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做海上生意的?”
“回大人,是。”
“跑什麼線?”
“回大人,從曦州港到泉州港。”
“多少年了?”
“回大人,從十四歲開始,到現在十七年”
“講講帆的區別。”
“回大人,帆有三角帆和四角帆,四角帆順風的時候滿速,逆風就比三角帆吃虧,三角帆相反,順風時候沒有方帆快,逆風的時候卻要強些”
……
“不錯,初審通過,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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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打漁的?”
“是,是,老家在東海!”
“出過遠海嗎?”
“咋沒出過!前唐有一年天災,淺水的魚都翻白了,小的帶着幾十號人,合夥租一條大船纔到大深海里頭去,龍眼風、排子浪,什麼都經過,大人你看,這還有傷疤呢……”
“出遠海都要帶什麼?”
“糧食、淡水、魚叉、漁網、大索、帆繩、木炭、火鐮、沙袋……哦,對對對,還得帶只貓,冒不然把一窩耗子帶上船去了,下的滿船都是耗子,糧食可就遭殃了……”
“好了好了,到那邊侯着去吧,下一個!”
/
……
“這次招募的條件你知道?”
“小人知道。”
“重複一遍。”
“就是……就是說,如果按官府的要求找到了蓬萊島,能當上從七品的‘探遠給事’,一輩子吃上公家的飯,若是找不到,給十兩銀子,哪來的回哪去,若是不幸死在海上了,官府供養小的家人到死。”
“好,也過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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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州港,九十月間最是秋高氣爽。
蔚藍不染一絲纖塵的天空,下面是碧波萬頃的大海,互相都如一塊巨大的玉鏡,卻不知是誰倒映着誰。
海的那一端,在極目處與天空漸漸融合,呈現一種瑰麗的藍色,這一端,卻牽繫在一片金黃的沙灘之上,抹成柔和的弧線,俯瞰去,猶若一彎新月模樣。
不過,這片金黃有新月的形狀,卻絕無新月的安寧,民夫們擡着巨木,一排排黝黑粗壯的小腿赤足踏過,沙子被踩下去,一瞬間反上水 來,便形成五指分明的一個深坑,很快這些雜亂的腳印佈滿海灘,嗨喲嗨喲的號子亦響徹天地。
萬素飛同樣立在金黃當中,海風打在臉上,有些微微的腥味。她看着民夫們忙碌的成果:幾艘圖紙上的大船,已經有了龍骨,形成漂亮的流線,船頭高翹,從下仰望,顯得格外雄偉,在整片如洗碧空的映襯 下,好似一條蒼龍就要飛起,直上九霄。
上次她的提案,周榮雖然有些震驚,但思量一下,中原的航海技術在大夏時期已經相當發達,與近海的一些國家也有貿易往來,所以說,她的建議想要實行,與其說是物質條件上有多大難度,不如說是因爲這是沒人做過甚至很少人想過的事情,讓人有一種對未知的恐懼。而隨着交流的頻繁,物產的本土化,加上居高不下的關稅,近海貿易利潤已經漸趨微薄,如果能發現新的航路,成的好處不必說,就算不成,最大的損失不過一小支船隊,比起組織幾十萬人打仗,犧牲可以說是低太多 了。這使他最終下定決心,讓萬素飛詳細來張羅這個事情。
現在,萬素飛就是在督造此次的航船,身邊不斷有人穿梭,報告情況或詢問事宜,這會兒在她對面的是一個老船工,佝僂着背,皮膚山岩般粗糙,已經缺了幾顆牙的嘴裡叼着一隻旱菸。
“大人,俺看這裡還能改一下”,他在鞋底磕了一下菸灰,用菸嘴指着圖紙的一處道。
“怎麼說?”
“既然這船不是要打仗,就不用載
人,也不消包甲覆釘的,這兒拆了,能省一大塊地兒 帆,船跑的更快,也省錢。”
萬素飛沉吟下,跟幾個負責施工的官吏道,“老人家說的在理,你們去具體跟他談談。”
這邊剛交代清楚,又有一個身材敦實風塵僕僕的官吏出現在她面 前。
“魯大人來了?”,萬素飛面上顯出幾分驚喜,“你那邊招募怎 樣?”
這位官員姓魯,名魯運。原是東齊負責海上貿易的官員,爲人勤勉踏實,做事嚴謹,也熟悉海運,就被安排來爲此次遠航準備後勤工作。
“回稟大人,共有三千七百五十一人報名,經過三次選拔,留下六百二十七人”,魯運說着,呈上一個牛皮冊子,“詳情請大人過目。”
萬素飛打開冊子,果然記載分明,目錄上就標明瞭“水手”、“護衛”、“客商”、“異人”等項,最後一項則是“船首”。
她粗粗翻了一下,最前面幾頁都是航海經驗豐富的水手、漁民等 人,每個人名下有蠅頭小楷的標註,簡單介紹海上經歷,從編號四百七十五到五百七十五,則是特意調來的水軍,大約是以防路遇海盜、怪魚等的襲擊,再有二三十是在近海貿易中小有名氣的商人,一眼掃過去,外號都叫什麼“鷹眼張”、“王不賠”,令人一笑,“異人”則是重金請來,各有一定特殊的能力的人,例如一個目力幾乎是常人的二到三 倍,一個通曉各種動植物,甚至一個號稱能止風息雨的神巫,也寧可信其有的弄來了……
萬素飛看着,臉上露出笑容,連道,“魯大人真是周密”,可翻到最後一頁時,這笑容又突然凝重起來。
“船首”,也就是整支船隊最高指揮官下面,是空白的!
她擡起頭看看魯運,後者則深深一揖,“恕在下無能,這個位置挑選許久,還未能定下來。”
“此處事關重大,在下不敢敷衍”,他接着說道,語氣平實到有點枯燥,但卻非常中肯,“第一,此人不但必須非常負責,勇敢,還要有‘野心’,畢竟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也許就差一里就能發現新的國 家,在那裡轉了彎,回來了,就功虧一簣;第二,此人要有豐富航海經驗,海上的情況瞬息萬變,提督必須有判斷形勢當機立斷的能力;第 三,此人還必須是個大將之才,否則,船上人出身各異,魚龍混雜,水手性情更是粗野,他若鎮不住這些人,別說興我大周國運,連這船隊能不能活着回來都不一定!”
萬素飛哦一聲,眉頭不自覺地輕蹙起來。
她承認,魯運所說句句在理,這三點缺一不可。她想過要自己來,可是第一第三點尚可,第二點上卻還差很多,真要遇上颶風、冰山之類的東西,難道還有時間等她跟大副問明白了再決定怎麼做不成?也想過江軒,但他在“野心”上顯然不夠,保守的作風不適合探索冒險。其實本來最好可以他倆搭配着去,現在卻又是這個反目成仇的境地。總之,當真讓人一籌莫展。
“也罷,橫豎這裡船造好還要一段時間,你再物色物色”,她將冊子交還魯運,道。
魯運道聲遵命,交割幾句,辭別而去,萬素飛舒一口氣,眼看太陽已偏西,纔去找個地方坐下,準備吃這天的第一頓飯。
哪知道,筷子還沒拿起來,突然來了兩匹黃馬,上頭是錦衣的太 監,唱道,“萬素飛接旨——”
萬素飛滿懷痛惜地看了眼碗裡的菜,心裡長嘆一聲,“南邊到底打起來了麼?”,她還真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分幾個身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