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的目的已經快達到了,韋昌輝心裡總算鬆了口氣。
他明白,如果任由悲觀的情緒在廬州守將中間風頭蔓延下去,那麼滁州、浦口等地的背叛行爲就會成爲傳染病,在經意和不經意中爆發出來,這可是比困守廬州更危險的事情。
“唉,說來說去,本王對以前的某些主張還是該有深刻的檢討之處。在總體戰略上,本王輕視了皖省自衛軍的作用,致使喪失了淮北牽制清妖的這股主要力量,既給了清妖集中兵力南下的機會,也給了分裂分子以可乘之機。今天張樂行總指揮不在,但是本王還是要在大家的面前,給張樂行等自衛軍的將士們道歉。都是天朝的軍隊,本不應該有厚薄之分,更不能無端猜忌。本王會以此爲借,望各位也能認真檢討下自己,是不是都在爲天朝盡着你的那份力量。另外,我還要鄭重地提醒大家,李昭壽是因爲對天朝懷有貳心,企圖謀反,被本王誘殺了。值此關鍵時刻,大家務必放好各自的那顆心,或者說是看好你的腦袋。誰敢步李昭壽的後塵,下場絕對不會好!”
知恥而爲勇,不管韋昌輝對自衛軍的道歉是真是假,至少他在衆將領面前發出了一個明顯的信號,我韋昌輝雖然也有錯的時候,可我能改,我也希望大家和我一樣,知錯即改,不要執迷不悟。至於他是不是真的能改,那當然還都是以後的事情。作爲一個政治家,如果在眼下這種關鍵時刻,連這點兒風度都沒有,那他也別在官場上混下去了。
話說到這裡,韋昌輝眼睛裡露出了冰冷的目光,“今天,本王要鄭重向諸位兄弟宣佈一個事項,天朝最高軍事統帥部早就有嚴令,凡是滿清救國軍的軍官,見者一個不留,不管他是不是芝麻綠豆大的角色,還是多麼高貴的人物。可想而知,對待那些背叛天朝的人,天朝會是怎麼樣?本王在這裡不妨明言,即便就是本王爲天朝捐軀了,可只要誰敢背叛天朝,任你跑到天涯海角,天朝也要把你掏出來,送你到應該去地方去!誰要不信,咱們就走着看。諸位兄弟好好想想,現在江南是誰的?現在江南九省,這些全天下最富有的地區都在我們天朝手裡,滿清的氣數早盡了!”
“殿下放心,縱然就剩下一兵一卒,我們也要站在廬州的城頭上!”韋正噌地跳了起來,看着座上的所有將領們,緊攥的右拳高高一舉,“爲了天朝,我們誓與廬州共存亡!”
“爲了天朝,誓與廬州共存亡!”幾十個喉嚨裡發出了同一個響亮的,又爲韋昌輝願意聽到的聲音。這裡面就有周得桂,同時也有羅金桂和田士文,他們暫時掩藏着那罪惡的心靈,和衆人一樣,顯示着只有面對死亡纔會有的軍人的特有的那種慷慨激昂。
“好!”韋昌輝一拍巴掌,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有一種凍死迎風站,餓死不彎腰的氣勢。現在本王開始調整部署,除東線、西南繼續預備抗擊清妖進攻,爲支援巢湖我軍作戰的張樂行部提供掩護之外,北線人馬全部收攏進城……”
韋昌輝仔細地部署着下一步的軍事安排,表面上泰然自若。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實是在硬着頭皮在做這一切,現在能夠扭轉淮南整個戰局的,一是要依賴巢湖的劉乃心頑強地支撐下去,二就要指望東線的林海豐了,但願林海豐能夠神速出兵。廬州現在的壓力太大了,面前的清軍已經不是往常的那些庸俗之輩,廬州真的能堅持多久,他的心裡也沒有底。更何況,即使堅持到了最後,如果手下的人馬被打的所剩無幾,他以後還能指望什麼?作爲一方的軍事統帥,沒有比把自己的命運寄希望於別人的手上而更難受的事情了。
對瑞麟來講,現在是一樣的難受。六萬大軍,其中還有兩個協的忠義救國軍,居然被一個巢湖就給阻擋住了。隨着南下增援的太平軍陸續開到,攻城的兵馬就顯得更是薄弱,再僵持下去,一旦後面滁州和浦口出現丁點兒的意外,這大好的局面就會付之東流。他甚至都有些後悔,當初似乎不應該那麼謹慎,把第三協留在了浦口,如果巢湖集中了三個協的忠義救國軍,不論是攻取巢湖,還是殲滅增援的長毛,都是唾手可得的事情。
事情走到現在的地步,只有先集中力量圍殲長毛的野外援軍,然後再回頭清算巢湖這筆帳了。
就在瑞麟一面繼續佯攻巢湖,一面抽調人馬準備圍殲張樂行率領的南下援軍之際,一個他最害怕的消息的來了。滁州遭受太平軍強攻,浦口失守,不僅如此,第三協還在六合中了太平軍的埋伏,全軍覆沒。
瑞麟接到消息的一剎那,腦子簡直就成了一片空白。怎麼會呢?第三協可是忠義救國軍啊,那是用了多少錢才堆積起來的精銳之師啊!他的眼圈兒都紅了。
“浦口必須要給我奪回來!”瑞麟清醒過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
“嚴令徐雙來固守滁州,不得隨意出戰,同時請求中路軍隨時增援滁州防務,務必確保全軍的後方安全。立即調各部綠營兵上來,替換第三協參加圍攻巢湖,迫使長毛不敢輕易出城,威脅我抵禦他們援軍的作戰,暫時先把這裡的戰局穩定下來……”
瑞麟一口氣下達完有關巢湖周圍的軍事安排,隨後,一指第二協協統德興阿,“話本官不想多說了,浦口對我們有多重要,你心裡不會不明白。本官只想說一點,第一協、第三協都是漢軍的協統,可他們的作爲大家有目共睹。作爲咱們滿官,你並沒有給太后和朝廷帶來更多的榮耀,對你們在這裡的表現本官很不滿意。現在,收復浦口的擔子本官就交給你了,另外,本官把薛之元那些降將的人馬再配屬給你,他們地形熟悉,對你自然有幫助。望你好自爲自,不要辜負了太后和本官的心意。”
“大帥放心,浦口不拿下來,卑職願意提頭來見!”德興阿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子。這兩天在巢湖,他的確是夠窩囊的了,回頭打浦口,恰好就是一個發泄鬱悶的好時機。
德興阿的大軍捲起漫漫黃塵,一路撲向浦口。不需要過多的動員,幾乎任何一個兵將都知道浦口對於他們的重要性。他們的吃食全在那裡,一旦收不回來,數萬的人馬沒吃沒喝,最後只有死路一條。
瑞麟的右路大軍出滁州、下浦口,順利包圍巢湖,這一連串的捷報叫勝保和米流欣大喜過望。從整個的戰場上看,他們已經完成了對廬州的戰略包圍。就在這個當口,他們忽然接到了太平軍北上攻取盱眙的探報。
太平軍不去爭奪滁州,以打通他們東西兩線的聯繫,反爾堅持北上,這着棋實在費了他們的不少心思。
皖省大軍的糧草供應現在是難的不能再難了。由於黃河的突然改道,大批彈藥及由山東、直隸籌集起來的糧草,竟然一瞬間被奔騰而來的黃龍吞沒的乾乾淨淨。再次籌集糧草尚需時日,眼下前線大軍的供應已經到了被迫就地自籌的地步。爲此,勝保和米流欣下令給各地的官員及團練,挨家挨戶蒐集一切糧草,以供前敵,他們甚至還專門成立了一個籌糧指揮部。
太平軍北上盱眙,如果隨後再威脅蚌埠,整個前線的後方補給線就有可能被掐斷,即使很快會有朝廷的糧草支援過來,那也只能是望梅止渴。更何況他們一旦再渡過淮河,與東面的軍隊遙相呼應起來,在大的態勢上,己方反倒陷入了長毛大軍的四面封鎖之中。米流欣想的很深遠,禁不住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對於顧問閣下的這個擔憂,勝保倒感覺有些過慮了。由於山東進入皖北的軍馬及時被調去了蘇北,蘇北長毛在攻下淮安後已經被迫放慢了他們的腳步,蘇北戰局在向穩定的方向發展。這個時候長毛再北出盱眙,既有爲他們東線受阻的人馬聲援的含義,也有對自己在廬州方面人馬的調虎離山之意。
所以,這次他沒有順從顧問的思路,而是反覆給顧問閣下講解了中國孫子兵法上的“圍魏救趙”,一再闡明,只要適時地加強一下蚌埠、壽州的防務,不必與長毛過多地糾纏。還是應當全力攻打廬州,否則時間拖的越久,對於糧草匱乏的他們來說,以後的困難也就越大。
米流欣被勝保說服了,這個時候,他忽然對這個被他一直鄙視的古老國家有了那麼一點兒的欽佩。他很欽佩勝保所說的那個“孫子”,想不到這裡也曾經出來過真正的軍事戰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