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合德看她到來,卻完全不覺意外,笑道:“班少使能主動來我少嬪館,可真是讓人又是歡喜又是生氣。”班兮笑道:“妃嬪之間走動,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事,趙婕妤何以會有這麼多的感觸呢?”趙合德道:“別的妃嬪來我這裡,不過是巴結討好,說些個聽着全沒味道的話,沒的惹人厭倦。班少使你就不同了,你在我心裡份量可重要的很。因爲我這人向來有一個計較,覺得一個人說的話少,自然便精貴些。”
班兮笑道:“趙婕妤的處世之道,還真是耐人尋味。”趙合德笑着一擺手,道:“班少使裡面請,我昨日夜觀星相,看到紅鸞星動,知道必有貴人要來,已經在裡院設了茶座,咱們可以好好聊聊。”班兮也不謙讓,含笑跟着她走進內院。
只見院內一株梧桐樹下,鋪了一大塊紅毯,上有矮*兩張,小几一臺,臺上擺着水果菜餚,一旁不遠處,另一株樹蔭下還有一個宮女,正在煸爐煮茶。
二人各自坐下,趙合德道:“班少使看我這少嬪館可還使得?”班兮道:“雍容華麗,貴不可擋。”趙合德伸手將一盅茶遞到她面前,道:“比皇后的昭陽宮如何?”班兮道:“昭陽宮是六宮之首,紫氣貴胄,卻有另一番氣勢,那是別的嬪館無法比擬的了……16K手機站合德笑道:“我真是不明白,皇后的爲人……我們且不來說她罷,只說堂堂大漢居然有一個這樣心胸狹窄的皇后,這樣一個人,也值得班少使你萬般呵護的麼?”班兮笑道:“我哪這個本事,只是自小便明白,天地君親師是萬物之表的道理罷了。”
趙合德道:“我可不像班少使。生在好門好戶,又能學這些那些的,知道這麼些個道理。我生來命賤,若不是咬着牙硬挺着這身板,早已活不到今日了,哪裡還有眼前這般享受,”班兮看她一眼,點頭道:“各人際遇不同。也就練就不同的稟性,這原是無可厚非地事。”
趙合德道:“是呀。若我是你這樣的性子,早不知給人賣到哪裡去了……哎呀,瞧我這話說的,班少使這樣的曠世之才,誰能打你的主意!說錯了說錯了,我以茶代酒。自罰一杯。”說着捧茶淺茗一口,又道:“總之,唉,不由得我不甘心呀,班少使!你今日能不能坦白告訴我,你是守着皇后這個人呢?還是守着皇后這個位?”
班少使擡頭迎向她的目光,緩緩說道:“班兮素有自知之明。對皇后之位從未有過覬覦之心,只是本着一個簡單的道理而已,”趙合德深深看她,道:“願聞其詳。16K.電腦站班兮道:“皇后是六宮之首,皇后穩坐此位便好比太子固守東宮。有了這樣一個把持着的人,便可以減少爭鬥,保障太平,天下和後宮其實是一個道理。”
趙合德神色凝重,道:“這麼說來,你保地是皇后之位嘍?只要有人穩坐皇后的位置。就能減少爭端。我聽着就是這麼個意思呢。既然如此,換一個寬容地皇后。豈不是更好?誰來做這個皇后,對你而言,並沒有分別呀!”班兮笑道:“寬容的皇后?敢問趙婕妤,你指的是誰呢?班兮眼拙,還真沒看出後宮中有這樣的人呢。”
趙合德臉色一變,拿起茶盅喝了口茶,將一口怒氣硬是給哽了下去,才道:“其實咱們根本不需要爲這個費力氣,班少使不是早有預見了麼?燕主中宮這四個字可不是我寫的。你既然能寫出這樣的話來,又怎麼就這樣頑固不化呢。”
見班兮面色不變,她再道:“我們姐妹二人自小便被遺棄,好不容易纔活到今天,不防告訴你吧,我姐姐她有一回逛集市,就曾經遇到一個遊方術士。這術士說起話來顛三倒四,可有一句我至今記憶猶新,他說我姐姐命中註定是要做皇后地,這豈不是和班少使的話不謀而合了麼?”
班兮正視她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才道:“正如你所說,你們吃了那麼多苦,能走到今天已經很不容易了,爲什麼不好好的享受眼前的一切,不要再去做那些個無謂的打算呢?皇后經過上回那件事,膽子早嚇細了,絕不敢也沒有能耐來打你們的主意。何況如今,你們姐妹地榮寵也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能得到陛下的疼愛,將這一路走來的傷痕就在這春花秋月中好好彌補,這樣過下去不好嗎?姐妹二人共事君主,珍惜自己應得的,安居已位,將來還能享受兒孫繞膝地美滿日子,更得以共享延年,這樣,不好嗎?”
趙合德微微一怔,與這眼前女子凝神互望,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彷彿這女子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諒解,自己姐妹二人從小到大,所受的欺凌侮辱,都被她看在了眼中。趙合德平生第一次,對一個女子產生親近的情緒,這是她有生以來初次嘗試的感覺,只在這一瞬間,從前那個視天下所有女子爲敵人的趙合德,忽然發現自己竟清淺地如同涓涓溪水。
柔和地風在二人之間輕輕揚起,帶着趙合德這一生中曾經嚮往地所有夢想漸漸臨近。這一刻,如此安寧,可是,只這一刻而已。
她的眼前又閃動起一張張猙獰地面容,兒時的夢魘也隨着心坎才微微打開的一絲柔軟,愕然逼近。她握着茶盅的手漸漸收緊,臉上神色不知覺間已經改變。班兮目睹她的神情變化,輕輕嘆息一聲,掉轉頭去。
空氣宛如凝結了片刻,才聽趙合德嗓音生澀,道:“世人都痛恨食肉的狼羣,可是,狼羣又應該去恨誰呢?”班兮只覺渾身一顛,掉轉目光看她,只見她眼神中流露冷笑,正緩緩環視周遭,目光重新回到班兮臉上時,已經完全沒有了恰纔的柔軟,只覺冰冷刺骨,語調中更是冷若冰霜,道:“我信命,卻又不信命!我信自己生來是要搶奪他人的所有才能生存,卻又不信自己做不到想做的事!班兮,你的話很美也很值得憧憬,可是,它遲來了十八年。”
班兮與她怔怔對視,這一回換做她的心情在此目光下掀起了驚濤駭浪,只聽趙合德道:“我想要的,便是上天註定要給我的,我能得到的,都是上天欠了我的,爲什麼我要退讓?爲什麼我要做個好人?這些對我,沒有絲毫意義,我是真切知道自己爲什麼而來的人。”
班兮只覺耳中嗡嗡做響,心底竟有一個聲音與眼前此人說着同樣的話,兩股語調竟然如此合拍,完全沒有間隙,啊!她只覺自身在日光下像是要被灼化一般地惶恐起來,正不知所措之時,卻聽趙合德道:“閒話就說到這裡,你是爲曹珍而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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