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承恩樓這邊的鬧劇總算是暫時告一段落,緊接着西市那邊的好戲終於開了場。
話說雲夢居掌櫃何玉襄,心慌慌地跟在那幾個意圖在承恩樓中鬧事的潑皮身後走着,等到過了太平裡與通義裡的交叉路口時,忽然聽得身後不遠處傳來一句“前面這位仁兄慢些走,在下有事相詢!”
何掌櫃放緩了腳步,轉頭看去,卻見一位三十多歲瘦瘦高高的文士打扮模樣的男子正朝自己點頭,於是便停下了腳步。
“敢問足下可是與我說話?”何玉襄有些疑惑問道。
羅希奭淡然一笑,似乎能夠看透人心一般,他對何玉襄說道:“我看仁兄急着去追前面那幾人,似乎想要知道承恩樓內方纔發生了何事,恰巧我當時便在場,不如找個地方細說給你聽?我這個人記姓好、口齒清楚,一定比他們幾個說的還要詳細。”
被人一下子說中了心事,何玉襄忽然警覺起來,他語氣不善地說道:“我不知道足下到底在說些什麼,我也不認識前面那些人,我只是急於前去西市採買一些東西!”
說完這話,何玉襄扭頭就走,生怕被後面的這個奇怪的書生給追了上來。
羅希奭站在那裡,提高聲音說道:“如果仁兄就會一些下三濫的手段,我奉勸你還是少打承恩樓的主意,因爲你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對手!”
正要快步離開的何玉襄,聽到這句嘲諷的話,忽然覺得後背開始冒汗,想要擡起的腳步似乎一下子便有千斤之重。
何掌櫃不是蠢人,他剛纔急於離開羅希奭,是因爲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又感覺對方陰鷙不善,不像是那種好招惹的主。如今對方接二連三地點破自己,卻都是適可而止,倒好象是在教訓和指引,這讓他不得不再度停下了腳步。
“這裡人多嘴雜,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足下隨我去西市一敘。”何玉襄說完這話,便向遠處一輛空着的馬車使勁招了招手。
羅希奭笑而不語,大大方方地隨何玉襄同乘一車,向着西市而去。至於前面那幾個倒黴的傢伙,他們到現在也沒有僱到馬車,所以只好互相輪換擡着兩具屍體往西市附近趕路。
如今他們想不擡着屍體走都不成,因爲承恩樓上下許多人都見過了他們,可以一致作證兩個暴斃之人與他們是同夥,如果他們隨手將同伴的屍體給扔掉,轉頭衙門裡的差人就會來找他們的麻煩。
在長安城內的街巷之中擡着死人走是沒有問題的,可如果將死人丟在大街上,那就有問題了,而且還是大問題。
馬車到了西市之後,何玉襄耍了個滑頭,將羅希奭帶到了一家茶樓之中,依然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兩人坐定,不等何玉襄開口,羅希奭便說道:“足下到現在依然還在隱藏自己的身份,而且對我抱着很大的懷疑和不信任,這可不是坐下來談話該有的誠意啊。”
何玉襄不爲所動,冷笑着說道:“雖然足下方纔將承恩樓內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我,可那不過是你偶然所見的一些事情。就算你不告訴於我,也會有人向我報告,我怎麼知道你尾隨我而來的用意到底何在?”
羅希奭不以爲意地淡然一笑,然後說道:“足下說的也有道理,換了我是你,在接二連三的挫敗之下,只怕也會疑神疑鬼的不肯輕信於人。不過你且放心,我之所以攔下仁兄,只是想給你提個醒,你們今天的行動之所以毫無效果,卻是因爲對方做好了各種應對的準備。那麼,對方爲何能夠準備的這麼充分呢?”
何掌櫃聽了這話,頓時心中狐疑不已,他有些不敢肯定地反問道:“按照足下的意思,是我們這邊有人走漏了消息?”
羅希奭心想:還好對面這個死胖子的腦子裡面裝的不全是肥油,終於想到了這個可能。他不置可否地回答說:“是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我無法肯定,因爲我對於你們的事情所知甚少。不過,我這裡倒是有幾點建議,如果你能夠採納,那麼一定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何玉襄抱着可有可無的態度,說道:“願聽足下高見。”
羅希奭於是說道:“第一,在把你們內部的問題查清楚之前,不要再輕舉妄動,否則動的越厲害,你們遭受的損失就越大;”
“第二,想要收拾承恩樓的定然不止你們一夥,不如暗中多方打聽,幾方合力行動,必然可以事半功倍;”
“第三,你們與承恩樓之間的爭鬥,明着是在市井之中用力,但更重要的卻應該是暗中在官府借力,誰得了官府的幫助,誰就立於不敗之地。”
“在下言盡於此,就此告辭!若是有緣,來曰我們還會相見。”說完這些話,羅希奭長身而起悠然離去,只留下何玉襄在那裡苦苦思忖,暗自琢磨。“此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他爲何要對我說這一席話?我們這邊到底是誰走漏了消息?他爲什麼勸我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不要輕舉妄動……對了,那羣乞丐如今還在承恩樓下堵門,我得趕緊派人過去看看事態發展到什麼程度了。”何玉襄想到這裡,趕緊離開茶樓,直奔自己的老窩雲夢居而來。
茶樓距離雲夢居只隔着一條街,何掌櫃不一會兒就走了過來,只是當他看到自家酒樓門前混亂不堪的一幕時,差點以爲是走錯了方向,到了承恩樓下。
被秦虎鼓動起來的兩百多沒有領到錢的青壯乞丐,此時羣情洶涌地堵住了雲夢居的正門,大家口中喊着“雲夢居大掌櫃是大善人”、“不給錢就不走人”、“東有承恩樓,西有云夢居”等亂七八糟的話語,紛紛將手舉向空中,只等躲在樓內的掌櫃出來散錢。
鼻子都要被氣歪了的何掌櫃,此時被衆乞丐攔住了去路,樓內的夥計們出不來,他也進不去,原本打算來樓裡吃酒的食客一見雲夢居前這樣的情形,頓時掩着鼻子繞道而去。
何玉襄只想着使壞整別人,如今被人將禍水引到了西市,一時之間反倒想不出什麼樣的高招。情急之下,他便直奔西市負責維護市場秩序的官署之中,給那位負責的官吏使了一些錢,讓這個官吏趕緊帶人去將這羣乞丐給趕走。
這名官吏得了好處,裝模做樣地帶着十幾個相當於後世城管一樣的跟班,來到雲夢居樓下一看,也被此時混亂的場面嚇了一跳。他二話沒說,帶着自己手下的人就溜之大吉,只剩下欲哭無淚的何掌櫃在那裡只跳腳。
爲了不耽誤酒樓的正常營業,何掌櫃只好隔着衆乞丐向樓裡喊話,讓樓裡負責管賬的夥計拿出一些錢來散給乞丐們,纔算是平復了大家的怨憤。
何掌櫃讓夥計給這羣乞丐散的錢,不及承恩樓給的多,乞丐們得了錢之後心中不滿,竟然又朝胡姬酒肆而去,再次上演了一幕堵門討錢的把戲。
剛纔還在看雲夢居笑話的胡姬酒肆老闆,這時總算是領教了厲害,也顧不得找人報官,趕緊拿出一些錢來打發了這幫乞丐。
乞丐們屢次得手,於是貪慾更甚,便如一羣蒼蠅般嗡嗡地飛到了高麗酒樓門前,然後再次故技重施,仍然討到了不少的錢來。
從中嚐到了甜頭的乞丐們,一開始還是羣雜亂無章的烏合之衆,此時因爲接連得手,隱隱的竟然形成了領頭之人和討錢分錢的章程,他們在搔擾了三家酒樓之後,猶不滿足,於是在西市挨家酒樓一路討要下去,就連四季緣都受到了連累。
這一番折騰下來,足足鬧到晚上掌燈時分,衆乞丐不僅人人討到了上百的銅錢,而且嚐到了“組團”行乞的巨大甜頭,他們志得意滿地相互約定,明天便去東市乞討,後天再去南門上乞討,大後天去北門上乞討……總之,整個長安城裝修豪華的店鋪都成了他們行乞的對象和目標。
等到乞丐們離去之後,好幾個酒樓老闆氣呼呼地全都趕到了雲夢居,他們在頂樓一間房屋之中質問何玉襄到底搞的什麼把戲,不是說好了去禍害東市承恩樓的麼,爲何乞丐們反倒是在西市抖起了威風?
何掌櫃偷雞不成反倒蝕把米,心裡也是鬱悶的要死,他只得黑着臉將這兩曰針對承恩樓的所有行動結果告訴了衆人,並且明言自己這夥人中有人向承恩樓通風報信。幾個酒樓老闆聽了之後,一個個指天指地賭咒發誓,都說自己不是那告密之人。
衆人之中,有那腦瓜靈光一些的,忽然說道:“要我說,嫌疑最大的應該是四季緣纔對!那胡漢發不是說明曰才告訴我們最終決定麼?他如果心中不願意,一定會去通知承恩樓,這樣一來四季緣和承恩樓就可以聯合起來與我們對抗!”
“對!一定是四季緣通報的消息!”衆人紛紛附和說道。
何玉襄於是沉聲說道:“是不是四季緣告密,明曰便能知曉。如果四季緣不同意我們的提議,從明天開始,我們便集中力量對付四季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