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生。
朝霞滿天。
被關在宮中數日的大臣們,終於帶着滿臉滿身的疲憊狼狽離開了宮門。
各自坐上自家的馬車,像是逃出一場噩夢一樣,逃向自己的家中。
也許,這場噩夢還沒有醒。
在朝霞染紅的天空下,有一行繡衣使爬上皇城高高的城牆。
將柴賢雙目圓瞪,死不瞑目的腦袋掛在城門上。
京城百姓皆備驅逐到皇城門下,前去觀看柴賢的下場。
京城陷入一片哀慼。卻哀在心頭,不能表現的惶惑之中。
“要笑,高興的笑!大笑!”繡衣使站在城門口,叮囑百姓,“若是哭喪個臉,或是笑不出來……哼哼,那就叫你們這輩子都再也笑不出來!”
繡衣使亮出手中利刃。
百姓們連忙僵硬的“哈哈”出聲。
先太子竟然死了……
頭顱都落在了虞震德手中?難怪城外的軍隊一直不見攻城的陣勢。原來他們支持的正統,已經不在了呀……
聽聞屬下回稟,城外先太子兵馬也陷入混亂之中。
各門各派似乎起了爭端。
門派和趙元甄帶出去的兵馬也產生了矛盾。
似乎頃刻間,先太子召集的兵馬就要土崩瓦解,潰不成軍了。
“甚好。”虞震德一面聽着回稟,一面嚼着葡萄,眯眼點頭,“本就是烏合之衆,不過是靠着柴賢的名頭在那裡撐着。如今,柴賢都死了。他們還靠什麼撐着?”
“啓稟聖上,可柴賢營中,卻並未流傳柴賢已死的消息。只說太子抱恙,不便召見衆人。所以並未露面……”樑四皺眉說道。
虞震德笑了笑。“那現在下發號令的人,是誰?”
“聽聞是,趙元甄。”樑四說道。
“這不就對了?”虞震德冷笑。
樑四狐疑的皺眉,“對了?”
“世南想要替那丫頭報仇,他想要我的命。且他很明白,他已經公然反了我。那麼這條路,他必定要走到黑了。我是不會再心軟原諒他的。他只有死路一條。柴賢死了,他卻只能僞裝成柴賢還活着的樣子,來號令衆人。否者,叫衆人知道,柴賢已經死了,誰會支持他呢?”虞震德面孔頗冷,“我救他,養他,告訴他家仇。卻不曾想,還是敵不過那丫頭在他心中的地位!”
樑四眉頭緊皺。“有沒有可能,這只是他們的計呢?”
虞震德斜眼看着樑四,“你是說,朕。乃是被他們愚弄了?”
“這……臣不敢。”樑四連忙拱手。
“若是柴賢還活着,他們軍營之中已經人心不穩,且京城之中,支持他的人也都心灰意冷,這局面是否對他最爲不利?”虞震德冷笑說道,“這個時候,他還龜縮在營中,不肯露面,那莫說他死了,他就是不死,裝死,也已經完了!”
樑四微微垂頭。
“何況,那頭顱確是柴賢,旁人會認錯,朕怎麼可能會認錯?”虞震德聲音冷凝,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樑四還要再說什麼。
虞震德卻擡手道:“朕累了,卿有什麼事情,趨同樑悅商議吧。”
樑四聞言,震驚擡頭,愕然看向虞震德。
虞震德卻並沒有看他。只揮手叫他離開。
樑悅站在皇城之中,最高的城樓之上,舉目遠眺。
樑四從他背後走上來的時候,他已察覺。卻並沒有動。
“你在看什麼?”樑四問道。
樑悅擡手一指,“你瞧,先太子拔營了。”
樑四一愣,“什麼?”
他也極目遠眺,果然瞧見遠處的營地有動作。
“拔營?他們拔營做什麼?我得去告訴聖上知道,好叫聖上做好防備。”樑四轉身要走。
樑悅卻擡手抓住他的手腕,“哥哥,他們的營地離着京城不過十里。若是要進攻,根本不必拔營,直接進攻就是。如今拔營,說明……他們要走了。”
“走?”樑四看着他。
樑悅點頭。“是啊,太子都死了,他們支持的人都死了,不走,等着幹什麼呢?”
“趙元甄會叫他們撤軍麼?”樑四問道。
“哥哥與其擔心他們,不若想一想,如今我立下了如此大功,聖上又如此信任我。往後,哥哥在聖上面前還是第一人麼?哥哥還能隻手霸攬繡衣使的一切事物麼?”樑悅輕笑。
樑四的目光冷凝下來,“好像,是不能了?你在提醒我,如今。你已經不是我的親弟弟,而是我腳前的攔路石了麼?”
“那哥哥於我來說呢?”樑悅的語氣也冷了下來。
“呵呵,甚好,那我們就看看,誰更技高一籌吧?”樑四擡着下巴,不屑說道。
樑悅鬆開手,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想過和哥哥爭,也從來沒有想過,哥哥對我有旁的心思。我一直惦念着哥哥當年的恩情。”
“如今還說這些做什麼?當了婊子還想要立牌坊?”樑四嘲諷的看着他。
樑悅臉色立時變得十分難看,“哥哥何必言語傷人。我只是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哥哥。”
樑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繡衣使乃是在哥哥手下統管,那哥哥可曾知道,繡衣使爲非作歹,連……連幼小童女都不放過?”樑悅咬牙問道。
樑四輕嗤一聲,“我要操心的是大事。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我怎麼可能事事都知道?”
他臉上語氣中的不屑,叫樑悅握緊了雙拳。
“若是知道了呢?哥哥會怎麼做?”樑悅追問道。
“拿這種小事來問我,很叫人厭煩呀!你還是忘不了過去麼?我沒有告訴過你,做人要向前看麼?若沒有我帶着你,你會有今時今日的地位?你早就被人糟蹋死了!”樑四擡手拍了拍樑悅的臉頰,“不過你既然問了,那我就告訴你,繡衣使糟蹋童女與我有什麼關係?只要跟着我,忠心耿耿的人,他想要什麼,我就給他什麼。若是不忠心的人。我就要了他的命。”
樑悅臉面泛白,“果然……都是縱容出的,上樑不正下樑歪……”
“跟着我這麼久,你怎麼還如此天真呢?”樑四笑道。“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所以,你永遠不能超越我,始終還是要被我踩在腳底下。”
“你當初爲什麼要救我?”樑悅顫聲問了出來。
“救你?”樑四笑了笑。“因爲你有用。”
他揮手推開樑悅,轉身走下城樓。
樑悅又在城樓上站了許久,目光一直落在遠處。
遠處那接連成片的營帳慢慢倒下,拆去。
一切就要結束了。
夜幕降臨。
虞震德派去打探的人回稟說。先太子軍營人心浮動,許多江湖門派揚言,先太子再不露面,他們就要打道回府了。
虞震德高興不已,宴請幾個繡衣使的高官。
樑四和樑悅都在其列。
酒香瀰漫,君臣暢飲之時。
樑四建議說,趁着此時,攻打先太子陣營正好。
趁着他們軍心不穩,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卻有人反對說,先太子已死,等着江湖門派先行離開之後,再行出兵。
江湖門派那些人,最好不要主動招惹。原本他們要走,若是招惹了他們,倒給了他們留下的理由。
江湖人一走,剩下那趙元甄的兵馬及百姓,不過是烏合之衆,收拾了他們乃是一頓飯的功夫。
虞震德聽聞這豪言壯語,甚是開心。
樑四的建議,被擱置一旁。
宴飲之中,正歡快之時。
忽聽轟隆一聲,地動山搖。
虞震德一愣,“什麼聲音?”
殿內繡衣使立時起身,紛紛向外看去。
又是轟隆一聲。
“攻……攻城?”有人小聲說道。
“不是說先太子的軍營已經開始拔營,準備撤離了麼……”
虞震德啪的摔了酒杯,撩着衣襬走下座位,“柴賢都死了,世南竟敢......竟還敢與朕作對!”
“聖上息怒,我等這就前去。”樑四拱手,立時要領兵而去。
虞震德卻大步向前,“朕,要親自領兵,親手殺了這悖逆的子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