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遼東城!
城主府上,乙支文信拖着傷腿站在一面巨大的輿圖前,雙眉緊皺。
諸位將軍都沉默着,站在臺下。
“大人,隋軍攻勢太過凌厲,昨日北城被破開一角,若不是大小姐救援及時,恐怕北城已在隋軍手中。”乙支武藏襲取宇文宴押送給李孝立的糧草軍械之後,留下副將守衛蓋牟城,親率大軍入遼東城協防。乙支武臣也從安市城帶兵北上遼東城駐守,現在的遼東城僅軍隊就集中了近十五萬人。
乙支武勝男則繼續守衛遼東城以東的糧草重地白崖城。
話音剛落,乙支武勝男快步走了進來,昨日他率一萬五千人來援,正好趕上北城危機,縱兵大擊,付出了極慘重的代價纔將隋軍從北城擊敗。
堪堪保住了遼東城北城。
乙支武勝男渾身穿着白甲,金黃的面具依舊顯得有些可怖,可當她進來,所有的將領都紛紛低下了頭相迎。
如果說,大戰之前,衆將對乙支文信選擇乙支武勝男來做乙支家繼承人還頗多抱怨的話,那麼這半個月的攻防表現,乙支武勝男已經成功將自己的威望提高到了無與倫比的高度。
就連一向跋扈的乙支武藏都對這個妹妹變得言聽計從起來。
“父親!”
她手裡抱着頭盔,走進議事大堂,看着父親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鬆懈,開口問了一句。
“你來了。”乙支文信沒有擡頭,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便又盯在輿圖上思考。
整個議事堂變得沉默起來。
“北道有壞消息傳來。”乙支武勝男手裡拿着一份塘報,交給自己的兄長乙支武藏。
衆人彷彿都微微一愣,前幾日,南道剛剛傳來戰報,宇文述和楊義臣連破數座營壘,已經逼近大行城,和乙支文德的大軍隔鴨綠水對峙。誰能想到,這個消息還尚未消化掉,北道又傳來噩耗。
乙支武藏快速的將塘報看完之後,又遞給了二公子乙支武臣。
“看都不用看,必是淵蓋霸丟城了吧,不知北道是隋國那位名將擊敗了淵蓋霸。”乙支文信看上去彷彿老了好幾歲,臉上的肌肉如同失去了生命力的枯樹皮一般,頗爲乾涸。他擡起頭,將手裡的棍子扔在了地上。
看向衆人。
乙支武勝男道:“隋國以左光祿大夫王仁恭爲扶余道總管,節度渾河以北諸軍,在遼水岸邊擊敗淵蓋霸的主力,淵蓋霸退守延津城。”
“王仁恭?百戰名將啊,輸的不冤,爲何不以守帶攻,以新城的堅固,就算是王仁恭有十萬人馬,也不至於這麼快落入敵手啊。”
乙支武勝男沒有回答乙支文信的這句話,而是將目光投向另一旁的乙支武藏。
道:“這個問題恐怕就要問大哥了。”
衆將都疑惑地將目光掃向乙支武藏。
乙支武藏眸子一動,站出來,道:“父親,是孩兒的錯。”
“什麼意思?與你又有何關係?”
乙支武藏狠狠地盯了一眼乙支武勝男,道:“孩兒在奪取運往長平堡的軍械糧草時本想助淵蓋霸攻下長平堡,以解決後顧之憂。只是當時孩兒想到,若損失我軍兵力協助淵蓋霸,實爲不智。因此在奪取糧草軍械後,孩兒便徑直來了遼東城。”
乙支文信疑惑道:“這不是什麼大事啊。隋軍佔據長平堡我是知道的,可淵蓋霸大軍在握,竟連一個小小的長平堡都沒拿下來嗎?”
乙支武勝男冷哼一聲道:“父親,隋軍當時不僅奪取了長平堡,他們甚至越過蒲河,攻佔了更東邊的候城堡和東北邊的平虜堡。大哥搶奪軍械糧草時,淵蓋霸的軍隊正好阻於平虜堡。”
“什麼?”
乙支文信大怒,他起初並沒有將李孝立放在心上,一方面有鄧暠的關係,另一方面,他也是等着讓淵蓋霸出面消滅那支隋軍,畢竟新城已經是淵蓋家的了,誰能想到,淵蓋霸竟然會將好好地一副牌打的稀爛。
“還有,奪取新城的隋軍將領不是王仁恭,也不是李孝立,而是一個名叫賀若懷心的人。”
“賀若懷心!”衆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個名字有點陌生啊,爲何他們之前從未聽過。
“父親,請摒退諸將,孩兒有話說。”乙支武勝男的臉色凝重,她盯着自己的父親,慢悠悠的說道。
“你們兩個人留下,其他人都先下去吧。”乙支文信掃了乙支武藏和乙支武臣一眼,然後淡淡的說道。
衆人忙都告退。
房間裡便只剩下乙支家的幾個人。
“勝男啊,你想說什麼?”
“這個賀若懷心並不是無名之輩!”
“妹妹,你太看的起他了,不過是僥倖贏了,有什麼可怕的,我這就親自帶兵,將新城奪回來。”說話的是乙支武藏,這件事,他有不協助友軍的錯誤做法,他心底先有些虛。畢竟誰都沒想到,突過遼水的那兩支軍隊,居然爆發出這麼大的能量。
徹底攪動了北道戰場的局勢。
這是誰都沒想到的。
乙支武藏的做法,乙支文信也是默許的。
“你閉嘴!”乙支文信沉聲呵斥一句。
“勝男繼續說。”
乙支武勝男點點頭,道:“父親還記不記得三個月前淵蓋屠之死,刺殺淵蓋屠的人號稱自己是隋軍,我記得有一個人曾經喊了一句,他乃是遼西邊軍校尉賀若懷心。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個賀若懷心和刺殺淵蓋屠的人應當屬於同一個人。孩兒專門派人蒐集了此人的信息,現在只知道之前他是柳城郡邊軍的一個戍堡校尉。”
乙支文信大驚,忙道:“勝男的意思是他就是那個刺殺淵蓋霸的人。”
“嗯”乙支武勝男點點頭。
隨後將目光轉向乙支武藏,道:“大哥,我還記得鄧弘政給我們糧草軍械情報的時候,特意附了一句話,盡殺遼水以東之隋人,尤其是姓賀若的決不能活。是不是?”
這些事還是他向乙支文信稟報的時候說的,當時他也沒在意,此時被乙支武勝男提出來,纔想起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他忙解釋道:“可押運糧草軍械的隋軍我都已經消滅了,我哪裡知道他們姓什麼?”
乙支武臣始終沉默不語,靜靜的站着,他原本駐守安市城,與北道軍情無關,此時倒頗爲輕鬆。
“再說了,不管姓什麼,都做了刀下亡魂,姓鄧的也沒什麼好說的。”
乙支武藏又加了一句。
對淵蓋家的新城守衛冷眼旁觀,這本就是乙支家應該做的事,也不是什麼大事。他當時沒有細想,鄧家捎來的這句密語,想象也不是什麼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