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哥兒瞪眼看她,“你……你終於說了……”
“我並沒有打算瞞着你,只是沒有找到宣之於口的契機,我怕嚇到你,也怕你不信而疏遠我。”柴素錦嘆了口氣,“可我大約是想錯了,最怕的結果還是來了。”
瑄哥兒呼吸有些急促,鼻翼一張一合。
“對你來說,我就是柴妧妧。可是對旁人來說,特別是對接觸過長公主的人來說,我又不僅僅是柴妧妧。”柴素錦笑了笑,“春露就是其一。”
“和她……有什麼關係?”瑄哥兒聲音微微有些打顫。
柴素錦笑了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春露剛來到咱們家的時候,我曾問過她的身世。”
瑄哥兒垂眸,一直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的聽着春露的過往。
“所以,春露恨我,因爲她不能完完全全將我當做柴妧妧。”柴素錦說道,“瑄哥兒,你呢?”
“姐姐你說什麼?”瑄哥兒擡起頭來,“還沒喝酒,姐姐怎麼就醉了呢?”
“我醉了?”柴素錦挑了挑眉梢。
瑄哥兒點頭,“於我來說,你一直一直都是我姐姐呀。”
柴素錦定定的看着瑄哥兒,半晌,輕輕嘆了一口氣,“你這麼想,就好。”
兩人再無話說,馬車停在了紀家門外。
紀家的門楣不似安國侯府那麼大,安國侯府的大馬車不能直接駛進大門。
馬車要停下來,叫主子們乘轎子入內。
瑄哥兒起身要下馬車。
柴素錦忽而又開口:“瑄哥兒,你想清楚了麼?有些事情一旦錯了,就再也沒辦法回頭,空餘下悔恨。”
瑄哥兒面色微變,愕然看着她。
柴素錦笑了笑,“就像我如今就十分後悔,這些話沒有早一些告訴你,只當你是孩子,你不懂。永遠以爲你還小……其實你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長大了。”
“嗯。”瑄哥兒點了點頭,“沒錯,我是長大了。”
他彎身下了馬車。
柴素錦深吸了一口氣,眼眸之中難掩失望之色,她平復了心情,也跟着走下了馬車。
阮青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就連她上了轎子,阮青都追在轎子一旁。
瑄哥兒上前,叫阮青候在外頭。阮青卻不聽他吩咐,一直緊跟轎子,距離不足兩步。
“姐姐,咱們要參加的乃是家宴,你所要見的是你的舅舅親人,你該不是要帶着這外人一道去吧?”瑄哥兒攔住轎子問道。
柴素錦在轎子裡沉默了片刻,忽而吩咐道:“阮青,你守在外頭。”
“可是,柴姑娘……”阮青拱手。
“聽見了沒有?我姐姐叫你守在外頭!”瑄哥兒上前,推了他一把。
阮青沒動,動手的瑄哥兒卻倒退了兩步。
瑄哥兒皺了皺眉,冷哼一聲,提步而去,行了一段又回頭去看,瞧見阮青果然站在原地沒有動,這才放心繼續前行。
擡轎子的轎伕腿腳似乎格外的快,但兜兜轉轉的卻還沒有到辦家宴的廳堂。
“紀家的宅子好生大呀?”柴素錦在轎子裡緩緩問道。
卻在這時,轎子停了。
轎子外頭忽然傳來叮叮噹噹的鈴鐺聲。
卻並沒有其他的聲響,連轎伕的聲音都不聞了。
“瑄哥兒?”柴素錦又喚了一聲,卻無人響應。
她伸手挑開窗簾,外頭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風吹樹動,月光清亮如水,樹影在地上輕晃,如水中搖曳的水草。
四下靜悄悄的,卻無半個人影。
柴素錦起身,走下轎子。
四下叮叮噹噹的鈴鐺聲又傳來。
她微微皺眉,尋聲望去。
原來是周遭的樹上用繩子穿着掛了許多鈴鐺,但那鈴鐺卻不是隨風吹動,而是被什麼看不到的力量牽動而晃。
“叮噹,叮噹……”
“瑄哥兒?你要做什麼?”柴素錦心頭微微有些發毛。
那鈴鐺聲讓她有些不舒服。
她的話音被風吹散,四下靜的連蟲鳴鳥語都不聞。
忽而有腳步聲傳來,這般寧靜之下,這腳步聲也顯得有些駭人了。
柴素錦背倚在轎子上,眯眼看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卻見一個身着道袍的男子,手中捏着一柄木劍,口中唸唸有詞,一步步向她逼近過來。
“妖孽,還不速速離去,讓真主歸爲!”道士用桃木劍刺向她的面頰,厲聲吼道。
柴素錦驚退一步。
但預想之中的焚身之苦,卻並沒有來臨。
在金匱閣中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此時此刻並沒有。
她只是被這道士嚇了一跳。
“你本已經是孤魂野鬼,不遵循輪迴,投胎轉世,霸着原本的活人,佔了人家的軀殼,乃是作孽,未免你罪孽深重,我要驅散你的魂魄!”道士唸叨起聽不懂的經文來。
柴素錦低喝一聲,“休要裝神弄鬼!”
“破——”那道士挑劍道。
從兩旁掛滿鈴鐺的樹林之中,立時躍出兩個修長黑衣人影來。
兩人一左一右的擒住柴素錦,提氣而起。
其中一個還擡腳踹開那道士。
道士被踹倒在地,十分誇張的痛苦呻吟起來。
躲在暗處的瑄哥兒此時按捺不住,衝了出來,“怎麼回事?安排好的不是這樣啊?”
“休要離開!留下柴姑娘!”有聲音像是從風裡傳出來的。
瑄哥兒還沒反應過來,便瞧見空中的人影打鬥起來。
柴素錦被一個黑衣人帶着,向樹林跑去。
而另一黑衣人則同突然出現的阮青在纏鬥。
“放開她!”瑄哥兒驚叫,向那拽着柴素錦的黑衣人跑去。
阮青翻身而起,甩開纏住他的黑衣人,阻擋帶着柴素錦的那人。
黑衣人將柴素錦拽的緊緊的,卻好似並不想傷她。
阮青的功夫着實不俗,但畢竟柴素錦在黑衣人手裡,黑衣人若是挾持了柴素錦來擋他,他必定束手束腳,施展不開。
可那黑衣人似乎更怕他誤傷了柴素錦,反而將她護在身後。單手與他對抗,這就落了下乘。
另一個黑衣人也追上前來,兩人對付阮青一人。
阮青被拖住。
瑄哥兒這時近前來,功夫卻比他們差的太遠,幾人未出全力,瑄哥兒就被誤傷似得摔出去了幾次,頗爲狼狽。
瑄哥兒這幾下倒也沒有白摔,他再次爬起來之時,卻猛然間發現,那兩個黑衣人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你們……”瑄哥兒皺眉在一旁看着他們同阮青糾纏,眯眼藉着月光細細辨認,“你們是蘇武、蘇業?!”
黑衣人被喚道名字,動作一僵,被阮青藉機飛上兩腳,將人踹開,從他們手中,救出被鉗制的柴素錦。
瑄哥兒怒道:“你們不是前來幫我的麼?竟然是在騙我?!”
他怒喝一聲,不管不顧的兀自上前,一拳擊向阮青面門。
欲要奪回阮青身後的柴素錦。
柴素錦被幾個人拉扯的尚有些眩暈,瞧見瑄哥兒似乎認識兩個黑衣人,更在迷茫之中。
不防備瑄哥兒會突然動手,向阮青而來。
她一句“別傷了瑄哥兒。”出口之時,阮青的掌力已經擊在面前之人的身上。
只聽悶哼一聲,一個人影向後跌出好幾步去。
噗通倒在了地上。
兩個黑衣人僵在一旁,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變故。
柴素錦從阮青身後大步行出。
阮青面上有些僵硬。
涼涼的夜風吹過幾人面龐,樹梢晃動,地上樹影婆娑。
幾人靜靜立着,樹葉嘩啦的聲響都顯得格外清晰。
瑄哥兒距離柴素錦不過兩步之遙,且他也是目瞪口呆的站着,滿面愕然。
倒地的人並不是瑄哥兒,卻是一女子。
“春露……”柴素錦垂眸看着地上的女子,輕喚道。
就在阮青出掌之時,春露從藏身的樹後一躍而出,撲在了瑄哥兒跟前,生生爲他擋了一掌。
“小姐……求你,婢子求你了!將公子的親姐姐還給他吧!他已經沒有了爹孃,沒有了爺爺,如今能夠陪伴他的只有他那可憐的姐姐。他們並沒有什麼錯,不當承受這骨肉分離之苦啊……”春露捂着胸口,顫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