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也不能過多抱怨那些對他產生懷疑的人,亞歷山大二世自己都明白,在沙皇俄國的歷史上,弒君篡位那簡直就是一件太平常不過的事情了。遠的不說,再往前推兩代,當年的亞歷山大一世,不就是策劃了謀殺父親保羅一世的政變,才成爲的俄國新沙皇嗎。
再說說自己的父親,那位已經步入天堂的尼古拉一世,當亞歷山大一世駕崩之後,都傳言說當年還只是尼古拉大公的自己的父親,曾經一再向當然的沙皇繼承者——王兄康斯坦丁大公宣誓效忠,可康斯坦丁卻自己主動、自願地放棄王位,從而又一代沙皇的皇冠就順利落在了自己父親的頭上,當然,也就有了自己現在。
其實,對於這樣的傳說,亞歷山大二世自己都不太相信,一貫殘暴的父親會那麼低三下四地情願給王兄打雜?指不定中間有着多少爲人所不知的內幕哩。
既然宮廷內部總是有着這種時時刻刻也許都會存在的危險,亞歷山大二世就不能不爲自己好好地打算打算了。
寶座要想坐穩,就得“國富民強”,自從一接替先皇坐上金交椅的那一刻起,亞歷山大二世就下定了這個決心。先皇尼古拉一世正是窺探到了國內落後的農奴制,已經越來越不適應一個強大的封建帝國建設,試圖以僅限於在不損害地主階級的利益的範圍內,對危機四伏的農奴制度加以變通。可惜此路不通,也正是爲了挽救岌岌可危的農奴制,轉移由於國內的破敗不堪而引起越來越多對沙皇充斥着不信任的人的視線,這才發動了克里米亞戰爭。
痛定思痛,亞歷山大二世深切地明白,一切都是萬惡的農奴制惹得禍。看看這烏煙瘴氣的國內,看看那些無惡不作的刁民,在過去的短短二十八年間,就總共發生了大大小小的農奴暴亂七百零九次,平均每年能達二十四次以上。尤其是今年,纔過去剛剛半年啊,各地農奴的暴動居然燒起來七十餘次。
難怪他的警察局長在報告中驚恐地呼喊,“農奴制度是國家腳下的火yao庫。”難怪他那個頗有天分的軍事大臣德米特里•米利烏汀兩年來一再地提醒他,“農奴制是建立一支現代化的、機動靈活的,而且能夠迅速作戰的軍隊的直接障礙。”更難怪一場克里米亞戰爭輸得一乾二淨了。
爲了振興這個已經步入暮年的俄國,在不得不接受與聯軍和平談判的同時,亞歷山大二世開始秘密着手策劃農奴制的改革構想。首先,在宮廷這個圈子中,他得到了他的姑媽埃琳娜•帕夫洛芙娜公主的鼎立支持,並給予了巨大的勇氣。
埃琳娜•帕夫洛芙娜公主曾經向他透露,其實他的父親——尼古拉一世一直就期望着自己的兒子能夠從他跌倒的地方爬起來,去成功地解放農奴。不僅如此,姑媽公主還深入到官僚、王公貴族及學者們之中,到處尋找支持他的力量。這樣一來,除了來自政府要害部門的決策層的相當支持力量外,各種各樣的崇尚西方自由主義的思想家和法國的聖西門、傅立葉等等的有知識的精英們,也漸漸彙集成一股緊緊團結在他周圍的強大力量,堅決支持農奴解放政策。
於是,就在上個月,亞歷山大二世親手成立了“沙皇俄國農民事務總委員會”,開始籌備改革,同時向他的臣民們保證,上帝可以看到,生長在沙皇俄國的所有人將會充分享受到他們自己勞動的果實。
說來也許有人不想相信,亞歷山大二世之所以這麼果斷地決定來一場這樣的大變革,除去他在國內經過了一番準備和策劃之外,還有來自中國的因素。在作爲他派出去的兩隻手、兩隻眼睛的普留申科將軍和馬爾雅諾夫來自中國的信息中,他知道在那裡的太平天國政府也在從事着這樣的一個嚴峻的工作,解決農民的根本問題。他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認真而細緻地研究了倆人的報告,從太平天國政府利用土地改革把一批又一批本分的農民,一下子改變成一個強大政府的掘墓人的演變中,他更加悟徹到了一個真理。
不過,太平天國的那種政策,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生猛了,那整個是一種顛覆,是萬萬做不得的。當然,借鑑之處還是有的。於是,在他宏偉的改革構想中,改革的核心有兩點:一是宣佈廢除農奴制,農奴全部獲得人身自由,包括遷徙、婚姻、改變職業、擁有財產、訂立契約等的自由;二是要規定,全部土地爲地主所有,農奴必須按照規定贖買將屬於自己那一小塊土地,轉變成農民。至於贖金?贖金的數額至少得爲原土地實際價格的兩至三倍。鑑於負擔太重,也許有人會承擔不起,那乾脆這樣,農奴們支付一部分,其餘由善良的沙皇政府以有償債券的方式代付,但是,農奴們必須要在五十年內連本帶息還清。
對於太平天國政府還在各地沒有普及的農民互助制度,亞歷山大二世也是極感興趣。他決定,沙皇俄國的改革還要有其他一些方面,如將獲得自由的農奴,也就是未來的農民,一起組織到“公社”中,公社的公職人員可以由農民選舉產生,但必須服從地方行政機構的管理。
不能不說亞歷山大的改革極富良苦用心。他清醒地明白農奴獲得解放之後的關鍵,是土地問題。但是,連帶土地解放農奴,讓農奴無償地獲得他們一直所經營的土地,在這場不是革命而只是改革的過程中,他是不可能做到的。因爲土地的產權本來爲農奴主所有,農奴的經營權是同他們的農奴義務結合在一起的。亞歷山大也只是想如何最大限度地使封建貴族和農奴二者都滿意,在鉅變的同時維持國內局勢安定而已。
亞歷山大二世既然鐵下心來要做沙皇俄國這場偉大改革的設計師,要永垂千古,那麼,他也就十分地清楚,現在,他不僅需要的是時間,還要有一個和平的外界環境。克里米亞丟了無所謂,在中國,以前想得到的東西,是不是也該暫時放棄呢?他矛盾,但知道只能如此。
作爲一個敢於冒險改革的“大政治家”,什麼該丟,什麼不該丟,他不會不明白。能保住《中俄璦琿條約》,能保住在中國西北得到的便宜就萬事大吉了。如果手再伸長了,替那個已經基本上枯萎了的什麼大清朝當看門狗,那咱沙俄帝國也太不值錢了。
不管怎麼說,既然改革,就得痛下決心,對內要狠,管他親孃祖老子,誰敢螳臂擋車,就叫他死無葬身之處。對外,那可是必須得去裝孫子,不然誰給你時間啊?小不忍則亂大謀,忍了就忍了吧,等到老子翻身了,咱們在來過試試!
帝國也有帝國的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