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果然沒有食言,很快就將耗子自立門戶的事情宣佈了出去,不但將向東街的地盤和一部分手下交給了耗子,還分給了耗子不少錢當作爲“啓動資金”。用老爸的話說,這些本來就已經給他了,其實原本不必要弄得這麼沸沸揚揚,但因爲性格固執的耗子偏要如此,老爸也只好又再次宣佈了耗子的事兒,但這次我們都明白,耗子是真的要獨挑大樑了。
過去,老爸也確實給過耗子很多機會讓他上位,但一直過不去心裡那道坎的他總好像承擔不起重任一般,外人也都清楚耗子不過是個傀儡,但現在,遭受了小峰的刺激,老爸又承認了當年的事情是他所做,耗子好像終於釋放出了心底的野獸,不再甘於只做老爸的跟班與傀儡,誓要發奮與小峰一爭高下。
可以說,老爸和小峰幾乎一起逼了耗子一把,如果小峰是爲了分化耗子與老爸的關係,那老爸的所作所爲就讓人琢磨不透了。一開始我以爲老爸是在置氣,或者是因爲自己的行爲被揭穿而想給耗子一些補償,但後來我發現,老爸不但沒有顯露一絲與我猜測相符的表情,反倒好像一切都正中下懷一般,耗子的主動上位也彷彿了了他一樁心事。
與耗子吃過了散夥飯,老爸很輕鬆的帶人離開了向東街,回去的路上一直憤憤不平的李濤終於忍不住說道:“乾爹,這耗子也太他媽不講究了吧,出來混的他懂不懂啥叫忠義,居然自己拉出去單幹,要我說,做了他得了!”
“你這麼激動幹啥啊,又不妨礙你事兒,我早就答應要讓他自己出去了,只不過他一直賴着不走,現在不是挺好嘛。”老爸無所謂的說,李濤卻仍然不依不饒,還聲稱以後在向東街要和耗子較量一番,給他點兒厲害嚐嚐。
對於李濤這般,態度老爸不在意的擺擺手說:“算啦,你是我乾兒子,他是我從小帶起來的,你們有衝突讓我怎麼辦?外人看着也笑話啊!我想讓你把人從向東街撤出來,地盤全都留給耗子,你看行不啊?”
“這……”李濤驚訝的看向老爸,對於老爸提出的這個要求當然不太情願,和老爸說這話時卻是和和氣氣一副商量的架勢,這讓李濤反而不好意思反駁了,最後只好懊惱的點點頭說:“行,我聽乾爹你的,你說啥就是啥,反正向東街那地方本來也是乾爹給的嘛!”
“話別這麼說,能站住腳也是你們兄弟的本事!不過,向東街那小地方不是你這種人該呆的,你還得把眼光放長遠了,這次砸場子李鬼子對你印象不錯,你可得好好把握機會,到時候別說是一個小小的向東街,就連我這向西街你都瞧不上眼了!”老爸對李濤教導着,李濤不住點頭,眼睛裡也流露出對未來的期許,我倒覺得耗子的自立門戶對李濤來說其實不是什麼壞事兒,畢竟現在除了海子叔之外,老爸身邊最能仰仗的人就是他了。
“濤子,這兩天別亂跑了,好好養養身子,這次的事兒就得你去出頭了,到裡面忍幾天,李鬼子會想辦法給你撈出來的,這點你不用擔心。”臨分別時老爸對李濤說道,李濤不在意的笑道:“出來混的還能怕被抓進去啊,早就習慣了,多呆幾天也沒事兒!”
“少他媽跟我逞能,別說你了,就連我現在進那裡面都心裡沒底呢,出來混的哪個不怕警察抓啊。”老爸微笑着說,很親近的擡手拍了拍李濤的胳膊然後玩笑道:“濤老大以後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我這老傢伙啊!”
送走了李濤,老爸回到飯店,一個人坐在窗邊的座位,目光深邃的望着外面正在下落紅火的夕陽,周圍一片冷清,雖然此時的他還不能用孤家寡人來形容,但也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意味。一個人越強大是不是就越孤獨呢,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但老爸身上卻好像在印證着這一說法。
天漸漸暗了下來,老爸還是一言不發,我見屋裡有些黑便準備去開燈,但老爸卻沉聲攔住我道:“別開燈,刺眼睛……”我站下腳步回頭看向黑暗中的老爸,見不得他此刻是什麼表情,卻好像聽見他在輕聲嘆息。
剛想說些什麼來緩解這種沉悶的氣氛,就聽老爸對我說:“這兩天有時間跟我去看看李夢陽吧,雖然那小子挺混蛋的,但面子總得過得去,咱們現在畢竟用得着他爸。”
“哦,好……”我應了聲,最後終於忍不住問道:“老爸,小峰說李夢陽的事兒是你倆計劃好的,是不是真的?”
“問這幹啥,真假又能咋地,事兒不已經都出了嘛!”老爸冷聲道,對於我這個問題好像有些反感,這讓我更是奇怪,既然他自己也覺得這樣不太妥,可爲什麼還要做呢?
“李夢陽被打得挺慘的,我當時都怕他讓人打死了……”我悶聲說,“爲啥大人的事兒總要把咱們小孩兒拉進去呢,李夢陽他招誰惹事了啊?”
“他誰也沒招誰也沒惹,但誰讓他爸好使呢?李鬼子總想用我給他辦事兒,卻不願意參與到我的事兒裡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兒啊?他想把做生意那套東西放在社會上,那他就想錯了,他盯着別人身上好處的時候,殊不知自己也被另外的人盯着,他已經入局了。”老爸的話我似懂非懂,但李鬼子與老孟家的後臺因爲兩家孩子而產生矛盾絕對與老爸和小峰有關,何況沒什麼人知道他倆還在暗中串聯,即便李鬼子再鬼道也只能相信這場糾紛是個意外。
可對此我還是有些不解的問:“你這麼做是爲了對付老孟家?”老爸嗯了一聲,從黑暗中點燃了一支菸慢慢的吸着。
“你不是說,他們不惹你,你也不動他們嗎?”我疑惑的問,過去老爸對待長樂街的態度一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甚至一度處於被動挨打纔會還擊的狀態,現在他不但主動出擊,而且還直接去對付老孟家的根基。畢竟雙方纔剛剛停戰,孟飛的事情餘音都還未消,難得的平靜維持了極短的時間,老爸竟然就祭出了殺招,這之後會發生什麼樣的大風波,還會殃及到多少人,我實在是不敢想象了。
老爸似乎察覺出了我的心思,沉聲問我:“你是不是覺着我才消停沒幾天就又要折騰不太好啊?”
“沒有,我就是擔心……”我低聲說道,也確實擔心老爸的安危,此刻多希望一切都可以煙消雲散,我們能過上風平浪靜的生活。
“不動手,那你和我就都得一直擔心下去,我不會給自己留這麼個定時炸彈的!”老爸聲音變得寒冷起來,“你以爲他們老孟家就這麼算了嗎?根本就不可能!那可是人命啊,人家的老公和兒子都死咱爺倆手上了,換做是你你能就這麼拉倒嗎?可以說,現在每天都要把刀懸在咱們頭頂上,不想辦法把它摘下來,早晚就得把咱們的腦袋給削掉!”
我也知道老爸的話不是危言聳聽,儘管我希望一切都能一筆勾銷,可事實怎麼可能像我想的那麼簡單呢,血海深仇已經結下,暫時的平靜也不會持續很久,最近傳聞老孟家的孟瘋子已經和孟飛的媽媽言歸於好,這對我們向西街的威脅也隨之而來,這種情況下,老爸如果不先下手爲強那就太草率了。
我不知道那些仇恨是從何時開始的,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我和老爸好像都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必須要面對自己所作所爲帶來的後果,老爸之於孟老三,我之於孟飛,這都是我們要揹負的債,也就只能去抗沒法躲避。
“老爸,你可小心點兒!”好半天我才擠出一句話老,老爸沒有迴應而是同樣對我說:“你也一樣,別他媽老出去瞎溜達,現在我可沒太多的人手保護你了!要不我讓那幾個小子再回來,反正他們都沒跟耗子走,正好閒着沒事兒呢。”
“不用了,我總得習慣自己一個人活着吧,你讓人好好照顧他們就是了。”我搖頭拒絕了,深知該來的躲也躲不過,倒不如把一切希望都寄託在老爸身上,我是這樣想的,而且信心很足。
“那你也不能太大意了!”老爸叮囑道,隨後又說,“爲了防止他們報復,我連小覺子都託人給轉到外地了去,希望這三年裡他能照顧好自己。”
什麼?聽到這話我不禁一顫,開始以爲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就三年,什麼就轉到外地,這都是怎麼回事兒,爲什麼沒人告訴我?
“我一直沒讓人跟你說,老孟家對這事兒逼得太緊,陳覺到底還是被判了三年。不過,還好是蹲少管所,以後有機會我會想辦法的,你有空的話去看看你二爺爺二奶奶吧,我就不去了……”老爸語氣平靜的對我說着,而我卻已經癱坐在了椅子上,大腦裡一片空白,難以接受這一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