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默默無言的啓之先生突然開口了。
“老夫聽聞貴郡主巾幗不讓鬚眉,很是關心朝堂大事,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他說道。“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樞雲社的那羣孩子……並不比貴郡主年幼,貴郡主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的稱呼,是何意?”
徐素瑤心中一個咯噔。這個一直不吭聲的啓之先生,關注點真是與衆不同啊!
她總不能說,自己多活了一世,比他們確實年長,當得起他們長輩的稱呼吧?
“啓之先生此言,正是素瑤想事先說明的。”反正也是要拿出來說的,徐素瑤也不介意換個說法,給自己一個制高點了,“素瑤雖然在銘文館裡求學,卻並不是以銘文館學子的身份請求諸位先生給素瑤一個機會的。”
引得了啓之先生頷首示意,她接着說道,“素瑤,是以與周學士一般的身份提出這個問題的。”
在座的,也只有周學士一人,算得上百分百盟友了,徐素瑤只得拖他下水。
不出她所料,向來不拘小節的周學士很樂意當徐素瑤的跳板:“啊呀,你們這羣老不修,就是喜歡折騰人!素瑤都這般說了,你們還要找她的麻煩!哎哎哎,真是世風日下啊!”
“周老頭,這跟世風日下有什麼關係?”拓跋倉不樂意了,雖然他是個粗人,可是他聽了那麼多的書,知道這個詞是罵人的諷刺語。
“哦?老夫先前還聽聞貴郡主自稱是一介學子呢。”啓之先生並不爲所動,完全無視周學士的插嘴。
徐素瑤一怔,隨即迅速的在腦子中過濾這句話的來歷。定位出來後,她叫苦不迭,卻強自撐着回答啓之先生的話:“若是素瑤真的只是一介學子,素瑤怎能有機會站在這裡?啓之先生,這種事情,提來是否過於斤斤計較?”
下棋的人,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嗎?
“呵呵。”啓之先生靠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巧言令色!”
徐素瑤眼神一變,這個是說她光會耍嘴皮子上的活兒,甚至是說她心口不一非君子了。
“素瑤只是個孩子,你這樣太難爲她了。”
這句話是……
出乎徐素瑤的意料,竟然是公孫止開口說的話。
“啓之,肖某人尋你來,可是有目的的,莫非啓之已經全然忘卻?”肖一眉也不樂意了。他們這一羣人站在這裡,圍着這個小丫頭說話,她不怯場就已經不錯了,怎麼能保證還理智萬分,說話沒有把柄?
“不敢忘,不敢忘。”啓之先生哈哈大笑,“只是面前這個孩子,並不像你們所說的那般巾幗不讓鬚眉,在老夫看來,只是個爭糖吃,爭着長輩誇獎的小孩子游戲罷了!”
“你們瞧瞧她,無禮、詭辯、不恭!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也值得你們這般對待?老夫真是爲你們的眼光不值啊!”啓之先生再加了一把火。
徐素瑤攥緊了拳頭:“啓之先生,您是因爲素瑤一句錯,句句錯,所以一定要攻訐素瑤麼?”
啓之先生並不回答她的話,眼神裡卻明明白白的道出他的心聲:小丫頭,你只是個小丫頭。
徐素瑤閉上了眼,腦中飛速運轉起來,這個啓之先生,明顯是一直在旁邊聽着,尋找她的漏洞。她剛剛的話並沒有錯,她自稱銘文館的學子,是表示自己只能以學生身份,去感覺他們的課程上的好不好。可是她自稱是與周學士一般的人,是因爲此時的她擁有選拔權,確實與他們平起平坐啊!
究其根源,只是因爲她再世爲人,稱呼樞雲社的學子們孩子,稱呼錯了而已!
不過……啓之先生真的是爲了找自己茬?
她又仔細想了想,忽而靈光一現。
畢恭畢敬的再行一禮,徐素瑤向在座的諸位請罪:“素瑤年幼,卻狂妄自大,待人不恭,口中習語怪異,錯話之後不思悔過,卻意圖掩蓋錯誤。素瑤錯了!”
啓之先生眼中飛速閃過一抹欣賞,這個小丫頭,竟能這麼快反應過來自己的問題,看來確實是個可教的。
他便道:“油嘴滑舌,貴郡主是否尚且沾沾自喜,以爲自己是個能屈能伸的?”
徐素瑤發誓,她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素瑤不敢。”她悶聲道。
“貴郡主,老夫只是不服,你一個丫頭片子,怎就如此有膽量,說自己可以斷定這羣名儒的教學能力了?莫非你說行便行,你說不行便不行了?”啓之先生再度開口道。
徐素瑤眸底一亮,這便是說,如果自己取出足夠分量的證據,說明自己有能力評價挑選他們,便可以了?
她思量一番,而後自信地笑道:“啓之先生,各位在座的所有先生。素瑤不敢自大,亂說自己如何如何。可是,三人行,必有我師,素瑤相信,素瑤身上,必定有可以讓人折服的地方!”
啓之先生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好啊,貴郡主確實提起了老夫的興趣,可惜,貴郡主莫不是以這般厚臉皮來贏得老夫的敬意?”
此話一出,滿座寂然。
徐素瑤漲紅了臉,這句話,對一個小姑娘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多麼惡毒的評論!
她拳頭攥的緊緊的,心中默唸了無數遍忍,現在不能挑釁不能挑釁不能挑釁……
可是無論她怎麼唸叨,也無法平心靜氣地與對方和顏悅色!
她冷哼一聲,道:“啓之先生的禮儀,也未必比素瑤高多少!”
“與善人善,與惡人惡,老夫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啓之先生不以爲然。
徐素瑤突然覺得,面前這個人,平日裡下棋贏了是不是靠的那張嘴!
這麼惡毒,這麼亂人心智的一張嘴!
看着那張嘴,徐素瑤突然有了主意。
“啓之先生,素瑤敬您爲老先生,這樣吧,素瑤用三件事證明,這個世上,有素瑤勝過啓之先生的地方,可好?”
“喲。”啓之先生坐直了身子,“口氣不小啊!口氣也算其中之一麼?”
“不算。”既然勝券在握,徐素瑤有了底氣,便不再如先前那般處處處於被動地位,心態也淡然了幾分。
“那便證明吧。”啓之先生收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