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不停,心思不停。想着,天下若有了,要不要捏幾個人出來呀?可是山纔有拳頭大,人要捏多小呢?而且又能用什麼捏呢……感覺好像女媧哦……
花無期在平臺上喊我,我應了一聲,站起來順便直直腰,他跳下來,站在我身邊,半帶調笑的道:“當家的,那些花移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花?我不是每天都在看嗎?”
花無期橫我一眼:“在地上種着,跟在盆裡種着,怎麼會一樣,再說,哪種要賣多少銀子,你不去瞧瞧麼?”
這個……我哪會知道花價……花無期看我神情,哧笑一聲:“敢情咱們小妹還是個閉門造車……我瞧你說的頭頭是道,還驚了一下,當你真能做點小生意呢,哎哎,你說要是沒有我。你要怎麼辦……我看你也就在這兒雕個房子什麼的……”
我低眉順眼,由他嘮叨,花無期叉着腰說笑幾句,隨手拿過我手裡將成未成的房子把玩,忽然輕咦了一聲,微一凝眉,側頭看了我一眼,我只覺他目光深沉特異,忍不住摸了摸臉,一時卻不解何意。花無期卻沒說什麼,把那房子重又放回,一言不發的躍上平臺,溫言道:“那我先去外面的花市看看。”
我應了一聲,他就走了,我看手裡的房子時,那是一個楊將軍廟,那個雖然號稱是天下最大的將軍廟,不過到了我這兒,最多也就兩指來高,不過是略盡其意,那裡面,自然是不用擺人像的,而且邊角處還沒細修,有哪裡不對了?
在手裡轉了一圈,沒看到什麼,便丟開不想,正拿過刻刀要繼續刻。忽然刀鋒一顫。
那廟的牌匾只有小小的一塊,蠅頭般大小的字刻着:“楊將軍廟。”那個楊字,少了一劃……從我會寫字開始,幾百年來,這個楊字,這個戩字,我一直都是寫少一劃的,已經做了太久太久,幾乎都已經忘記了這兩個字,原本應該怎麼寫……自嘲的微笑,繼續去完成那個木屋的一角,然後擺正,用粘土固定好。
有人從梯子上慢吞吞的爬下來,再慢吞吞的走到我面前,佛印的身手也不錯,卻從來不顯擺,不像花無期,只要有佛印在,恨不得長翅膀在天上飛。我正想找人聊幾句,見他來了,很是高興。隨口問道:“做了幾首詩啊?”
佛印笑答道:“並不多。”停了一下,又道:“大半都是花居士做的。”
耶?居然是花無期自己做的?花小狐狸算計不過佛大狐狸麼?我百忙中擡頭看一眼佛印的表情,佛印微笑,我便笑道:“佛印,你覺的花無期怎麼樣?”其實我就是想問,你不是無所不知嗎,你看那傢伙是不是人?
佛印笑道:“很好,”
這句有答等於沒答啊!我正想再問,他已經很識趣的續道:“很像人。”
哇,佛印果然知道,我便笑道:“何出此言?”
佛印笑道:“和尚不知……我只是說小妹心裡想說的話罷了……小妹想說的話在臉上寫着,我只讀出來便是。”
呀?我險的沒起來去找鏡子,我臉上沒寫花無期具體是個什麼妖吧?我低下頭,繼續問:“你說,他能成仙嗎?”
佛印直截了當的:“不能。”
“啊?爲什麼?”
佛印一笑不答,隨手把旁邊已經畫過的圖紙翻過來,蘸了墨,開始寫,我滿以爲他寫的跟花無期有關,伸頭看時,卻是手錄的方纔做的百花詩。有點掃興,看了幾眼,不怎麼感興趣,便繼續忙我的。
我們這兒忙着,聽外面車聲碌碌,想來是花無期已經遣人把那裝好盆的花搬運了出去,速度真個贊。花無期其實真的蠻適合做jian商的,他總有法子讓自己迅速賺到更多的錢……也許是因爲太容易,所以纔可以視金錢如糞土……
佛印一口氣寫了足足十幾頁紙。大約總有百十首的樣子,左左右右的晾了一大片,然後收了筆,隔了一息,看墨跡已經幹了,便收了起來捧給我,笑道:“煩勞小妹回去時,把這個帶給蘇大居士,請他來和和罷。”
呀?佛印好黑,那意思是要蘇軾合個百八十首麼?還不把蘇軾累個半死呀?不過這傢伙閒着也是閒着,不用白不用,若能再做上百首,那下次賣花時豈不是就省事兒了?選首合適的刻上就是,而且還可以藉藉蘇東坡這三個字的名人效應……嗯,如果轍花兒不忙,也可以合個七八十首玩玩嘛,重在參與……我趕緊點頭答應,看佛印笑微微的,不免要想,莫非佛印也是這麼打算的?
如意算盤打的蠻好,不承想起身時,手指一帶,把最上面那張紙斜斜撕成兩半。我趕緊揀起來,佛印在旁很體貼的道:“沒關係,我重錄了這張罷……”
我看看紙上密密麻麻,足足寫了十幾首,有點過意不去,陪笑道:“沒事,這樣看也蠻好的。”佛印一笑,重又把手袖了,也不堅持,我看天也晚了,便就手把紙一卷。起身回去了。
這些日子,少見兩蘇,本來想着可以去廳裡一起吃飯,沒想到回來的太晚,兩小夫妻都已經吃好各自回房了。我心想轍花兒還是新婚,良宵大好,只怕不宜打擾,所以毫不猶豫的跑去找蘇軾。
敲兩下門,然後推開進去,蘇軾和嫂嫂正在房中對坐喝茶,弄的像相敬如賓一般,我如此這般說一通,然後把那些詩稿給他,蘇軾先聽說佛印要他和詩,還興致勃勃,一看我拋出一疊,就傻了眼。而且還有一張破的,蘇軾便拈出來,道:“這張是寫廢的罷?小妹你也拿來了?”
我一看蘇軾居然想要偷懶,趕緊跳過去,嫂嫂站的這麼近,也沒法撒嬌撒賴,只好信口開河:“大哥,這紙撕的有門道,這可是佛印大師的機鋒,大哥若是瞧不出,可就輸了一場了……”
蘇軾顯然信了,眼睛一亮:“哦?”趕緊把那紙拿過去,上下左右的細看,嘴裡唸唸有詞,我忍不住咧咧嘴角,看嫂嫂也過來看着,兩夫妻都皺着眉頭認真推敲。我生怕這謊到了最後要自已來圓,趕緊往門口邁:“大哥慢慢想罷,不急的,別忘記閒時多和幾道吟花詩……小妹先去休息了。”
清晨天還沒亮,就有人把門擂的山響。我心說這誰哪,哈欠連天去開時,卻是紅眼珠黑眼圈的蘇軾,一進門就像大發現似的,揚着一張紙:“小妹,我已經推敲出來了,哈哈,我們去找佛印吧!”
啊,不會吧,這也行啊……蘇軾已經拖着我就走,一進園子腳步便是一頓:“好個花園!”
“是啊!”
“數日未來,這些花都長好了,瞧着當真滿園芬芳……”蘇軾嘖嘖讚歎了幾句,卻又掛念那詩,轉口道:“佛印呢?”
佛印一向來的極早,我有時甚至懷疑他直接就在四季園lou天休息,蘇軾話音未落,他已經從轉角花樹下迎將出來,含笑合什道:“蘇居士久違了。”
蘇軾哈哈一笑:“大師也久違了。”一把扯了他走到石桌邊,把手裡的紙放桌上一拍,道:“佛印,我已經猜出了,你可服麼?”
佛印自然不知何意,看我一眼,合什道:“阿彌託佛……”話說當和尚也是有好處的,這句佛號,什麼時候說就是什麼用處,全然不用多想……
蘇軾已經拖着佛印趴到桌上,把我撕壞的紙鋪上,逐行點下來,念道:“
煙
雨冷
藏雲襯
山紅
遠望花
水流春老吟殘蕊
窪鬥遠
東含
隱叉香
筍吐
尖”
我心說這是什麼意思涅?個個字都八杆子打不着的,偷看佛印時,他的眼睛裡也偷藏着這個意思,我們兩個心照不宣的不說話。蘇軾得意洋洋的道:“這是一首‘反覆詩’,你看,從外圈任取一字開始讀,不管是向左旋,向右旋讀之皆可,能得出五言絕句三十首,而在圈內十字交叉的十三個字,順讀、橫讀、逆讀,可得七言絕句四首;以中間的‘老’字爲樞紐,左右上下旋讀,又可得詩若干首;若將所有二十九字任取一字隨意迴旋,取其壓韻,還能得詩若干……”
我只聽的咋舌不下,心說蘇軾你太有才了……佛印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他輕念道:“香吐尖筍隱,東窪水遠山。藏雨煙冷襯,紅花蕊遠含。”又反過來,指尖點過,念道:“香含遠蕊花,紅襯冷煙雨。藏山遠水窪,東隱筍尖吐。 ” 然後讀圈內,“煙雲望老斗叉尖,水流春老吟殘蕊。尖叉鬥老望雲煙,蕊殘吟老春流水。”
當真是越讀越多,甚是奇妙,雖然這些詩並不能說的上絕佳,但是由寥寥幾字生出,卻甚是奇妙,令人歎服。佛印也不再念,輕籲出來,對蘇軾合什一躬,含笑道:“居士果然高才!”
蘇軾得意洋洋的一拍他肩,“那就要多謝大師的題出的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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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女子避夫諱,通常會將丈夫的名字寫少一劃,或者用別的字代替,跟文人避君諱異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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