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赫連徽墨自腰間抽出一把軟劍,那刺客不由得腳下輕移,袖下一動,扣住了一條細細的鐵鏈子。赫連徽墨雖不能看清那對方的兵器究竟爲何物,憑聲響也知道那鏈子並非凡鐵,錚錚鈴鈴的聲音在死寂暗夜中刺耳地窸窣着。
腕上一轉,柔軟的劍身此刻筆直而出,竟是勢不可擋,赫連徽墨身形迫向前去,那刺客的鏈子也呼嘯而來,迎上劍勢,只聽“哐啷”一聲,那鏈子已然纏上軟劍,化解了洶洶去勢。
赫連徽墨也不收勢,只管手腕上稍稍釋去五分力,那軟劍立刻游龍般滑出了鏈子鎖,再施力那劍又是銳不可當,寒光瀲灩,直往刺客肩胛攻去。
憑着手上的感覺,也知道已然刺中了對方,赫連徽墨倒不想傷他性命,撤回軟劍,“你究竟是什麼人?”只聽那刺客被傷悶哼一聲,因見赫連徽墨收了兵器,也將鏈子撤了回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適才赫連徽墨出手之利,速度之快已爲罕見,今日遇到這樣的敵手,也便不打算要這條性命了。
“我若是即刻要你性命,何必手下留情?”赫連徽墨冷冷道,“你受傷在先,否則也不至於這般便爲我所傷,只是,你便是這時離得了這皇宮,恐怕依然難以保命。”刺客聞言也不作聲,赫連徽墨望了他一眼,“爲我劍所傷,傷口便很難復原了,雖不是完全無救,只怕你背後那個人未必能夠花心思治你。”
刺客冷笑,“不勞閣下操心,我便是今日喪命此地也是無比榮耀。”此話說得赫連徽墨顏色微怔,看多了利慾爭鬥,背信棄義,卻不料還有這等忠僕,心下意軟,說道,“這邊沿宮牆走,見了一小片竹林便左行,那邊有道小徑,順着出去便是守衛最弱的‘天易門’,以你的輕功,要出去也是容易。”
“你要放我走?”刺客訝異不已,原以爲此番必得喪命宮牆之內,豈料這身手了得的少年卻輕易放了他。他望那少年,夜色籠罩下並不能辨出眉目來,只依稀看出少年身着錦衣,似是有身份的主兒。
“還不快走?”耳邊已然傳來沸沸揚揚的人聲,看來侍衛已經搜查到這附近,赫連徽墨手一揮,替那刺客封住了兩個穴道止血,“生死都在你自己手中,好自爲之吧。”說罷轉身離開。因着漸近的人聲,他心下惶惶,六如軒便在物華宮之後,今日既赫連帛仁遇刺,他若不去探望反倒令人生疑。念及此,便是加快了步子。
孰料纔到了臨近六如軒的水榭,便看到物華宮掌事公公相海正在前方掌燈,那後面被引着走向六如軒方向的不是赫連帛仁卻是誰?
赫連徽墨不敢輕易用輕功越過,只往邊上小徑抄了過去,急急奔進六如軒的後院,卻看到幽蘭正在院子中焦急踱步,見他歸來,也不及說話,只將他拉進屋子,與晴兒小眉一道將他的衣物除下,安頓他躺在牀榻上。
幽蘭將沾了雪溼了大半的衣裳和滿是泥濘的靴子吩咐小眉拿去雜物房,想了想,又叫晴兒將燒得火熱的手爐拿了過來,輕聲說道,“王爺,您將手暖上。”耳聽得前院已經有相海的聲音,便忙忙推門出去接駕。
“奴婢幽蘭見過皇上,皇上萬福。”看了看幽蘭跪地而拜不慌不亂的模樣,赫連帛仁也不言語,只將手一揮,算是免禮,眼神卻定定看着半開的臥房,想了片刻,便推門走了進去,“徽墨,有沒有受驚?”
赫連徽墨半靠着,輕輕咳嗽着,晴兒立在一旁遞帕子遞茶,見赫連帛仁進門,慌忙跪下,“皇上萬福。”赫連帛仁揮手免禮,“你先退下。”晴兒只得退下,卻是連一眼也不敢張望過去。
“皇兄,徽墨聽聞有刺客行刺於您——”不待赫連徽墨將話說完,赫連帛仁倒先是溫和一笑,“不必擔心,朕並未受傷,倒是你受驚不小吧?”
蒼白的面龐綻開一個笑,赫連徽墨搖首,“徽墨沒事,只要皇兄無恙徽墨便安心了。”
赫連帛仁點頭微笑,似是不經意地握了握赫連徽墨的手,“怎麼手有點涼?徽墨你身體也是過於虛弱了,太醫們的藥方看來都是虛晃一招,明日朕倒要好好問問他們了。”一番話說得赫連徽墨暗暗驚心,幸虧方纔幽蘭找了手爐給他暖上,不然冰涼一雙手倒是無以辯駁了。
“不過——”赫連帛仁放開他的手,輕輕拂過他的髮際,捻指輕問,“怎麼頭髮有些溼了?”赫連徽墨心頭一緊,卻依舊迎上赫連帛仁探究的眼神,定神道,“方纔聽聞皇兄遇刺,徽墨便掙着出去,想去物華宮請安,誰知——”話才說一半,便劇烈咳嗽起來,赫連帛仁便替他輕撫後背,好一陣兒才稍稍安復。也不許他再言語,赫連帛仁道,“朕知道你的心意,全是擔心朕呢,好了,你好生養病,不要勞累了。”又說了些安撫寬慰的話纔算放心去了。
待赫連帛仁遠去,幽蘭回到房中,也不令晴兒小眉跟着,只一個人立在牀邊,遞了茶去,“王爺,您萬事也該有個斟酌纔是。這麼着三番兩次冒險出去,就算您自個兒有決斷,也該想着事有萬一,稍不留神便是殺身之禍。”這話說來,驚得赫連徽墨手頭茶杯一顫,險些合在身上,“幽蘭你——何出此言?”
只見幽蘭屈身跪下,自懷中取出一件物事來,赫連徽墨望去,臉上漸生疑惑,“這是——天寶宮令牌?”幽蘭恭敬遞上,點頭道,“正是,這便是天寶宮令牌。”
天瑞王朝歷代皇帝居物華宮,皇后居天寶宮,此規至前朝仍是爲人所守,但自前朝皇后董清婉過世,天寶宮便被廢用,此後皇后居所易爲鳳儀宮。因此,擁有天寶宮令牌的人無疑是婉後的親信。
赫連徽墨看着自小便熟識的幽蘭,伸手請她起身,“幽蘭,想不到你竟是天寶宮的人。”幽蘭笑道,“王爺,當年幽蘭並非天寶宮之人,而隨棲霞宮麗妃,只因犯了一樁小事險些命喪麗妃之手,幸得婉皇后相救,才保住了性命。婉皇后又恐怕麗妃不甘,還特意將幽蘭調至雲宸宮如妃處,此番恩德永生不忘。眼下,奴婢力雖微薄,好歹也能照應王爺衣食起居。”
“幽蘭,你既不是天寶宮人,何以有此令牌?”赫連徽墨撫摩着令牌上精雕的麒麟花樣,暗暗望幽蘭的神色,在這宮牆之內生活久了,處處謹慎也是慣了的。
幽蘭神色自若,依舊是往常恬靜安寧的面容,“婉皇后是親手將令牌交予幽蘭的,那時幽蘭不過是十二歲的小宮女,而王爺您才三歲。”話音才落,赫連徽墨面色一凜,指間一支輕葉鏢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