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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以新碎葉城爲圓心來看的話,則其方圓二千里內荒漠與草原交錯,雪山間乎其間。
新碎葉城的北面和西面是人煙稀少、地方廣袤的荒原遊牧地帶和原始森林遊獵地帶。
東南順碎葉河而下是回紇人的老巢八剌沙滾。
南面越過碎葉河便是一片荒旱的沙漠,這片沙漠從西北向東南延綿上千裡,西北尖小、東南鈍大,形狀有如一隻遊動的蝌蚪,唐軍將之稱爲碎葉沙漠,碎葉沙漠南邊是回紇人另外一個重要的據點怛羅斯,也是回紇副汗薩圖克·博格拉的兩大據點之一。
西域雖然地方廣大,但唐軍要想東歸,基本來說只有南北兩條路。
北路走伊麗河谷,走法是直接東進,突破回紇人在八剌沙滾的防禦,過熱海,從伊麗河谷一帶進入天山北麓,這條路相當於是從回紇人的大本營硬踩過去!而且就算闖過了八剌沙滾,伊麗河谷東面也幾乎全都是回紇人的地盤。
南路是走疏勒(今之喀什),從疏勒越過蔥嶺(帕米爾高原),然後就可沿着天山南麓,或者崑崙北麓進發,直取陽關。而從新碎葉城要到疏勒,又有兩種奇正兩種走法:第一種仍然是突破八剌沙滾,然後轉而南下,一路殺奔疏勒,這是正路;第二種則是渡過碎葉河,跟着越過碎葉沙漠,突破回紇人的另外一個據點怛羅斯,跟着取道東南,迂迴走約一千多裡,才能到達疏勒,這是奇路。
這南北兩條道路,其實也正是絲綢之路的幹道,從古至今都是如此。除了這兩條道路以外,其它地方大部分都是海拔六千米以上的天險!
李白詩云:蜀道之難至於上青天,這蔥嶺天山間的道路卻又比蜀道難走十倍!張邁是從東方一路旅遊過來,印象十分深刻:那時已有各種現代交通工具也走得很震撼,更別說現在靠兩條腿或者騎馬了。
這時郭師道率領以飛熊營、驍騎、鷹揚三營先歸,楊定邦率領豹韜營東行收集情報,以確定是要走伊麗河谷,還是走疏勒,若要走疏勒又該是哪一種走法。
張邁作爲監軍也跟了去,同時郭洛楊易所屬兩隊也被徵調過來,四百人離開遏丹又走出八十餘里,因全部是輕騎,行軍速度極其迅疾。
因遇到歧路,楊定邦便命副校尉楊桑乾率兩隊騎兵往南,命郭洛楊易往東,其餘四隊兵馬暫時停駐。
不久東面來報:“那邊有胡騎!”
那卻只是一小隊騎兵,只有二十餘人,正驅遣一百多個牧民建造哨塔。張邁道:“我去瞧瞧。”
與郭洛楊易會合後,郭洛道:“對方還沒發現我們。”他們在一處山坡後留下馬匹,張邁與楊易、丁寒山棄馬伏地,爬了過去,躲在一堆灌木叢後。
只聽幾個被趕來造哨塔的牧民在交談,他們說的是突厥語,張邁聽不懂,但也從他們的語氣中感到這些牧民在叫苦連天。
楊易和丁寒山卻懂不少胡語,聽了一下輪流在張邁耳邊低聲翻譯,原來那幾個牧民趁着監工的回紇騎兵去偷懶休息,商量起來,有兩個說不如逃跑,另外兩個說:“不如趁他們不防備,就宰了他們!”
張邁聽了翻譯後心想:“大西北的人果然都剽悍得很,雖然做了奴隸,但動不動也要殺人。”
“不行,不行,”另外一個牧民說:“我們還未必打得過他們。再說,宰了他們,我們能逃到哪裡去?南面這些天聽說不斷有軍隊開過來,東面一路上也都建了哨塔——其中一個還是咱們建的呢,你不會不記得吧?越往東羅網越密。要再被捉住,便只有死路一條。”
聽到“越往東羅網越密”,張、楊、丁都暗暗吃驚。
“那往西北逃,總好過每日過這畜生般的日子。”先前那個牧民說。
張邁又想:“看來回紇人能統治這一代靠的只是武力,在草原上也不得人心。這些牧民其實都可以爭取。”
不過要爭取人家的支持也需要實力,草原上的民族也都是很勢利的,你不夠強大時,熱着臉湊上去人家也只回應你個冷屁股。
卻又有一個牧民說:“西北那邊,聽說最近出了夥唐寇,可厲害得很吶!昨天逃來了幾個敗兵,聽說又是被唐寇打敗了的。”
有一個比較老的聲音說道:“那夥唐寇,也不是剛剛出現,以前也有的,不過沒最近鬧得這麼兇罷了,我聽說,好像唐寇裡面最近出了個英雄人物,叫什麼……什麼邁來着?嘿嘿,博格拉汗自成年以來戰無不勝,這次大汗調他去平定這夥唐寇,大夥兒原先都說,這是大汗要他嚐點千里遠征的苦頭,折磨折磨他,可也沒料到他居然會被唐寇打敗,這下子有好戲看了……啊,他們來了,快乾活,免得挨鞭子!”
他們不敢再耽擱,又爬了回來,楊易問:“邁哥,你看怎麼辦?”張邁說:“這夥人似乎不多,我看我們不如打上一仗,圍攏住全抓了,拷問那些回紇騎兵,說不定能得到什麼情報。”
“好,正合我意!”
若只是要取勝,楊易就直接領一隊人衝出去了,但要全捉便得費些功夫,先由郭洛迂迴兜繞,四下安插伏兵,楊易算算伏兵已定,這才突然衝出,衆回紇大驚,他們早聽說過馬斯烏德兩千多人都死在唐寇手裡的事情,昨日又聽說了遏丹失守,心中先怕了,再眼見敵衆我寡,不敢抵抗,紛紛逃跑,楊易飛騎衝出,截住了一半,另外十餘人騎馬逃散,伏兵四起,輕輕鬆鬆就將這隊人馬一網打盡。
這是唐軍遊騎兵遏丹大捷後的又一場勝仗,雖是以衆凌寡,但連戰告捷,亦壯士氣。
那些服苦役的牧民眼見唐寇殺來,個個心慌,張邁衝上前去,郭洛出聲安撫,對他們說:“大家別慌,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這些牧民們半信半疑,但看看連回紇騎兵都逃不了了,自己哪裡還有抵抗的餘地?便都舉起雙手,聲稱願意歸附。
他們口裡是這麼說,但張邁留神他們的眼睛,卻發現他們的眼神很遊離。
楊易自去拷問回紇俘虜,郭洛則審問那幫牧民來自哪裡,是什麼部族,那幫牧民自稱他們是突騎施,來自達林庫爾沿岸,張邁問郭洛達林庫爾是什麼,郭洛道:“達林庫爾是胡人的叫法,以前咱們叫它夷播海。”
張邁這時已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常將大的內陸湖也叫海,不過這夷播海的名字仍然有些陌生,郭洛給他講述夷播海的地理位置和大小,講了好久,張邁聽得糊塗,乾脆拿出那本一比一千五百萬的地圖冊來。
安西唐軍中也有地圖,不過古代的地圖和現代的地圖不同,郭洛楊易也見過張邁的這本地圖冊,卻都看不懂,這不是兩人智商不夠,而是他們古代的地圖制式與現代地圖不同,郭楊二人初看這種衛星鳥瞰地圖就覺得無法想象,這正如張邁看慣了鳥瞰式地圖,再看郭師道交給他的那幅地圖時總覺得彆扭、不習慣一樣。
張邁告訴他們:“這是鳥瞰圖,就是從天上望下來後繪成的地圖。你們看這地圖時想象自己是一隻鳥俯瞰地面。”
兩人聽得有些驚駭:“從天上望下來?是站在高山上下望麼?”
張邁咳嗽了一下,心想也沒法跟他們說清楚,就道:“這是宮裡的寶物,其實怎麼做出來的我也不是很明白。”
郭楊兩人心裡都想:“原來是宮裡的秘藏,那就怪不得了。想是因特使要來西域,所以皇上特地賜下。”
唐代的地形和現代相比是有變化的,沙漠會擴大或縮小,河流會消失,如果發生過大地震的話,甚至山川都可能移位,不過大的山脈湖泊還是不會變的,三人連番探討,郭洛楊易連說帶比劃,張邁終於弄明白了:“夷播海,就是巴爾喀什湖啊!”
而那羣牧民自稱突騎施,那本是西突厥別部,在武則天、唐玄宗時期曾十分強大,據有伊麗河流域與碎葉河流域,極盛時曾置二十都督,每督七千兵,號稱馬背控弦之士二十萬,武則天聖歷二年其王遣子入朝,受封爲郡王,乃是大唐在這一地區的重要屬國,中唐以後勢力漸衰,如今其舊疆已兩次易手,先被葛邏祿取代,其後葛邏祿又被東方遷徙過來的回紇擊敗,如今的突騎施已成亡國之奴種,只任回紇驅遣了。
張邁弄清楚這些情況後,就讓人將他們叫來,亮出了身份,這些突騎施牧民聽說他們是大唐安西舊軍都驚訝不已,伏地哭泣道:“大唐還在麼?”
張邁對他們說:“你們突騎施本是我大唐屬國,你們也是我大唐屬民,大家都是自己人,只因中原內亂,一時無暇西顧,導致西域淪陷於不知仁義爲何物的胡虜之手——但這只是暫時的情況,如今中原已經恢復了,大唐的國力也逐漸恢復,所以朝廷派了我來聯繫流落在西域的各部各族,不想湊巧救了你們——你們且回去吧,跟族人們說,且再忍耐幾年,等候東方的王師,只等時機成熟,長安就會派遣大軍打回來,恢復這一帶秩序的。那時候大家又能過上好日子了。”
這些突騎施都不會說漢語,他這番話自是由郭洛翻譯,跟着張邁又將從那隊回紇偵察兵處奪到的馬匹分出一半來,送給那些牧民。
一百多名牧民聽了張邁的話以後,彼此商量了一下,有一大半都拜服在地,求張邁收留:“我們如今回去,就算不被回紇人清算處罰,也還是繼續當奴隸,情願依附唐軍,還請老爺收留。”
郭洛大喜,將這番言語翻譯了,張邁卻道:“我安西唐軍軍律嚴峻,生活又艱辛,我怕你們受不了,還是且回去過日子吧。”
這些牧民卻想:“如今回去,到了回紇人手底下,過的仍然是牛馬一般的日子。不如跟着他們,或許還有一條出路。”便都道:“老爺如此仁義,只要肯收留我們,我們做牛做馬也無怨言。”
張邁見他們個個身體強壯,言語又說得懇切,心中也樂意收留,便讓那些願意留下來的,共有七十八人。郭洛楊易從中挑選了最強健的二十人,將從回紇兵手裡收繳的武器轉而發給他們,打入唐軍隊列當中。這些突騎施無論老少個個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人,被郭洛楊易選中的二十人尤其剽悍,至於不大願意歸附的三十多人,張邁也不食言,一併放歸。
楊易道:“讓這些人回去,只怕會泄露我們的行蹤。”
張邁笑道:“不怕,我正是要他們回去幫我們做宣傳呢。”
就在這時楊定邦派人來報:“特使,南面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