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漸行漸近,鄭夕顏站在御林軍的包圍圈內,眉目輕垂,脣角是微涼的冷笑。外頭的喧囂聲不滅,大抵都在追捕楊傲的蹤跡。楊傲方纔扣她的肩胛,她便感知他的功力更勝從前。
這些個御林軍,誠然是一幫酒囊飯袋。對付尋常百姓倒也罷了,若然真的遇見高手,委實也就是嚇唬嚇唬人,虛張聲勢罷了,真心沒什麼大用處。
長長吐出一口氣,她挑了眉眼,迎上那張冰冷肅殺的面頰,“皇上打算如何處置我?”
於開站在她面前,眸色冰寒如刃,綻放着迫人的鋒芒,“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皇上還不清楚嗎?皇上難道忘了,是您親自從祭臺上將我領下,而後帶回於府,如今卻要問我是什麼人。既然如此,皇上說我是誰,那我就是誰!”她謾笑着,掌心的黑氣依舊不斷涌現,面色也漸漸的變了。
原本白皙紅潤的面頰此刻略顯蒼白,飽滿欲滴的脣,此刻微微呈現着異樣的淺墨色。
於開上前一步,陡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中了毒?”
“死不了。”她清淺的回答,卻一頭栽在他的懷裡。
誠然是死不了的,但是她制住了自己的幾處大穴,也是無法自身運功驅毒的。除非有外力協助,她才能運轉體內的血魄珠,慢慢引導毒素排出體外。如今唯她一人深陷宮闈,自然是做不到這些。
是故,她只能保持着禁固的狀態,讓毒素殘留在體內,只要不動用真氣,毒素也是傷不了她分毫。
於開將昏迷的鄭夕顏打橫抱起,徑直待會了自己的寢殿。
燭光下,那張精緻無暇的面頰泛着異樣的顏色,御醫用銀針封住了她的奇經八脈,確保毒素不會趁着鄭夕顏昏迷之際在她體內亂竄。
空蕩蕩的前殿內,他冷眼看着牀榻上的女子,這一張皮面,不知迷了多少人的心神,不知晃了多少人的眼睛,如今就呈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橫豎她的生死也握在他的手裡,他想怎樣都可以。
宮娥們按照御醫的吩咐去煎藥,於開屏退了所有人。
“朕知道你醒着。”於開冷笑。
美麗的眸子緩緩睜開,因爲被金針封了奇經八脈,她如同被點穴般動彈不得。目光清清淺淺的落在牀沿端坐的男子,曾經他脂粉敷面,如今卻是一身黃袍加身,委實是世事弄人,讓人有些感慨唏噓。
“皇上不打算殺了我?”她知道,於開處心積慮才能做到今日的位置,自然是寧可錯千人絕不枉縱一人。是故她既然有成爲細作的嫌疑,是必須死的。至少在於開的字典裡,她是個必死之人。
於開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冰冷無比,“朕正有此打算。”
鄭夕顏笑了笑,也不擔憂,眸色平靜無波瀾,“是凌遲還是斬首示衆?”
“你覺得呢?”他冷冽。
“還是賜毒酒吧!”她笑得愜意,宛若生死皆是過眼雲煙,竟渾然不放在心上。那一刻連帶着於開都迷了眼,男子尚且貪生怕死,不肯輕易赴死,她倒是從容不迫。這份氣度,他還是第一次在女子的身上看見!
於開的眸子驚了一下,而後迅速恢復如常,“爲何?”
“許久不曾喝酒,倒是想念得緊。素聞遷國美酒無數,慣來事忙倒也無暇品嚐。不知皇上是否給個恩典,賜下一杯毒酒,倒也不枉此生。”她這般說着,腦子裡卻惦記着華韞那些個瓶瓶罐罐,想來都是些了不得的好酒。待回了大雲,勢必要偷偷嚐個遍。
只是,還能回得去嗎?
於開,不管如今是怎樣的心思,不久之後都會殺了她。這是必然,也是一國
之主的殺伐決斷。
他定定的注視着她談笑風生的模樣,儼然該死之人不是她,讓他有種無以言表的錯愕。他就這麼看着她,氣色不佳,但依舊不減風華。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種極度偏激的想法,心突然被她牽動。
“不管朕問你什麼,你都不會回答?”他問。
鄭夕顏點頭,“沒錯。”
於開頷首,“既然如此,那朕便不問。”聞言,鄭夕顏愣了片刻,卻又聽得於開道,“朕不管你是誰,從何而來,朕只想告訴你一句話。朕要你!”
語罷,他將她身上的銀針一根接一根的拔出。顯然他並未打算讓她活過今天晚上,否則不會去掉御醫的銀針,任由毒素在她體內亂竄。
鄭夕顏冷笑,所幸自己清醒,毒素依舊停留在胳膊處,只要她不運功,就不會有生命危險。左不過沒有了內力,她也逃不出遷國的皇宮,逃不出於開的手心。
羽睫微揚,鄭夕顏不怒不惱,只是歪着脖子盯着於開異常嚴肅的表情。沒有那一層脂粉,去掉他素愛蘭指纖纖的模樣,這一身黃袍之下的男子委實是個俊俏的男兒。只可惜,他的眼中依舊是令她嫌惡的自私自利,雖說沒有先前這般極盡貪婪,但依舊令她不舒服。
良久,她纔開了口,“皇上可曾想過,若我不願,你如何能冒天下之大不韙?要知道,如今我的身份依舊是聖女,就算死,我也要死在祭臺上,死在黎民百姓面前。皇上便是現下殺了我,也得不分毫。”
“你確定?”於開忽然扣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燃燒着異樣的火焰,“如今朕纔是天下之主,朕要的從未得不到,包括你!”
下一刻,他欺身壓上鄭夕顏。
誰知下一秒鐘,時間瞬時停止。
明晃晃的簪子就抵在於開的脖頸處,鄭夕顏的手正死死的捏着那枚簪子。早前她就用這個簪子對付過楊傲,如今換成於開,誠然古人的繁瑣髮髻還是有一定的功效的。這隨身攜帶的武器,一點都不遜色。
於開緩緩直起身子,怒目直視鄭夕顏輕笑的面頰,“你這是行刺!”
“是。”鄭夕顏頷首,“我當然知道這是行刺,我還知道行刺皇上乃是滔天大罪,足以夷滅九族,讓我身首異處。”
“你知道就好!”於開冷冽,目光時不時落在她的手上。
縱然他也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只不過房內空蕩無人,所有的奴才都被於開支開,誠然是他自作自受。
鄭夕顏冷笑兩聲,“怎麼皇上這麼快就忘了,皇上金口玉言,我是要死之人。皇上既然打算殺了我,何苦還要沾了我。左不過一張皮面,無論多好看都不過黃土一柸,又有何意義?皇上如今還是趕緊想想,如何能送我出去。”
“你想走?”於開眸色冰冷至絕。
“廢話,不走難道任你宰殺?”橫豎千年冰魄已經落入楊傲手中,她再留下來也沒有任何意義。與其如此,還不如現下離開,只要出了城去找秦沐風,一切都會塵埃落定。不過,若是連帶着遷國的新帝也帶走,不知道價值會有多大呢?
於開忍了氣,“朕會殺了你!”
鄭夕顏冷哼,“如今可由不得你!”她是使不出內勁,但不代表她一無是處,起碼的防身還是稍稍可行的。
一記手刀,鄭夕顏精準狠的擊中於開的脖頸,瞬時將他打暈在地。對於於開這種人,絕對不能手軟,也不能給他任何人還擊的機會,否則他就是瘋子,一旦還擊就會咬死人。趙善和趙其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不能重蹈覆轍。
動手將於開推到牀榻上,鄭夕顏快速的放下帷幔,遮去內外的清晰度。快
速脫去上衣,只剩下內裡單薄的寢衣。
眸色微轉,她忽然喊了一聲,“來人!”
不多時,外頭的宮娥快速進來,撲通跪地,“皇上!”
鄭夕顏從裡頭往外看,清晰的看見宮娥垂頭跪地的姿態,特意讓自己壓在於開的身上,形成一種極度曖昧的狀態。
那宮娥只是稍稍擡了一眼,便再也不敢擡頭。
只聽得鄭夕顏在裡頭嬌滴滴的笑着,“皇上,此處太無趣,何況還有刺客。皇上,我害怕,你能不能帶我出宮轉轉?聽得遷國的夜市可是好得很,如今外頭的繁華,比這宮裡有趣多了。皇上,您依不依嘛?”
這般撒嬌的聲音,別說是男子,便是女兒家也聽得醉了心。
宮娥側耳聽着,沒能聽見皇帝的迴應,卻聽得牀榻上繼續傳來細碎的耳語,而後是女子輕輕的嬌喘,伴隨着牀榻輕輕的搖晃。不多時,便聽得鄭夕顏撩開簾子探出腦袋來,眉目間笑容如花綻放,“皇上有旨,去找車輦過來。記着悄悄的不許任何人知道,否則唯你是問。”
“這……”宮娥猶豫了一下。
卻見鄭夕顏彷彿被重力拽回了牀榻,模糊中,宮娥只看見女上男下的面紅姿態,不由的急忙低了頭出去。
鄭夕顏一把掀開簾子走下牀榻,扯會滑落的衣衫,扭頭看着牀榻上的於開,不覺眸色漸冷,“這一次,只怕要碎了你的帝王夢。”
這世上之事,該有則有,不該有的妄想也無用。
不多時,車輦在外頭停駐,鄭夕顏冷笑兩聲。早在於開讓趙其成了人彘,便震懾了宮闈內外,無人敢輕拂皇帝的意思。故而現下那宮女眼瞧着是皇帝與女子之間的調和情,自然不敢違逆,悄悄的找了車輦過來。
鄭夕顏故意一身寢衣站在門口,讓車子剛好堵住門口,示意所有宮娥背過身去,誰敢偷窺當即格殺。
自編自導自演,鄭夕顏覺得自己的演技已然登峰造極,便是這樣的場面竟也能把握得恰當好處。一個人將於開攙上了車輦,而後撩下車簾子,一個人在裡頭髮號施令。
車輦徐徐而去,在寂冷的黑夜之中駛向宮門口。
只要出了這個門,她便再無後顧之憂。
及至宮門口,守衛重重把關,她自然是知道的,一日之間宮闈易主,守衛當然森嚴不少。何況要出宮門,沒有令牌誠然是不準的。
眸色微斂,鄭夕顏看一眼躺在馬車內昏迷的於開,心生一計。
果不其然,侍衛攔下馬車要檢查,車伕自然不敢說什麼,只是恭恭敬敬的說起裡頭是皇上。但於開不吭聲,外頭的侍衛自然是不會相信的,執意要撩開簾子。
誰知這簾子剛被撩開,卻只看見自己的君王懷擁嬌弱的女子端坐在內。因爲馬車內黑暗無光,他們並不能看見於開是否睜眼,卻聽見了鄭夕顏冷哼之音,“放肆,不長眼的東西,沒看見皇上在此嗎?速速滾開,皇上邀我比肩夜遊,爾等不得阻攔!”
眼見爲實,誰敢攔阻,難道不怕被做成人彘嗎?
守衛當下便散開兩旁跪着,馬車徑直出了皇宮,馬不停蹄的連夜奔走。
那車伕也不敢說什麼,到底裡頭的於開是貨真價實的皇帝,鄭夕顏說什麼便是什麼,儘管好奇爲何皇帝一路未曾開口,但委實不敢去問。鄭夕顏使喚着車伕直奔城門而去,及至城外,鄭夕顏以手欺頸打暈車伕,而後自己駕車直奔邊境。
只要找到王卉的大軍,只要跟秦沐風匯合,一切都會平安無事。
然……事實卻截然相反,等不到她與秦沐風匯合,半路已經有許多的程咬金在等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