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甄垂眸聽着丁卯說完,淡淡哦了一聲,面上仍舊沒有動怒之色。
這叫丁卯不由深深佩服,如此都能喜怒不形於色,這世上怕也沒幾人能做到了,難怪聖上會派趙將軍前來,這份從容不迫的氣度,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還說什麼了?”趙元甄問道。
“別的……大差不差,都是這個意思。”丁卯說道。
趙元甄點點頭,“這話是從哪兒傳出來的?”
丁卯一愣,“啊?”
“就算是流言,也總有流言最先傳出來的地方吧?是哪個營中最先有此等流言的?大周兵將一向尊崇長明公主。長明公主對許多人都有莫大的恩情,這般詆譭長明公主的話,定然有源頭。就像這病,定有源頭一樣。”趙元甄說道。
丁卯怔了片刻,“將軍的意思是,這話,是有人故意傳揚出來,爲的就是……霍亂軍心?”
“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爆發腹瀉之症?如此大的面積,更像是瘟疫,像是一場天災?”趙元甄問道。
丁卯眼中一亮,“是啊!這不是天災!乃是有緣故的,如此,流言自然會不公而破!而那流言傳揚出來的地方,或者說,散佈這留言的人,就是這禍患的源頭!”
趙元甄低頭看着案上輿圖,“去查,查清楚這流言究竟是從何處散佈的。還有,去問問,最早開始腹瀉的是哪個營中?”
丁卯領命退下。
趙元甄緩緩擡起頭來,望着帳頂,沉默良久,喃喃開口,“錦兒,還是連累你的名聲了。不過你放心,我定要爲你正名。”
他面上俊逸,無喜無怒,愈發顯得深不可測。
蜀軍已經在囤積聚集邊境的路上。
留給大周的時間並不充裕。
丁卯極力查詢之下,驚異的發現,流言最早傳出的軍營,同最早開始腹瀉的竟真是同一軍中。
“劉千戶,將軍請您去一趟。”丁卯似笑非笑的看着這事情起源的軍中千戶道。
劉千戶按捺住臉上驚異,拱手湊近丁卯,“丁將軍,可知將軍召某,所謂何事?”
“不該打聽的別打聽,劉千戶去了不就知道了?”丁卯撇他一眼。
“呵,劉某心裡有些沒底,您也知道,如今全軍上下,腹瀉的都有些虛脫了,本就虛脫,若是沒個準備,見到將軍之時,難免緊張,若是有什麼失禮的舉動,那豈不是罪過?”劉千戶說道。
丁卯擺擺手,“你也不必緊張,將軍只是問你幾句話罷了。”
丁卯衝隨從而來的兵吏微微頷首,兵吏立時上前,將劉千戶圍在中間。
“劉千戶,請吧?”丁卯伸手說道。
劉千戶微微一抖,擡手捂住肚子,“哎呀,不巧……”
“請他走。”丁卯下令。
兵吏立時上前,架着他,腳不沾地的將他架到了趙元甄營前。
“回稟將軍,這是劉千戶,最初開始腹瀉,及流言傳出之地,都指向他營中。”丁卯拱手說道。
趙元甄沒有擡頭,也未開口。
那劉千戶卻是很有些緊張,“將軍,卑職,卑職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卑職也是深受其害,卑職如今還腹瀉不止呢……哎喲,哎喲……”
他捂着肚子低聲哀嚎,臉色都微微變了。
趙元甄這才擡頭看了他一眼。
“別裝了!兩件事情都是先出在你的營裡,你難辭其咎,老實交代是何居心,將軍或能從寬處理你!”丁卯上前踹了他一腳。
劉千戶頓時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的哼了起來。
他臉色煞白,眉頭糾結在一起,額上汗珠如豆。
“可以了。”趙元甄擡手製止丁卯。
丁卯收回又擡起的腳,拱手道:“將軍有何吩咐,此人,該當如何?”
趙元甄微微搖頭,“將他放回去。”
丁卯立時應道:“是!”
正要彎身將劉千戶從地上抓起來,他才愕然反應過來,“將軍說什麼?將他放回去?不是將他拿下?”
趙元甄擺了擺手。
丁卯一臉混沌茫然。
見將軍不再開口,他只好丈二的和尚一般,將劉千戶從地上拽起,推推搡搡的扔出了將軍營帳。
劉千戶是被人攙扶着回去的。
趙元甄卻又叫了丁卯進帳中,“盯着劉千戶,看什麼人會去見他。”
丁卯這才恍然的拍了下自己的後腦,“卑職怎麼沒想到!”
他立時就去辦。
當晚天色暗沉的時候,他皺着眉頭前來稟報。
“回稟將軍,屬下叫人一直盯着劉千戶,可來往他營帳,同他細聲交談的,只有他手下的幾個兵吏,並沒有什麼可疑之人呀?”丁卯一臉懊喪。
“繼續盯着。”趙元甄言語不多的吩咐道。
丁卯連忙拱手臨命而去,每次見到將軍面無表情的臉,都叫他深深的佩服。這般喜怒不形於色,他需得多久才能修煉的成呢?
是不是修煉成將軍這般沉穩的時候,他才能像將軍一般,指揮若定,萬事不上心頭?
丁卯告誡自己,先要學習將軍這般沉穩的耐心。
夜裡,他甚至親自去盯着。
夜已深沉,他的眼皮有些打架。
困頓之中,忍不住懷疑將軍的判斷會不會是……出了差錯?
其實並沒有人從中作梗?
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揣着究竟是天意還是人意之時,忽而瞧見一個人影晃過劉千戶的營帳。
他像是被針猛紮了一下似得,立時清醒過來,眼睛瞪得溜圓如珠子一般。
劉千戶的營中略有些動靜,但並未驚動起四下之人。
有巡邏之人走過,也只是向那營帳瞟了一眼,營中沉寂,巡邏的人便走了過去。
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那黑影又速度極快的出了劉千戶的營帳。
丁卯屏住呼吸,正要去追那黑影。
他身邊的小吏,卻是輕輕嘀咕了一聲,“是他?”
丁卯一愣,“認得?”
那小吏點了點頭。
丁卯比了個噤聲的手指,兩人又在暗處潛藏了一陣子,見那黑影沒有折返回來,丁卯才帶着小吏悄悄離開。
“將軍怎麼不去追上那人,將他拿下?”小吏回去後,不解問道。
丁卯瞪眼看他,“你不是說,你認得那黑影?”
小吏連連點頭,“是認得呀!他還在我們營中幫廚過呢!”
“幫廚?”丁卯一怔,“他是伙伕兵?”
小吏點了點頭,“是吧。”
“之所以不去追他,便是因爲他功夫不俗,我怕被他發現,倒打草驚蛇。可你卻說,他是伙伕兵?這麼好的功夫,只做個伙伕?而不想要上陣殺敵建功立業?”丁卯的眉頭擰在一起,“此人有問題,大有問題!”
小吏張大了嘴,“將軍好生厲害,只是這麼遠遠看一眼,就知道他功夫不俗?”
丁卯伸手拍了下那小吏的腦袋,“他的夜行速度,那麼靜的時候,竟然都能不發出什麼聲音,更不驚動巡邏之人,且離開速度之快,沒有高深的功夫底子,豈敢在軍營之中這麼囂張?”
小吏立時露出敬佩的神色,不由衝丁卯豎起了大拇指。
丁卯擡起下巴,被人佩服,自然是叫人心中豪情萬丈的。
可想到那個面無表情,寵辱不驚的趙將軍,他不由輕咳一聲,收斂自己面上的自豪神色,“不過是見得多了,這有什麼了不得的!”
小吏眼中的敬佩之意,愈發深沉。
次日一早,丁卯便將此事稟報趙元甄知曉。
趙元甄聽聞後,臉上依舊淡淡的,沒有喜亦無怒,“伙伕?這就好解釋了,難怪整個軍營大面積的腹瀉爆發,恍如瘟疫一般。從飲食上動手腳,最是方便,也不易察覺。”
丁卯連連點頭,“將軍高見啊!”
“將他帶來吧。”趙元甄說道。
丁卯和帶着那認出黑影的小吏再次來到劉千戶營中。
叫小吏當面只認那人。
小吏指着一身骯髒伙伕衣物,臉上橫七豎八許多皺紋,面龐黝黑又皺巴巴的男人道:“就是他!”
男人驚慌的退了一步,“我,我怎麼了?我什麼都沒做啊!”
“帶走!”丁卯不與他廢話,直接讓人動手。
“這是做什麼?這人犯了什麼過失?他不過是我們營中的伙伕而已!”劉千戶被人攙扶着,蒼白着一張臉,攔住丁卯的人問道。
丁卯冷笑看他一眼,“將劉千戶一併帶走!”
劉千戶一驚,張嘴還要再說,立時被人堵上了嘴,同那伙伕一道,被押往趙元甄的營中。
趙元甄擡眼見到兩人,目光落在那伙伕身上,良久未動。
那伙伕也擡頭看着他,先前被人押走的膽小畏懼,此時卻全然不見。
“大膽,竟敢這般直視將軍!”丁卯上前就要踹那伙伕。
也不見那伙伕怎麼動,丁卯竟一腳踹空,身子不穩,險些撲倒在地。
踉蹌幾下才站穩的他,有些羞惱,“嘿,我還不信了!”
他擡腳又踹向那男人。
那男人冷哼一聲,擡腿接住丁卯一腳,膝蓋一番,腳尖正踢在丁卯的腿彎處。
丁卯腿一軟,噗通跪倒。
那男人緊接着飛起一腳,直衝丁卯腦門。
丁卯連反應的時間都不曾有,更莫說還手反擊了。
這一腳帶着勁風,不將丁卯的頭骨踢出個裂縫,只怕也要將裡頭的腦漿都踢混沌了。
忽有勁風從面前而來。
丁卯只覺人影一晃。
砰的一聲,那一腳沒踢在自己腦殼之上,卻是震得自己撲倒在地。
他擡頭一看,趙元甄正在自己面前。
適才正是趙元甄突然出腿,接住了那伙伕的一腳。
趙元甄同那伙伕,都退了一步。
“謝將軍救命之恩。”丁卯連忙說道。
“何必出手傷人?且出招就是要人命的架勢?”趙元甄看着那伙伕說道。
伙伕輕哼了一聲,“你只見我要傷他,卻沒有看見他有辱我之意?”
趙元甄搖了搖頭。
那伙伕愈發生氣,“不過一個小小將領,就敢在我面前如此囂張跋扈,不將我放在眼裡?還敢出腳踢我?這還不是辱沒我?膽敢辱我之人?我必要其死!”
他聲音冷厲,且帶着微微的沙啞。
聽得丁卯不由打了個冷顫。
“叔叔,這又是何必?”趙元甄輕嘆一聲,緩緩說道。
丁卯頓時恍如被雷擊中,適才那險些提到自己頭上的一腳,都沒有“叔叔”兩字給他的震撼大。
趙將軍叫這人什麼?叔叔?
這人不是伙伕?是趙將軍的叔叔?趙將軍的叔叔是誰?
等等,腦子裡有點兒亂,他得冷靜冷靜捋捋清楚……他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秘辛了?他是不是就要命絕於此了?
聽個一知半解,喪了命,還不如適才被那一腳給踢死……
丁卯如喪考妣一般,忽而停下想要開溜的腳步,既然都是死,還是聽明白再死吧?
“何必如此?那我問你,我當如何?”伙伕忽而擡手抹了把臉,臉上的黝黑似乎淡了些,滿是皺紋的僵硬麪皮之下,露出幾許虞震德原本的容貌來。
“叔叔的手段越發不高明瞭。”趙元甄搖頭,“竟這般委屈自己。”
虞震德冷笑一聲,“手段高不高明,要看是否達到目的,如今我已進得你的營帳之中,等着聽你哀求我,怎麼能說我的手段不高明呢?”
趙元甄眯了眯眼睛,“叔叔是不是弄錯了?我要哀求你?”
虞震德笑了笑,“我已聽說,蜀國正集結大軍,趕赴便將,蜀國一旦到來,楚蜀聯手,你這十幾萬人,豈能是對手?不過是落得家破人亡,慘敗的結局,你如何收場?”
趙元甄搖了搖頭,“也不見得楚蜀人多,心就齊,就一定能取勝的。”
虞震德點頭,“說的也是,京城之戰,你們便以少勝多,鼓吹自己是因爲人心齊,鼓吹自己是天命所歸。有天道相佑。如今呢?我的好侄兒啊,如今天道可不在你這邊了!”
趙元甄淡淡的看着他,沒有說話。
“你不妨去聽聽,如今你的兵丁們都怎麼說?他們說,你是大逆不道之人,你玷污了神醫,玷污了天帝派來庇佑大周的女仙子,所以天神要亡了大周。所以才叫你們落於楚蜀兩國的聯手對付之下,才叫你們在這關鍵的時刻,爆發瘟疫!”虞震德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叫人耳根不爽。
趙元甄搖搖頭,“叔叔,別鬧了。快拿出解藥來吧。”
“鬧?呵,好大的口氣,你以爲我一路跟你來到邊疆,混入軍營,籌謀良久,終於找到這恰到好處的時機,就是跟你鬧着玩兒麼?”虞震德瞪眼看他,皺在一起的面龐,更添了他幾分陰冷之氣。
趙元甄搖搖頭,“你也是大周人,在國之存亡的事情上,我以爲叔叔不會犯糊塗。”
“糊塗的是你,不是我!”虞震德說道。
趙元甄輕嘆了一聲,“我們跟柴家的仇怨,只是私仇而已。如今乃是以大周的存亡,百姓的存亡。”
“柴家不配坐擁天下,只要你答應我,反了柴賢,我自然會拿出解藥來!我不單要爲你醫治這瘟疫,還要助你攻克楚蜀聯軍!”虞震德語氣蠱惑的說道。
“叔叔要用什麼法子攻克楚蜀聯軍?”趙元甄問道。
虞震德呵呵一笑,“叔叔的法子,自然多得是,這你就不必操心了。”
“可我想憑自己的法子,不想依靠叔叔的本事。”趙元甄冷冷說道,“我靠着叔叔,走了許多的彎路,如今回想起來,追悔莫及,更有許多事情,乃是無法挽回的。上天垂憐,讓我得以再見她的面,叔叔以爲,你害死她的事,我已經釋懷了麼?”
“不過是一個女人,瞧瞧你那點兒出息!”虞震德十分不屑的說道。
趙元甄搖頭,“話不投機,我們不說了。叔叔在軍中投毒,致使腹瀉之症蔓延不可遏制,如今交出解藥來,我念在我們叔侄一場的份兒上,給叔叔改過的機會。若是叔叔執迷不悟,咱們只好前仇舊怨一併清算了。”
“呸!”虞震德瞪眼,伸手指頭尖幾乎要戳在他的鼻樑上,“你還有臉跟我談叔侄?你這態度像是跟自己叔叔說話的態度?你若是認我是你叔叔,就該和那妖女一刀兩斷,好好聽聽我的安排!”
“執迷不悟。”趙元甄冷聲說道。
“那妖女究竟給你下了什麼**藥了?叫你如此顛倒黑白,是非不分?”虞震德厲聲喝道。
趙元甄搖搖頭,“來人——”
“且慢!”虞震德立時開口。
眼看要翻臉,已經良久未見面的叔侄,見面沒有敘敘舊情,幾句話的功夫,就已是劍拔弩張,要以性命相搏了。
虞震德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這裡是你的地界,是你說了算的,我就算功夫再高,雙拳難敵四腳,你若真要我死,我逃不出去。”
“叔叔明白就好。”趙元甄點頭道。
“可你也要知道,我死了,我所制的毒,就無人能解。旁人不會相信你說乃是有人投毒,他們只會以爲這是‘瘟疫’,是你品行不端,是長明公主未婚先孕爲大周招來的禍事!你本想爲她正名,卻只能叫她的名聲越來越臭!”虞震德輕哼,“這想必不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吧?”
“她跟叔叔有什麼仇,叫叔叔這般害她?”趙元甄冷聲問道。
“我落得今日地步,難道不是拜她所賜?我的侄兒,我當做兒子一般養大的侄兒,如今和我反目成仇,難道不是拜她所賜?你還問我和她有什麼仇?我同她的仇,大了去了!”虞震德說道。
趙元甄閉目搖了搖頭。
“你叫他們下去,我們好好說說。”虞震德道。
趙元甄垂眸片刻,擡手叫人退出營帳。
只有一直被忽略一旁的丁卯,仍舊僵直的在營中站着沒動。
這故事,太精彩了,他還想聽下去呀。
“柴家忌憚你,莫說你打輸了這場仗,你便是打贏了,也不可能娶得到長明公主。”虞震德忽而篤定的說道。
趙元甄搖頭,“叔叔不必蠱惑我了,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叔叔什麼時候騙過你?”虞震德瞪眼,濃眉倒豎。
趙元甄輕哼,“叔叔騙我,利用我的時候還少麼?”
“我是利用你,可我從不曾騙你!你寧可相信柴賢的話,都不肯相信我的話麼?”虞震德反問道。
“柴賢是爲明君,且是一諾千金的君主,他答應了我,待我凱旋,便將長明公主嫁我爲妻。我此生,別無所求。若叔叔願意叫侄兒還能留後在這世上,還能叫虞家有個後人,如今拿出解藥來,爲時不晚。”趙元甄說道。
虞震德大搖其頭,“糊塗呀,糊塗!柴賢怎麼會叫你留後呢!”
趙元甄皺眉,“你說什麼?”
虞震德垂着頭,輕嘆了一聲,半晌才似笑非笑的擡起頭來,“有一件事,你一直都不知道,我瞞着你不說,是我有私心,可如今,不能再瞞着你了。你是虞家的嫡子,如今看來,這血脈,不在我身上,而在你身上!”
趙元甄眉頭微動,卻並不明顯,直叫人覺得他仍舊是面無表情,“什麼血脈?”
“虞家的龍脈!”虞震德沉臉,鄭重其事的說道。
虞家龍脈,趙元甄是長這麼大,第一次聽說。
其震驚之情,不亞於柴素錦第一次從向老先生口中聽說的時候。
“長明公主願意懷上你的孩子,卻都不肯答應嫁給你,這說明,是柴賢不想讓她嫁給你,也說明她和柴賢都已經知道了這龍脈的事情。你覺得,柴賢還會叫你活着留下後人麼?”虞震德冷聲問道。
趙元甄良久都沒有說話。
虞震德以爲自己終於敲動他的心時。
他卻喃喃道:“她知道了龍脈之事,知道柴賢忌憚,卻仍舊願意冒險懷孕,冒險叫我領兵作戰。可見其對我的信任,她甘願爲我所冒風險比我想象中更大……”
虞震德微微皺眉,這似乎不是他想要達到的效果吧?
“她待我之心如此,我還不能對她忠誠,卻還要叫她失望,叫她的努力都枉負的話……我還配爲人麼?”趙元甄說道。
虞震德瞪眼看他,“你是不是蠢?是不是沒有聽懂我的話?龍脈!我說的是龍脈!你知道什麼叫龍脈?”
“我不想做皇帝,也不稀罕什麼龍脈。”趙元甄說道,“柴賢是位明君,我願效忠的明君。”
“狗屁!他至今沒有子嗣,沒錯,他身爲太子的時候,我是對他動了手腳。可如今呢?如今豈不是連那女神醫,他的親妹妹都束手無策,救不了他?幫不了他生出孩子來?這是天命!這就是命!”虞震德尖聲說道,“我們每個人都要認命!你身有龍脈,這也是你的命!”
“這是你以爲,你妄想的命。”趙元甄不留情面地說道。
虞震德哼笑一聲,“我妄想?如今你手下兵吏都相信,你看看最後,會是誰的妄想?”
趙元甄定定的看着虞震德,半晌,他嘆了口氣,“我不是問叔叔這些的,我只是想問叔叔,能不能交出解藥來。”
虞震德輕嗤一聲。
“不過看來不用問了,叔叔是一定不會拿出來的了。”趙元甄點點頭,“既如此,也不必浪費時間。”
虞震德翻了個白眼,黝黑的面孔,僵硬的臉皮之下,這白眼翻的頗爲難看。
看着他的丁卯不由打了個寒戰,更是一陣惡寒。
“來人,將這向軍營投毒,散佈流言,擾亂軍心的賊人,給本將拿下!”趙元甄冷喝一聲。
帳外立時涌入諸多將領高手。
虞震德翻身而起,掀起衣袖,按動手腕上的精弩,激射出數根短箭來。
“小心淬毒!”趙元甄提醒道。
虞震德功夫不弱,但趙元甄早有準備,且他師承與他,十分了解他的功夫路數。
人多勢衆之下,虞震德勉強掙扎反抗,毒箭射盡,他仍是被擒獲。
“你會後悔的,我給你指了陽關道你不走,偏偏被那妖女利用,你是欠了他們柴家的麼?非要做柴家的一條狗!一條狗!”虞震德瞪眼看着他大罵道。
趙元甄眉頭微動,臉面沉沉。
丁卯上前,忐忑且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將軍,將虞震德拿下之後,該……該當如何?”
“交給你審問,從他口中問出解藥之方來。”趙元甄說道。
“可若是……他誓死不說呢?”丁卯又道。
趙元甄看了他一眼,他連忙低下頭去。
“去吧。”趙元甄擺手,丁卯連忙退走。
趙元甄卻是來到桌案旁,鋪紙研墨。
要從虞震德口中問出解藥的法子來,自然沒那麼容易,若是將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大周只怕要兵敗如山倒。
但想到柴素錦,想到他的錦兒,他心中便滿懷希望。
錦兒的醫術越發精進,在她,似乎沒有難以醫治的病。
且她上次不是說,已經準備好了養元丹,要送入軍中麼?算着時間,也應該到了……如今是在路上耽擱了麼?
他提筆寫回信,詢問她是否安好,順便也問一問這腹瀉之症,可有何妙法可解?
走驛館送信是來不及了,信鴿來回,或許不會誤事。趙元甄將信寫的極爲簡短,幾番刪改,最後滕到紙條上,不過寥寥數字。
他將紙條卷好,命親信取來信鴿,親手將信綁在信鴿腿上羽間。
他親手放飛了信鴿,望着那灰色的影子在天空中一點點變小,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