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不完全知道李濤爲什麼會跟着我,更不清楚他懷有什麼樣的目的,但剛親眼目睹過一番嚇人的慘劇,且也明白幾分這裡錯綜複雜的關聯,我早就不可能去相信任何人了,更何況是我一直都琢磨不透的李濤。
讓他跟我一起迴向西街,既是對自己的保護,也是防備可能已經發現一些蹊蹺的他會先去知會李鬼子,這對老爸是相當不利的,畢竟李濤現在也算是在給李鬼子做事兒,出賣老爸向李鬼子表示效忠的行爲不是不可能發生的,天知道他到底對此事瞭解多少。
儘管李濤在有些無奈之下只能送我回來,而且也知道從我嘴裡可能問不出什麼來,但他看我的那種眼神卻還是讓我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戒備心,這使我一回到向西街就想要迫不及待的跟老爸說一說發生的事情。
可讓我感到不解的是,還沒等我開口老爸卻不容分說的命令我回去睡覺,一丁點兒解釋的機會也沒給我,連我暗示過去的眼神他都不予理睬,神情也相當嚴厲,我只好悻悻的退了出去,留下李濤跟老爸說話。
一開始我對老爸的這種態度感到很沮喪和焦急,可稍微靜下來之後,我忽然有種感覺,老爸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估計是滅口之後離開的小峰已經知會了他,所以見到我平安歸來後,他纔會有如此表現。
如果是這樣,老爸肯定也能猜出李濤當時大概在何地了,那他會如何應對李濤呢?我還真有些擔心李濤藉此來要挾老爸,當然,前提是他已經瞭解到了一些情況。
這一夜,受盡驚嚇的我根本就沒睡着,一閉眼就會出現眼哥和那兩個癮君子的慘狀,這讓我不禁汗毛倒豎,即便是在向西街老爸的房子裡,我竟然也有種沒有安全感的感覺。
我只好一個人坐在屋裡,把幾盞燈全都點亮,不停的抽着煙穩定情緒,就這麼毫無睡意的一直到了天亮,等懼意稍稍褪去了一些,我便又忙不迭的出去找老爸。
到飯店門外,我發現李濤的車還在,好像這一夜他也沒離開向西街,而且走近時我看見李濤居然正在車裡歇息,這讓我有些奇怪,瞧了瞧他便走進飯店。不算太大的舊飯店裡瀰漫着濃濃的煙油味,長時間以來幾乎很少睡覺的老爸此時也正靠在椅子上打着鼾,面前的菸灰缸裡已經塞滿了菸蒂,那身心俱疲的模樣讓我倍感不忍和心疼,我明白這老爸確實太累了,他承受的東西是很多普通人根本無法承受的,我真擔心他有一天會突然扛不住而垮下去。
聽到有人走動,長年生活在兇險之中神經異常警覺的老爸幾乎是下意識睜開眼睛醒了過來,發現是我他才吁了口氣,擺手示意我隨意,然後就又將雙眼微閉,仍然是一臉睏倦。
“老爸……”坐了有一會兒,我才忍不住輕喚了聲,老爸只是嗯了下,眼睛也沒睜開,我思索再三一時卻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老爸這才擡起眼皮看向了我,冷聲問:“有事兒襖?”
“我昨天碰見小峰了。”我低聲說,果然老爸並沒有覺得驚訝,只是說:“我知道,他跟我說了。”
“那他?”我試探的問,老爸點了下頭答道:“我說了,我都知道了。你一天就他媽作吧,哪天作出事兒看你咋辦……”
我沒心情跟老爸解釋太多,心情有些複雜的問:“他跟我說了些事兒,那都是真的嗎?”
聽到我這麼問,老爸皺起眉頭不耐煩的說:“真的假的跟你有啥關係,你還嫌昨天不夠懸唄?我早告訴你了,這些事兒不是你能跟着摻和的,要不是因爲你是我兒子,你早就跟那些人一樣了!”
是啊,如果我不是他的兒子又怎麼會經歷那麼多的事情呢?可這樣的話我實在沒法說出口,而且即便到了現在,我好像仍然有些不願意接受殘酷的事實,總覺得那個孩子的死不應該跟老爸有牽連,但事實就是事實,而且老爸根本也沒有要否認的意思。
“爲什麼會這樣啊?”帶着這種心情我很難過的問,老爸聞聽一揮手說:“永遠別問爲什麼,只要想自己該做什麼就夠了,因爲很多事兒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我們這種人想活着就必須得這樣!”
我怔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腦子卻還在想着丟在小峰那些人手下的幾條性命,尤其是那個小孩兒還有本不至死的眼哥。見我在發愣,老爸繼續說道:“你應該慶幸碰上了李濤這麼個聰明人,關鍵時刻他知道要站在那邊兒,如果當時我那電話晚打一會兒,李濤又一時犯了糊塗,那現在不光你不知道會在哪兒,連我可能也會玩完了。”
“那我應該謝謝他了?”我無奈的苦笑着問,老爸卻冷笑一下,瞥了眼門外李濤的那輛車緩緩地說:“他不過是做了一個聰明人該做的,爲了生存,他也必須暫時先跟我站在同一個坑裡,不然對李鬼子來說,他永遠都不過是個打手頭子而已!”
看來李濤應該是和老爸達成了某種共識,尚未完全依附於李鬼子的他仍然要仰仗老爸的協助,就像老爸說的,還好我遇上了一個聰明人,老爸這個聰明的乾兒子沒有隻顧眼前一時的機會,而是長遠看問題,這樣對老爸和他自己都才更有利。
“那小峰呢,他現在到底算是哪頭的?他做出那種事兒還把你也給拉上了,你前幾天生氣也是因爲他吧?”我又問起同樣立場不明的小峰,老爸聽罷聳聳肩道:“有句話說的好,沒有永恆的敵人也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大到國家小到個人,恆古不變都是這個道理!出來混就是爲了求財求利,你以爲還有幾個孟瘋子那樣的人?爲了達到目的就算有一天老孟家跟我坐在一起喝酒嘮嗑也不是不可能的!”
“出了那麼大的事兒你就不怕小峰擺你一道,就算他能跟你合作,誰敢保證他找的那幾個人不會說漏嘴,萬一那樣的話,你們不全都完了嗎?”我無比擔憂的問道,儘管明白事已至此說什麼都不能改變現狀,但還是對老爸的行爲不能完全理解和認同。
“我既然剛用小峰,就說明我根本沒怕他會背後捅我一刀,他人輕言微的想陰我還早着呢!”老爸不以爲意道,然後又看着我說,“至於你說的那幾個人,個個都是逃犯,雖然心狠手辣但卻也只知道做事兒拿錢,何況你覺得以小峰的爲人會留他們嗎?小峰早就告訴他們少一個人就少分一份錢了,這時候估計他們早就爲錢自相殘殺得差不多了!”
我絕對相信小峰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那幾個他找來的人確實也是死不足惜,況且他們與那兩個癮君子也沒什麼區別,就算死了又有誰會在乎,對這場局來說,他們不過是鋪路的石子而已,也許臨死的時候他們都還不明白到底是爲了什麼。
“每個人都在冒險,而且也都明白這一點,但爲了在險中求富貴卻又誰都不想停下來,就好像那些吸毒的人一樣,明知道危險但卻欲罷不能,同樣都是會上癮的。”老爸嘆了口氣說,類似的話我也曾聽李濤說過,那個時候我總覺得他是在爲自己的毒品生意做辯解,可現在聽老爸這麼說,似乎每個人都是如此,只是執着的方向不同而已。
我已經無力去爭論也找不到爭論的理由,最後只好低聲問:“那接下來咱們該咋辦,李鬼子這事兒真就這麼完了?”
“不完還能咋地,現在死無對證,沒幾個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知道的人到死也不可能說出來,因爲知道的人就是參與的人!”老爸很有信心的說道:“但是,李夢陽那頭還是得想點兒辦法,所以……”
說着話老爸的目光跟我對視上了,我好像也明白了什麼,儘管還有些矛盾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他那邊兒你沒法出面,我去處理……”
“嗯,我相信你這點小事兒應該能辦好。”老爸少有的表現出對我的信任,換在以往我肯定會自鳴得意,可現在我卻是五味雜陳,發現自己竟然也不知不覺跟老爸一起編織着這張充滿謊言和欺騙的大網。
我滿腹心事的起身要走,胸中像被什麼東西堵住,卻只能咬牙往肚子咽,剛走兩步老爸就叫住了我。我強忍痛苦回頭看過去,只見老爸盯着我看來會兒才面容凝重的說:“兒子,對不起,我知道這些事兒不該把你捲進來,可現在……”
“我明白,是我自己作的,跟你沒關係!”我故作輕鬆的說着,可鼻子卻好像在發酸,眼前的老爸也有些模糊。
“很快就結束了,到時候……”老爸像是要對我承諾什麼,但最後還是沒往下說,好像他也不知道到底這一切何時纔會結束。
“到時候,咱們一起回家!”我笑道,可卻笑中帶淚,隨即就轉過身不再回頭的走了出去,其實我也像他們一樣已經上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