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流動着冬日的冰涼氣息,庭院的樹上,葉子早已凋零落盡,只留下光禿禿的樹梢迎風微動,映襯着滿院蕭條。
班兮垂頭將手中的魚食一點點朝池塘緩慢撒下,趙合德則站在池塘另一邊,安靜看着她,眼神中光芒變幻,久久不息。
隔了好一會,班兮才擡起眼睛道:“趙婕妤此來,應該不是爲了陪班兮給魚兒餵食的吧?”趙合德輕哼了一聲道:“我是來謝你的”她緊緊盯着她“多謝你手下留情,只告訴了太后回容茶的所在,沒有說起其它的事,我這人知恩必報,不來謝上一謝,心裡着實不安。”
班兮聞言微笑道:“禮尚往來而已,趙婕妤客氣了,”趙合德見她自認不諱,心中怒到極處臉上卻反而笑了:“班少使好手段呀,只不過你似乎棋差一着,這麼好的機會輕易放過了,下一次我可不會念着這個對你手下留情。”
班兮看她一眼,也笑道:“趙婕妤對自己的姐姐都能下得去手,班兮自然更不會指望你會對我這個外人有什麼可容情的!其實……此事我也不過是佔了點天時之利,憑着一些小把戲一早就知道你們姐妹因何不能生養而已,找太后去尋藥什麼的也不過是碰到好運氣罷了。”
趙合德狠狠瞪着她,眼中像是要噴出怒火一般,班兮卻對她的怒色視而不見,依舊滿面微笑,又道:“你也不用氣惱難過你失去了皇后一位,只怕太后比你更加惋惜,這數月以來的打算全盤落了空,確也讓她老人家怪不好受的。”
面對眼前淡然處之地班兮,趙合德不得不用力喘氣。才能平定自己想要衝上去將此人撕成碎片地念頭,雖然氣憤之極,可心裡卻忽然隱隱地有些不安。究竟是在爲什麼不安呢?她強自鎮定心神,雖心念飛轉,卻仍理不出頭緒來,只得將這一切歸結於眼前似乎有些得意忘形的班兮身上,感覺她與平日有些不同。
沉沉打量了班兮半晌,她道:“我們還真是有日子沒見了。今天看起來班少使心情特別好呀,略微佔了我一回便宜,便把你樂成這樣!未免貽笑大方了。”班兮神色一頓,錯愕道:“我和平時有什麼不同麼?”想了片刻,又忽然柔光上面,輕聲道:“也許是吧,”
趙合德冷哼道:“別以爲勝了一回你就穩操勝券了,來日方長着呢……”正說到這裡,卻見班兮已經舉步向自己走來,到了身前與她對視。自這雙歷來平和偶爾只有些怒意的眼睛中,趙合德卻看到一絲新的亮光。這亮,將她心中的不安逐一放大,同時眼前班兮已經輕啓朱脣:“趙飛燕成了瘋癲。一路看你亦已經斷決了前往皇后寶座地道路,如今漢宮裡,還有誰能和我相爭呢?這還不算勝卷在握麼?難道你認爲自己還有能與我相爭的籌碼麼?”
從未見過這樣的班兮!
她的雙眉上挑,眼中透着奪人的傲色,嘴角更是牽動起一彎似笑非笑詭魅地弧度,和她對視的趙合德只覺心中忽地一沉,臉上的笑容已然僵化,一愣之後立即怒不可遏地跨前一步。喝道:“我不能坐上皇位,任是誰也別想成功!”班兮倒是神色自若,道:“好呀,那就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麼本領吧。”
趙飛燕朝她瞪視片刻,轉身就走,身後班兮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她才走出兩步。忽然聞到空氣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隨之而來地還有一個宮女的聲音漸行漸近道:“這麼冷的天怎麼娘娘站在院裡。你如今的身子凍着了可如何是好?這碗酸薑湯奴婢給您……”正說到這裡,班兮的聲音已經斷然阻止:“珍兒!”
她的語氣不知怎麼好似有點緊張,目光緊盯趙合德的背影,卻見趙合德好似並未發現身後的情形,已經快步走出庭院去了。班兮鬆下一口氣,回頭向那珍兒道:“我們回屋吧,”那珍兒更是惶恐,道:“奴婢……沒見到她在這裡……奴婢該死!”班兮嘆道:“好在她像是沒在意,沒事了,以後外人在時,要防着點兒,我……不願意別人知道這事。”那珍兒急忙應是,二人這才往屋裡走去了。
庭院的門邊外面,趙合德卻一動沒動地站在原地,將院內二人的說話聲盡收耳底,她地臉色由白變青,再由青轉黑,眉梢額角滿布又驚又怒地神色,終於明白班兮這不可一世的神色緣自何處了。
原來是這個!她在原地呆了片刻,再回頭朝庭院定定注視,咬牙切齒道:“好,很好!”說罷猛地一拂袖子,轉眼間便衝出煦儀館去了。
月色深沉,遠條館內院的小屋裡卻依然亮着燭光,暈紅的光景下,趙飛燕縮着身子睡在牀上,手上還緊抱着一包杏脯,睡夢之中尤自時而抿嘴,想是在夢中還掛念着美味。趙合德便坐在她地牀側,投射向她的目光也是冰冷至骨,連她的聲音也是如此:“怎麼樣?班兮果然是有了身孕麼?”
牀榻邊垂首站着的便是滿臉惶恐地邢太醫,聽了她的提問,他遲疑道:“這些日子太醫苑並無受召去煦儀館診斷,因而下臣也不知……”趙合德冷哼道:“你不知道的事也未免太多了,太后找了御醫來遠條館你不知、班兮有沒有懷孕你也不知……那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麼?”
邢太醫忙道:“下臣一定,一定去打探出來。”趙合德哼道:“既然她有心相瞞,憑你只怕還打探不出來,”邢太醫看她一臉暗色,急道:“不不不,下臣一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趙合德看他一會,才點頭道:“悄悄查,她即然不想讓人知道,我自然會幫着她隱瞞一輩子。”邢太醫點頭應是,在邊上又等了片刻,看她沒有別的指示,便告退離開了。
邢太醫一跨出房門,一個宮女便走到屋裡,向趙合德看了一眼,道:“回稟娘娘,還是……沒有許盈容的下落,”趙合德冷冷道:“找不找得到,她也不是什麼正主,那邊館裡地人安排過沒有?”那宮女道:“從前就按娘娘的吩咐,在她們那兒瞧着的,當時叫了一個彩雲的出來,才軟硬兼施地讓她應允了,可沒想到第二日,她就被調去了別的宮館,後來幾個也都是這樣,只要我們說服了,她們都是立即便會離開……因而,奴婢也有些拿不準,這個煦儀館真像是銅牆一幅,一直也沒能……”
趙合德怒道:“這麼點小事也辦不好,從前就不落力去辦,如今這樣的形勢,哪裡還能插地下人去!蠢貨!”那宮女見她發怒,嚇地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敢出聲。
趙合德盯着燭火出了會神,道:“你去把張美人叫來,”宮女慌忙答應着走了出去,急匆匆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