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兩道黑影佇立原野之外,只聞其聲不見其容。
“東西在右相府。”
“逃走那人是右相府的?”
“沒錯。把消息散出去,越快越好。”
“好,只是……”
“只是什麼?”
“我要救一個人。”
“誰?”
“一個女子。”
“你瘋了,那不是你該管的事情。此事牽連甚大,何況極易暴露身份,豈能胡來?你我籌劃了多年,難道你受的侮辱還不夠?若然暴露,你可知下場爲何?”
“左不過是個死,人家三番兩次的救我,這份人情若是不報,我怎對得起華家的祖宗家訓?”
“你!”
“你別管。”
話音剛落,黑影隨即騰躍消失。
剩下那人只得恨恨離開。
隔日,左相府的書房內,楊烈正怒氣騰騰的坐着,楊傲也不屑父親的怒色,顧自擺弄着手中的玉墜子。
“爲何你要這麼做?”楊烈冷聲質問漫不經心的楊傲,“你難道不知道那東西的用處嗎?多少人覬覦,你竟然……”
“既然是華家的東西,自然要還回去。何況,現下的狀況不是很好嗎?”楊傲起身,不緊不慢道,“右相府沉寂了太久,是該熱鬧一番纔對。”
楊烈冷哼兩聲,“若然……”
“沒有若然。”楊傲陡然冷厲,“光憑一塊古玉便想得到藏寶圖,是決意不可能之事。沒有山河社稷圖,那也不過一塊死物。何況,我們還有一個華韞。東西怎麼丟的,我便讓他怎麼拿回來,而且連帶負周的命,一起奉上。”
“你到底要做什麼?”楊烈一怔,陡然覺得自己的兒子周身陰冷,宛若地獄來使般不帶一絲溫度。
楊傲脣角微揚,“自然是父親心中之想。”
楊烈的目光霎時肅殺一片,“你說什麼?”
也不解釋,也不說破,楊傲的喉間只是發出低啞的冷笑,“如今古玉落在右相手中,正好可以幫父親解決右相這個麻煩,否則歌貴妃的孩子一旦落地,右相只怕要做這韋國的主子了。那父親你……下場會更慘。與其如此,還不如放手一搏。江山財富兼得,豈非妙哉?”
遲疑了一下,楊烈才道,“你可有把握?”
“自然。”楊傲一步一頓走到書房門口,明天夜裡,會是最後的契機。
回眸,眸色冷冽,楊傲齒寒,“皇帝生性多疑,當年若不是父親奉上假圖,只怕楊家早已是第二個華府。現下古玉重現右相府,負周要麼親自奉上,要麼就等着皇帝傳召。無論哪樣,負周若是被刺身亡,皇帝都會鬆一口氣,都會覺得解決了心頭大患。畢竟有人心生覬覦,對皇帝而言都是如芒在背。”
“你要御前行刺?”楊烈一怔,“你瘋了?只怕還不到御前,刺客早已被查出。若然牽連左相府,你我必死無疑。”
“此事我自有主張,父親只管放心便是。人選我都已經安排好,只待右相府的風吹草動。”楊傲低低的冷笑,眼底卻掠過一絲猶豫。
他很清楚,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
無論成功還是失敗,刺客都是回不來的。下場如何,他未敢去想。
“好!”楊烈沉思了許久纔開口,“既然要動,便要一擊即中。我們,絕沒有第二次的機會。”
楊傲冷眉不語,靜靜的望着外頭,若有所思。
一道黑影快速閃入鄭夕顏的房間,正好見到鄭夕顏將一枚銀簪磨得銳利。
“誰?”一聲低喝,鄭夕顏陡然心驚
。
“是我。”月娘急忙面紗。
“怎麼是你?你不是走了嗎?怎麼還敢回來?”鄭夕顏凝眉,稍稍放鬆了警惕。
月娘抿着脣,“白日裡相府的守衛相對鬆懈,我來救你。”
“我不能走。”鄭夕顏搖頭,“我家公子還在楊傲手裡,所以我不會跟你走。你走吧月娘,這件事不用你管。”
“無痕公子也在這裡?”月娘怔住。傳聞無痕公子武功奇高,怎麼會落在楊傲手中,當下心生疑慮。
察覺月娘的不解,鄭夕顏只得如實相告,“公子被楊傲下了毒,故而無法脫身。如今楊傲給了半顆解藥作爲交換條件,用我換公子三日的性命。”驀地眸色微轉,鄭夕顏陡然道,“月娘你武功好,可知相府哪裡能關押重犯?若是可以幫我救出公子,夕顏願意爲你做任何事。”
月娘跟着楊傲時日不斷,原先楊傲寵愛,倒也常常帶着月娘回府。月娘曾細細的將相府內外的佈置都記錄在心,故而才能在相府內外來去自如。
只是這一次,月娘略略疑慮,“其實上一次我之所以能回到抱月居,並非我一人之力。有人在暗中幫我,卻不知那人是誰。”
鄭夕顏的眉睫顫了一下,“你是說還有人幫你?”
“沒錯,但那人絕對不是我所熟識的。”月娘頓了頓,“當時我逃出相府,被人追趕,誰成想轉眼間追兵悉數消失不見,我也不曾細想。等到你和楊傲從抱月居出去,我纔去打探,發現那些追兵都已被殺死。”
“什麼人會有這麼大的能耐?”鄭夕顏遲疑,腦子裡拼命搜索卻一無所獲。
“不知道。”月娘搖頭,“你還是跟我走吧,此處不宜久留。方纔我聽得楊傲說要行刺右相,想着可能跟你有關。”
鄭夕顏冷着眉眼,右相負周好色,此事秦沐風早已說過,她也心知肚明。楊傲若是利用她去行刺或者誘惑負周,果然是個不錯的計劃。只是,妄想她會束手待斃。
“帶我去救我家公子,我求你。”鄭夕顏萬分誠懇,沒能救出秦沐風,她是斷斷不會走的。
月娘看着她,遲疑了一下,“我……我怕我無能爲力。”
“爲什麼?你既然肯救我爲何不能救我家公子?”鄭夕顏焦灼,尤其見到月娘猶豫,隱隱覺得尚有一線生機。月娘會武總好過自己什麼都不會!勝算,當比自己更大。
“你跟無痕公子是何關係?”月娘問。
鄭夕顏面色一頓,“自然、自然是主僕關係。”
“你喜歡他,所以願意爲留在楊傲身邊,也願意他死。”月娘說這話的時候,鄭夕顏明顯看見她眼底的光閃爍了一下,似乎有些疼。
“那你呢?”鄭夕顏眉色微蹙,“你喜歡楊傲不是嗎?”
月娘的神色陡然變得極度扭曲,甚至帶着幾分慍怒,“你說什麼?”
“你騙得了旁人騙不了自己,你可知眼睛是不會騙人的。每次你看楊傲時那種神色,決意不是裝出來的。”鄭夕顏不是傻子,月娘上次雖說真心放他們,但是也確實流露出擔憂的樣子。她是怕他們傷了楊傲,卻又不想楊傲藉此得到鄭夕顏。
故而她每每看到鄭夕顏時,總有一種欲說還休的複雜神色。
彷彿被戳中了最深最疼的心事,又好似此事並非她所願,月娘的容色變得微白。眼底寸寸成灰,“我、我沒有!”
“我不管你想從楊傲身上得到什麼,月娘,奉勸你一句,楊傲並非善類也並非良人。他心中只有自己,沒有他人。”鄭夕顏輕嘆。
“可是他喜歡你。”
“錯,是利用。我們之間只有利用。”
鄭夕顏看一眼外頭,陰霾的天空扯開幾道白光灼灼,想必快要下雨了。她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消耗,秦沐風也沒有。
月娘看着她堅毅而執着的樣子,她願意爲秦沐風以身犯險,足見心中的堅韌。眸色微垂,月娘深吸一口氣,“好,我幫你。”
“謝謝。”鄭夕顏知道,月娘不是被說服的,是被她自己的心說服的。
如果不是抓住了月娘重情、心軟的弱點,她無法藉此表明自己對秦沐風的心意,用來打動月娘的心。事實說明,她成功了。月娘自身難以得到楊傲的心,故而對於鄭夕顏與秦沐風這樣被威脅被迫分離的境況,便會心生同情。
甚至於,她希望鄭夕顏能秦沐風在一起,這樣楊傲的眼睛纔會從鄭夕顏身上挪開。
女人,尤其是動了心的女人,智商永遠都固定在一個格式裡頭。
只要找準公式,就會迎刃而解。
所以鄭夕顏是成功的!
以愛之名,博取同情,獲得盟友而因此重生。
秦沐風,你一定要等着我。
自認爲有秦沐風在手,楊傲並不限制鄭夕顏的人身自由,只是出不得左相府的大門。如今正好利於鄭夕顏的行動,她只管跟着月娘,去找不知身在何處的秦沐風。
相對於鄭夕顏的兩眼一抹黑,月娘更熟悉相府的位置。
慣來相府的死囚都困在死牢內,死牢機關重重,還有重兵把守。想要進入死牢,絕非易事,何況月娘自身有傷,鄭夕顏又不會武功。
相府後院高林密佈,即便白日亦是幽暗陰冷。如今天色陰霾,又是雷雨降至,是不是掠過頭頂的閃電備顯驚悚。
裡頭高手駐守,鄭夕顏與月娘便站在門口,根本尋不到間隙進入。
月娘指尖彈開一顆石子,霎時動了不遠處的灌木叢,悉率的聲音頓時將門口的守衛調開。月娘扣住鄭夕顏的肩膀,縱身一躍,費力的閃入死牢中。
陰暗的地道看不清方向,四下沒有半分光亮。只能透過忽閃忽現的閃電,才能稍稍看清楚內裡的情形。
鄭夕顏攥緊了拳頭,頓時一股熱流涌上心頭,雙眸微微呈現詭異的嫣紅,卻夜能視物。
“你的眼?”月娘心驚,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鄭夕顏示意她莫要緊張,“我不是妖怪,不過吃壞了東西,你不必大驚小怪。”
事已至此,月娘雖然驚悚,卻也只能點頭,繼續往內走去。出了地道便是九曲迴廊,廊內重兵防守。每隔幾米便是一輪防守,根本不容靠近。
“怎麼辦?”月娘面色煞白,如今是進不去退不出,橫豎卡在這裡。一旦守衛換防,她們就會被發現,到那時……楊傲必不會手軟。
鄭夕顏下脣緊咬,身子開始微微顫抖,一股熱流從心口筆直衝上百匯,霎時遍佈全身。掌心微光閃爍,好似有種力量正在受到某種召喚,預備破體而出。腦子裡逐漸渾濁,身子有些不受控制的繃緊。
月娘心驚,“你怎麼回事?”
“我……我……”鄭夕顏的身子顫抖得愈發厲害,身體裡所凝聚的力量根本不受控制。五指緊握成拳,她突然死死盯着月娘煞白的容臉,“幫我去救公子,這裡……交給我!”
話音剛落,月娘霎時瞪大眸子,望着鄭夕顏猩紅的眸子,儼然成了惡魔的血瞳,紅得幾乎要擰出血來。
月娘還來不及阻止,鄭夕顏已經衝向了守衛。
頃刻間,愈發驚悚詭譎的一幕發生,月娘腳下一軟,險些跌坐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