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家的知府,滅門的知縣。這句話充分的說明了越小的官反而越是目無法紀。當然,這也跟年代有關,因爲監督體制的缺乏,一旦成爲了父母官,就能手握千萬人的生死大權,讓你消失就消失,讓你家破人亡是小事,一次殺個幾十人也是小菜一碟。破家知府滅門知縣,後面還有一句——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三木指的是套在煩人脖子和手腳上的刑具,重刑之下,什麼樣的話你都能說的出來。
當然,餘汗縣的知縣是不是滅門知縣方回不知道,但這位縣太爺也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仗着山高皇帝遠,敢公然抗旨,這罪過可不小。
在幾個衙役的帶領下,一行人來到了餘汗縣縣衙,兩個拿着殺威棍的衙役戳在門口,蔫頭耷腦一臉的無精打采,見班頭帶人進縣衙,問都不問一句,繼續拄着棍子站在門口耷拉着腦袋發呆。
縣衙不大,進門是一座小院,正對着便是公堂,牆上高掛着“明鏡高懸”的匾額,匾額下卻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方回問道:“你們知縣呢?”
“小人不知啊。”班頭兒佝僂着身子,一臉驚恐:“估摸着應該是在後院休息吧?小人去給您叫去?”
“快去。”方回點點頭,那班頭便飛快的跑向後院。
趁着沒人的空檔,程伯獻拉了拉方回,小聲道:“你那牌子哪來的?皇上什麼時候賜給你這麼一塊牌子?”
方回苦笑:“不是皇上給的。”
程伯獻一愣,咋咋呼呼道:“方回,你千萬別告訴我是你自己做的,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誅九族?我就一族。”方回把那牌子拿出來遞給程伯獻看:“牌子是真的,不過不是皇上賜的,是公主給我的。”
“哪個——”程伯獻剛要問哪個公主,突然想到了什麼,驚恐的表情瞬間變成賊眉鼠眼,怪笑兩聲道:“明白了,我明白了,還能是哪個公主啊,自然是太平公主了。”隨即,又擔心了起來:“方回,你跟太平公主到底怎麼回事?我可提醒你啊,千萬別玩過火。”
摸了摸鼻子,苦笑了兩聲,沒有回程伯獻的話。這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他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可他總不能告訴程伯獻他跟公主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吧?他相信程伯獻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說出去,可嘴巴再嚴也有說夢話的時候啊,萬一哪天小公爺睡爽了順嘴給說出來,那他真得收拾細軟跑路了。
正說着,後院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除了那衙役班頭,還跟着三個中年男人,其中兩個胖的跟球一樣,一個瘦的跟竹竿一樣,三人神色慌張,腳步急促,一路小跑的跑進了過來。
“欽差大人,欽差大人啊,下官不知欽差大人駕臨,未能迎駕,實在該死,實在該死吶。”走在最前面的一個胖子直接撲在地上,一臉誠惶誠恐的不斷磕頭,另外一個胖子和瘦竹竿也趕緊跟着跪下磕頭。
原本屬官見上官是不用磕頭的,只需要行禮,但架不住方回這個“欽差”身份,欽差是什麼?那是代表皇帝出外辦大事的個官員,那牌子上不寫着呢嗎,如朕親臨。
“你最大,你來?”方回看着程伯獻道。
“我大個屁。”程伯獻笑罵道:“我這廣平郡公府的牌子都不好使了,沒品沒級的大什麼大,還是你來吧。”
方回聳聳肩,看着胖子問道:“你就是餘汗縣知府?起來說話。”
“是是,下官姓黃,單名一個端。”
“哪那麼麻煩,我就叫你胖子了。”方回擺手道。
“呃,都行,大人叫什麼都行。”黃胖子擦着額頭上的汗珠,從地上站起身,臉上立刻掛起笑容:“大人,您上座,苗師爺,還不趕緊給三位大人上茶,愣着幹什麼呢?”
方回也不矯情,直接走到那明鏡高懸的牌子下坐了下來,那個位置原本是黃胖子的。
一坐下,方回還真有點心血來潮的意思,以前總在電視上看,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能坐上去。
那瘦竹竿的苗師爺應了一聲,手忙腳亂的開始泡茶,另外一個胖子也做了自我介紹,叫孔榆,是縣丞。
說起來也有意思,方回往黃胖子的位置上一坐,便招呼程伯獻也坐下,程伯獻四處看了看,便搬了旁邊師爺那張小案後的椅子擺在了方回旁邊,沈宗絮猶豫了一下,也搬了張椅子放在方回的另一邊,然後,三人便以一種排排坐吃果果的姿態並排坐在了黃胖子那張不算大的桌子後面,由於黃胖子的椅子太大,程伯獻和沈宗絮的椅子有一半都露在桌子外面,三人往那一坐,乍一看跟說羣口相聲似的。
等師爺泡好了茶,方回抓起驚堂木啪的一聲拍了一下,這一拍把下面那三人嚇了一跳,黃胖子反應最快,噗通一下跪了下來:“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下官確實未曾見過聖旨,只是聽聞皇上大壽,下旨免賦,可卻從未見過公文。下官也猶豫了很久,皇上下旨免賦,可下官又未曾見過聖旨和公文,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便與孔縣丞和苗師爺商議了一番,最後苗師爺提議,既然沒見到聖旨和公文,那便繼續收稅,若是他日送到,便再把收上來的稅如數還給百姓。大人,下官冤枉啊。”
看着這黃胖子什麼都知道了,而且這做派,嘖嘖。
方回嘴角抽了抽,強忍着沒笑出來,黃胖子倒不是滿肚肥腸,這話聽着在理,像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怕是謠言少了稅收,又怕是真的欺壓了百姓,一席話說的無可挑剔——只不過最後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師爺身上。
之前閒聊時程伯獻已經給方回掃了盲,這知縣是正七品,縣城是正八品,還有個正九品的主簿沒見到人,至於師爺——這就是個無品無級的合同工,一般情況下都是入仕無望前途暗淡才幹這個,所以,師爺,自古以來便是背黑鍋的代名詞。
苗師爺當場臉就綠了,臉上的表情端的是精彩至極,一副敢怒不敢言,還帶着糾結的表情,跟便秘似的,跪在那大氣都不敢出。
方回指着黃胖子,笑道:“我說胖子,我這還什麼都沒問呢,你怎麼全都招了?”
“這——”黃胖子也意識到自己嘴快了,連忙往回補救:“大人,下官說的句句屬實,請您明察——師爺也是怕無信謠言,又怕忤逆了皇命,這纔出此之策。”
方回似笑非笑道:“真沒接到聖旨?”
黃胖子連連搖頭:“大人明察,下官句句屬實,若是下官敢有半句假話,那就——”
方回順勢接道:“你要是有半句假話,就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生兒子沒有小~雞~雞,生女兒兩個小~雞~雞?”
“啊?”黃胖子一臉驚悚:“大人,這——”
“你不是要發誓嗎?”方回笑道。“不發毒誓怎麼能讓人相信呢?”
黃胖子一臉死了親爹的表情,嘀咕道:“就按大人說的辦。”
“好吧,我相信你了。”方回說道。
“啊?”黃胖子愣住了。別說是他,程伯獻跟沈宗絮也愣住了。之前說要客串欽差,一副不把貪官拿下不罷休的架勢,怎麼三兩句話就相信了?
“啊什麼?”方回笑道:“胖子,我問你,你是想死想活?”
“想活。”黃胖子想都不用想,答案脫口而出,這根本不用想,能活着誰想死啊。
“那就減肥吧。”方回指着黃胖子那堪比懷胎八個月,還是雙胞胎孕婦的肚子,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看你胖成什麼樣了,你今年得有四十了吧?”
“回大人,下官四十有八了。”
“那得抓緊減肥了。”方回點點頭。“再不減肥過個幾年你這心臟病高血壓什麼的都上來了,肯定得死。”
黃胖子不明覺厲,雖然聽不明白什麼叫心臟病,什麼叫高血壓,還是連連點頭:“大人說的是——”
“來,我教你怎麼減肥。”方回站起身轉悠到桌子外面,在地上做了一個標準的俯臥撐和仰臥起坐的姿勢,拍拍身上的土道:“記住了嗎?就照我這個做,每天一樣三百個,不許偷懶啊。”末了,方回還指了指孔榆。“你也一起,看你胖的,不想死就別偷懶。”
“是,下官一定不偷懶。”黃胖子幾人連連點頭。
苗師爺剛經歷了一場大災,這會還沒從死裡逃生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傻乎乎的看着方回問道:“大人,那——那我呢?”
方回打量了苗師爺一圈,嘖嘖感嘆:“你說你怎麼瘦成這樣?肉都讓他們倆吃了嗎?別怕,告訴我,若是他們虐待你不給你吃飽飯,我替你做主——不行,你看你,瘦的皮包骨頭了,得增肌了,這樣吧,每天跟着他們一起坐,多吃點雞蛋,飯量加倍——今晚我就不走了,明天一早監督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