摔在十餘丈的草地上。那衛宮跌跌撞撞地爬起身來,正要逃跑,太陽烏擦身飛過,狂風凜冽,登時又是一跤坐倒。
烈煙石探手一抓,拎住他的衣領直衝藍天。
風聲呼嘯,那衛官只往下看了一眼,立時便魂飛魄散,閉起眼睛全身打顫。
烈煙石淡淡道:「我現在問你話,你回答時只要有一個字是假的,我就將你丟下去。」烈煙石的脾氣在火族乃是出了名的外冷內爆,那衛官早有耳聞,閉眼顫聲道:「小的不敢。」
烈煙石道:「誰說我是叛賊?」語氣森冷。
衛宮牙齒格格亂撞,道:「烈長老說八郡主、烈候爺和祝火神交結湯谷叛黨和龍族妖賊,又和雷老妖勾結,盜走了琉璃聖火盃,乃是……乃是本族十惡不赦的亂臣賊子。」
拓拔野與蚩尤對望一眼,心中大凜:「烈碧光晟果然陰狠,終於還是搶先動手了!」原以爲烈碧光晟尚不至於懷疑烈炎與烈煙石,即便懷疑,也不會這麼快下手。纖纖可以暫時由烈炎保護。但是,現下烈炎身爲階下囚,纖纖豈不是大爲危險嗎?
「是了!」拓拔野低呼一聲,陡然醒悟——既然土族白駝亂黨與烈碧光晟等人也有勾結,自然早有人將烈煙石與自己、蚩尤一道相助姬遠玄,取得七彩土的情形透露給烈碧光晟。以他的老謀深算,當然可以猜測出他們取七彩土所爲何事,所以才搶先動手,阻止他們將複合的聖火盃送回赤炎城!
烈煙石冷冷道:「赤炎城裡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將這些百姓帶往哪裡去?」
衛宮道:「火正仙……啊,不!吳火神兩日前觀測星象地理,測算出明日凌晨子時,赤炎山將會甦醒噴發。長老會說赤炎神震怒,乃是因爲族中叛賊勾結外人,盜竊走聖盃;因此……因此烈長老決定由吳火神舉辦祭神大典,將那盜走聖盃的處女纖纖做爲祭奠聖山火神的祭品,投入赤炎山口……」
「什麼!」拓拔野與蚩尤齊聲驚呼,蚩尤一把掐住那衛官的脖子,吼道:「你奶奶的紫菜魚皮!你說什麼!」衛官登時面紅耳赤,吐出舌頭,赫赫亂叫,眼白直翻。
赤炎城之所以爲火族聖城,乃是因爲城中赤炎山是大荒境內屈指可數的火山之一,相傳爲火族遠古大神赤炎神死後所化,自上次大噴發以來,它已經沈寂了三百六十六年。恰逢每次噴發之時,族中必有重大之事,所以有「赤炎神震怒」之說。
拓拔野連忙拉開蚩尤,沈聲道:「你掐死了他,找誰問去?」貴尤一凜,恨恨鬆手,面目猙獰,怒火欲噴。
那衛官被他瞪得肝膽俱裂,尿水涔涔,滲透了半邊褲子,抓著脖子說不出話來,半晌方啞聲顫抖道:「今夜子時,吳火神要在赤炎山口設立典壇,進行祭神大典。烈長老擔心祭奠失敗,赤炎山又要大噴發,因此讓城中百姓全部撤離。」
烈煙石淡淡道:「烈候爺和祝火神呢?」
衛官牙齒格格亂撞,搖頭道:「不……不知道。他們應當是囚禁在赤炎大牢中,烈長老還未下令將他們處死。」
烈煙石淡然道:「看來你只知道這些了。繼續趕路吧!將百姓帶到安全地方去。」手指一鬆,那衛官登時往下掉去,手足亂擺,嘶聲狂叫,險些暈死;突然發覺已經穩穩當當地騎坐在原先的馬獸上,絲毫末損,這才知道烈煙石手下留情,力道用得恰到好處。
驚魂未定中,顫聲拜謝道:「多謝八郡主!」帶著瞠目結舌的衆士兵,策馬前行。
蚩尤咬牙道:「今夜子時!我們現在只有不到五個時辰了!」大喝道:「走!」驅鳥疾飛,朝著赤炎城閃電般地飛去。拓拔野與烈煙石御鳥追上,並肩翱翔。
狂風獵獵,白雲飛散:三人倏然穿行,瞬息千里。
拓拔野思緒如飛,忖道:「那烈碧光晟知道我們取得七彩上,必定要想方設法阻撓我們救出赤帝。但他會怎麼做呢?在琉璃金光塔附近埋伏重兵等待我們現身麼?除了這個笨法子外,他還會有什麼法子呢?……爲什麼會預測出赤炎山爆發,遣散百姓呢?」突然靈光一閃,失聲道:「不好!」轉頭問烈煙石道:「八郡主,請問琉璃金光塔在何處?」
烈煙石道:「在赤炎山山腰。」
拓拔野沈聲道:「倘若我猜得沒錯,烈碧光晟不是要祭奠赤炎神,阻止火山爆發。恰恰相反,他是想要引爆赤炎山!」
蚩尤訝然道:「引爆赤炎山?那烈龜蛋瘋了嗎?」
烈煙石面色瞬間蒼白,緩緩道:「不錯!他定是想要搶在我們趕回赤炎城之前,引爆赤炎山,藉助無堅不摧的火山熔岩,將琉璃金光塔徹底毀滅!」她極爲了解六叔,適才聽說烈碧光晟將百姓調離赤炎城之時,便隱隱覺得有些不妙,被拓拔野這般一說,方纔恍然醒悟。
蚩尤大駭,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老賊爲了做赤帝,連聖城聖塔都敢盡數毀了嗎?」這念頭實在太過荒唐,但烈碧光晟既然敢聯合外族,盜走聖盃,這種瘋狂之事想必也做得出來。
烈煙石低聲道:「赤炎城現在必定已經空空湯蕩,我們想找一個人做公證也是不成了。」
他們原本計劃趕回赤炎城長老會,將聖火盃出示給衆長老,衆目睽睽之下,烈碧光晟想要扣下或毀壞聖火盃都絕無可能。但眼下烈碧光晟以赤炎山即將爆發爲由,將城中的貴侯長老、軍士百姓盡數遣散,城中留下參加祭神大典的,必定都是他的親信高手。即使拓拔野三人在赤炎山爆發之前拿著聖火盃趕到,也無人爲他們做公證,只不過是自投羅網罷了。這一招釜底抽薪可謂陰毒之極,徹底斷絕了拓拔野三人的後路。
拓拔野緩緩道:「他明知我們必定要想方設法解救纖纖,所以故意以纖纖做爲誘餌。烈候爺與祝火神已被囚禁,單憑我們三人的力量,在這等緊迫的時間裡,想要開啓琉璃金光塔,同時又救出纖纖,實在難於登天!」
蚩尤又急又怒,事關纖纖安危,腦中登時一片混亂,忽然想起一事道:「是了!赤炎山既然已經沈寂了三百多年,烈老賊又怎能將它引爆?」
「倘若以本族的紫火冰晶混合其他火族聖物,投入火山中,再以仙級以上高手的赤火法術與真氣激化,就可以在火山內部引爆極大的能量,促使岩漿大肆噴發。」烈煙石碧翠的雙眼凝視著蚩尤二人,蒼白的臉透明如冰雪,低聲道,「這定然就是今夜祭神大典的真正目的。」
三人心中寒意森森,背上沁出顆顆冷汗,狂風吹來,遍體侵寒。饒是鎮定如拓拔野、狂傲如蚩尤,這一刻也是恐懼茫然,手足無措。
此時此刻,赤炎城內必定已經戒備森嚴。他們三人能在短短几個時辰中,扭轉幹坤,救出纖纖、赤帝、祝融、烈炎,阻止赤炎山爆發嗎?
拓拔野聚意凝神,努力摒除腦中纖纖如花笑靨、銀鈴笑聲,心中不住地對自己吶喊:「靜下心來!決計不能亂了方寸!」但纖纖的笑臉與聲音是如此鮮明,一次又一次地鑽入腦海,讓他幾乎要失控狂吼,過了半晌,方纔逐漸平定下來。閉眼沈思,嘴角習慣性地露出微笑。
蚩尤全身火燎火燒,心中焦躁狂怒,想要嘶聲怒吼,但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覺胸口彷彿堵了一塊東西,鬱悶已極,恨不能伸手將心肺盡數掏將出來。眼見拓拔野逐漸鎮定,微笑沈思,他焦躁如狂的心態纔開始漸漸平穩。
三人神色各異,滿懷心事,御鳥飛行。
拓拔野沈吟半晌,突然睜眼道:「他們既然以纖纖爲祭品,多半會將紫火冰晶捆縛在纖纖身上,用她做爲引爆赤炎山的引子。所以我們要阻止赤炎山爆發,就必須先搗亂祭神大典,救出纖纖。」
烈煙石淡淡道:「那麼赤帝呢?」
拓拔野道:「倘若火山不爆發,琉璃金光塔自然就安然無恙。因此破壞祭神人典,救出纖纖纔是關鍵。」
蚩尤脫口道:「不錯!只要阻止火山噴發,烈老賊的陰謀就得逞不了!」
烈煙石猶豫半晌,緩緩點頭。拓拔野見她沒有異議,精神一震,道:「但是我們在救纖纖之前,卻必須要虛張聲勢,解救赤帝。烈碧光晟最怕的便是我們將赤帝放出來;只要琉璃金光塔附近一有風吹草動,他定然就會調集大量高手防護,那麼祭神大典的防守力量自然就會相對削弱,我們要救出纖纖自然就容易些。」
烈煙石蹙眉道:「但以我們三人之力,想要騷擾琉璃金光塔,聲東擊西,救出纖纖姑娘,只怕是飛蛾撲火。」
蚩尤眉頭一擰,正要發話,卻聽拓拔野微笑道:「不錯,單憑我們三人,確實難了點,所以我們必須先救出祝火神和烈候爺!我們五人聯手,想要阻止烈老賊就有五成勝算。況且現在烈老賊忙於防守琉璃金光塔和祭神大典,對他們的防護必定最小。」
蚩尤、烈煙石心中一振,烈煙石突然眼睛一亮,道:「是了!還有一個人……」
拓拔野脫口道:「赤霞仙子!」
烈煙行徐徐道:「不錯,我師父赤霞仙子!」
赤霞仙子乃是火族聖女。聖女專司族中祈天祭地的典禮聖事。烈碧光晟以赤炎山即將爆發爲由,驅散貴侯軍民,但卻獨獨不能請走聖女。即便今夜的祭神大典由新任火神吳回主持,也少不得有赤霞仙子在場。
赤霞仙子素以典雅穩重,公平慈愛著稱,又是烈煙石的授業恩師。倘若烈煙石能將事情真相告白,說服她相助,立時便勝算大增。
三人心中登時振奮起來,眼見豔陽西斜,時間不多,紛紛長嘯催促太陽烏。太陽烏怪叫聲中,振翼高翔,朝著兩百多裡外的赤炎城急速飛去。
將近赤炎城時,爲避免被人覺察,三人駕御太陽烏沿著山勢低空疾飛。樹影橫掠,石崖撲面,穿過幾個高峭的山頭,終於看見了火族聖城赤炎城。
透過奼紫嫣紅的花樹枝頭,遠遠眺望,青丘起伏,綠林如海。羣山之中,一座高峻的碧翠山峰巍然矗立。山頂參天摩雲,白雪皚皚,黑煙繚繞。半山赤樹紅花,絢爛如霞,風吹而動,又如火焰跳躍,漫漫一片,正是火族赤炎聖山。
赤炎山下,城樓險峻,暗紅色的磚牆在綠樹掩映下顯得分外奪目。遠遠望去,如一條火龍在羣山之間婉蜒穿梭。赤炎城面積極闊,環山而建,氣勢雄偉,足有陽虛城十倍之大。
其時大荒有「至險崑崙山,至深海龍宮,至富雷澤水,至雄赤炎城」之諺,蓋因赤炎城倚借四周山勢而建,雄偉高峻,中立赤炎山,更添威霸氣勢。赤炎城的牆磚又都是取自赤炎山冷卻的浮石、熔岩,塗上火族特製的「赤龍血」之後,只需點上一把火,整個赤炎城的外牆頓成漫漫火海,而且永不會將岩石本身灼壞。倘若有敵軍想要攻城,面對這熊熊火焰的城牆,也是無計可施。所以赤炎城才被稱爲「天下十三名城」中的第三名城。
此時紅日西斜,已是接近黃昏。如血殘陽、似海藍天映襯之下,這赤炎山更顯得說不出的雄偉壯觀。
拓拔野三人騎乘太陽烏,環繞赤炎城緩緩飛行,尋找入城的隱密路徑。烈煙石素手遙指,低聲介紹城中主要建築及其佈防。
城牆上士兵寥落,想必除了撤離的大部軍士外,烈碧光晟都已將可信賴的精銳衛士調往山頂和琉璃金光塔了。整座火族聖城,幾乎已經成爲一座空城。
烈煙石指著赤炎山南面山腰的一座白塔道:「那便是赤帝閉關修行的琉璃金光塔。」拓拔野、蚩尤一凜,凝神眺望。那白塔屹立於豔紅如火的赤樹紅花之中,高約十丈,共分十層。式樣古檏無奇,玲瓏剔透,瑩白如冰雪,全由雪璃石砌築而成。塔頂八個檐角彎彎朝上,塔尖如梭,宛如雪蓮綻放。陽光下,瑩白塔身反照四周火雲赤霞似的花樹,金光流離,如仙界寶塔。此時塔下山坡刀戈晃眼,林木叢中站了數百個勁裝衛士;白塔上空十餘隻三頭怪鳥盤旋飛舞,尖銳的叫聲清楚地傳入他們的耳中。
蚩尤眯起雙眼道:「將琉璃聖火盃放到那塔尖上,就可以打開這塔了嗎?」
烈煙石搖頭道:「開啓這琉璃金光塔需有專門的法訣。除了帝、女、神之外,族中只有我知道這法訣。」頓了頓道:「只是我從未試過。」
拓拔野仰頭眺望那赤炎山巔,心中默默測算琉璃金光塔與山頂的距離。
環繞赤炎城飛翔了三圈之後,拓拔野與蚩尤已將赤炎城的建築佈局與方位牢記在心。三人尋著一處衛兵稀少、頗爲隱密的城牆,準備入夜時分從那裡越入。
日薄西山,彩霞漫天,蝙蝠在空中茫然飛舞。
眼看著夜色一點一點地降臨,晚風漸冶,拓拔野、蚩尤的心中,卻越來越發熾熱。
黛藍色夜空中,淡淡的星辰已經寥落出現,赤炎山頂的白雪在星光下折射著幽冷的光芒。一條紅光跳躍的火線沿著山腰,徐徐向山頂蜿蜒繞行,鼓樂聲斷斷續續,蒼涼而詭異。
烈煙石道:「祭司和巫神們開始上山了。」拓拔野與蚩尤心中一緊,蚩尤啞聲道:「纖纖……纖纖也在裡面嗎?」
烈煙石見他這般緊張,心中微微妒怒,淡淡道:「通常祭禮三天前便已沐浴更衣,焚香入匣,放到山口中了。」
蚩尤大怒,喝道:「什麼?那她豈不是三日沒吃沒喝了嗎?」
烈煙石淡然道:「爲了確保祭禮潔淨,自然不能契喝。你們放心,三日前她就已經被聖藥昏迷,不吃不喝也不會有事。」
蚩尤聽她說得如此輕描淡寫,語氣冷漠,更爲惱怒。想到纖纖已經昏迷三日,心中焦慮更盛,恨不得立即駕御太陽烏飛到赤炎山頂,將纖纖救離險地。
拓拔野心中亦疼如刀割,纖纖素來嬌慣,到這大荒之後備經磨難,原本以爲還原聖盃之後,可以輕鬆將她救離,豈料反倒使她身處險境。也不知這些日子被火妖如何折磨?心中不敢去想,咬牙握拳,仰眺山巔,暗自心道:「好妹子,今夜我們一定將你救出來!」
蟲聲密集,流螢飛舞,赤炎城已經完全籠罩於夜色之中。赤炎山頂燈火通明,山頂冰雪堆積處,無數道彩光沖天射起,光柱在深藍的夜空中縱橫交錯。鼓樂喧譁,隱隱可聞。
拓拔野霍然起身道:「走吧!」三人翻身騎上太陽烏,穿過急速拂動的長草、橫斜凌亂的樹木,無聲無息地朝著那赤炎城飛去。
這時明月剛剛升上東方的樹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