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惠遠城的進攻,彼得羅夫斯基是傾盡了全力。
此時,塔爾巴哈臺已經落入了他的囊中,惠遠唯一還有的那個外伸的觸角——塔勒奇城,雖然暫時還沒能被他的軍隊拿下,但也被他結結實實地隔斷在了外面。惠遠,已經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孤城。
爲了儘早地拿下惠遠這座孤城,彼得羅夫斯基不僅將他近兩萬的鄂木斯克軍團主力拉到了惠遠城下,還毫不客氣地以“主人”的身份,嚴令邁孜木雜特和肖開特等“蘇丹”,除去要切實地做好沙皇軍隊的後勤保障工作外,還必須在對惠遠城的攻堅戰中奮勇爭先。
這樣一來,將惠遠城圍了個水泄不通的沙俄軍及邁孜木雜特和肖開特等所謂“蘇丹們”所帥的暴動軍的總數,已經遠遠超過了五萬。
惠遠城內,悲壯異常。
包括扎拉芬泰在內總計還不到五萬的滿、漢、回、維等各族的軍民們,幾乎都是抱定了一種要與惠遠城共存亡的必死信念。因爲所有現在還敢於留在這裡的人都很清楚,他們不僅沒有城外那些兇惡的仇敵們的精良武器,他們還沒有、也不可能得到有力的外援,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唯一的一條路:
只要還有一個人、一口氣在,那就不能讓城外的仇敵們進入惠遠城半步
對於扎拉芬泰之流的滿清的官員們來講,今天的惠遠城,既是他們的熟悉的惠遠,又是令他們感到十分陌生的惠遠。
之所以“熟悉”,那是因爲城還是這個城,東西南北縱橫交叉的四條大街沒變,鋼筋鐵骨的四座城門還是一如往昔,至於城內忙忙碌碌的人們,依舊還是那些老面孔。
而他們之所以會感到“陌生”,則是因爲城內軍民的老面孔雖然依舊,但人們的心卻變了。在現在的城內的人們的身上,缺少了往日裡的那種甭管是明面還是暗地裡的你爭我鬥,忘記了所謂的尊卑貴賤,也忘記了由於信仰不同而曾有過的種種隔膜,剩下的,只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空前團結。
當城外虎視眈眈的侵略者們的萬惡炮聲一打響,城內,就根本無需任何的官府差役們像過去那樣滿大街地敲着鑼嘶喊,每一家的房門都會頃刻間大開,無論是男女老幼,只要能跑得動的,幾乎全部涌出了家門,隨後在街道上匯聚成一股股不同的人流,流向各自應該去的方向,最終,化成爲城頭上浴血奮戰的將士們的堅實後盾。
將士們所需的熱水和飯菜有人給,守城急需的彈藥、器械有人往上送……
受了傷的將士們,不僅馬上就會有人搶着往下擡,而且等到了救護地,還有一個個如同是親孃、親姐妹一般的婦女們,在爲他們撫平身體上的創傷的同時,也帶給了他們心靈上的無比安慰……
扎拉芬泰等人終於明白了,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切,恰恰就是他們的力量的源泉。人心齊,泰山移,縱然我不能把你彼得羅夫斯基收拾掉,但我也能讓你彼得羅夫斯基之類的王八蛋們,在我們的惠遠城下脫一層皮
於是,儘管惠遠城保衛戰進行的是異常的艱苦和慘烈,但是,惠遠城的軍民卻是越打越頑強,越打越堅定。同伴們所拋灑的那一腔腔的熱血,已經將無數惠遠軍民的內在潛能,完全激發了起來。
一八五七年八月五日,惠遠保衛戰進行到了第十天,雖然沙俄軍的銳利攻勢依舊如初,雖然惠遠城的說澤門(西門)和來安門(北門)的城垣已有多處殘缺不全,但彼得羅夫斯基還是隻能眼巴巴地看着這座似乎是伸手可及的孤零零的惠遠城,跺腳怒罵、七竅生煙。
“限你們三天之內必須給我拿下惠遠城”
彼得羅夫斯基不僅指着他的攻城指揮官維列夫金上校大肆咆哮了一番,還親手揪住邁孜木雜特和肖開特這兩位“蘇丹”的胸襟,不偏不倚地分別賞賜給了這兩個“只知坐山觀虎鬥而不肯賣力”的“蘇丹大人”,每人兩個響亮的大耳瓜子。
惠遠城保衛戰的這十天,對於扎拉芬泰來說好像是熬過了漫長的十年。而“這漫長的十年”,又似乎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心血和精力,令扎拉芬泰已經感到自己的去日無多。
當緊張的戰事每每出現了片刻的寧靜間隙的時候,望着自己那位已經不顧自己的尊貴身份,也猶如他這位伊犁將軍大人一般,指揮着身邊的侍女僕婦們出出進進,不知疲倦地在爲城垣上浴血奮戰的將士們正緊張地忙碌的夫人,再想想他的將軍府中的其他老弱家眷,一種淒涼的悲愴,就總會在扎拉芬泰的內心深處油然而生。
用不了多久,惠遠城可能就要淪陷了。等到那一天,作爲伊犁將軍的自己顯然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因爲塔爾巴哈臺的明緒,已經給他指明瞭他該走的道路。可是……可是明緒畢竟沒有家眷的拖累,而困在惠遠孤城中的自己,卻是還有着老老少少的一大家子
每當想到這個極其艱難的問題的時候,扎拉芬泰就免不了會長嘆一聲,然後再在心底裡暗暗地問上自己一句,“當初的決定,自己是不是做的過於輕率了?自己這麼做難道真的值嗎?”
就在惠遠城內的軍民認爲自己必定要同腳下的這座寶貴城池同歸於盡,就在扎拉芬泰爲自己那一片黑暗的未來而感到悲愴和淒涼的時候,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從城外傳送進城內的一個驚天的好消息。這個好消息不說是令扎拉芬泰及惠遠城的軍民們頓感柳暗花明,至少也是看到了一線的光明。
“……爲了光復我中華的一切大好河山,繼徹底清掃乾淨了甘肅境內的叛亂殘餘,我天朝工農紅軍紅一方面軍的英勇將士們肩負人民的重託,已經開始了大踏步的向新疆進軍……”
在扎拉芬泰的伊犁將軍府衙的大堂上,包括扎拉芬泰在內的十幾個腦袋擠在一起,瞪大十幾雙興奮到了極點的眼睛,唯恐漏掉了哪怕就是一個字地,反反覆覆地將那份蓋有紅一方面軍總指揮林鳳祥和總參謀長左中堂的大紅關防的“告全疆各族民衆書”,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孃的,咱們總算沒白跟那幫王八蛋們幹,咱們終於有救了”
扎拉芬泰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渾身就像是虛脫了似的,軟癱地靠在了他那張披着虎皮的大將軍椅上,眼睛裡,也泛起了的抑制不住的潮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