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怎麼了?”碧兒的聲音微顫了下,只很快又恢復鎮定。
“他懷疑是你殺死語媛的,他說他會親手殺了你!”婦人的聲音有些虛脫,那聲音極力的剋制着,生怕一個不慎就被旁人聽到。然而,她不知,此刻外頭的斂憂卻是聽的一清二楚的。
“那要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了,殺我?如今的我豈是那麼容易被殺的!”碧兒並沒有想象中的慌亂,反而很鎮定。這一刻,碧兒的娘在碧兒身上看到了那人的影子。碧兒確是那人的女兒,骨子裡透着一樣的冷血!
“碧兒……”
“娘,你回去吧,往後一段時日你就別來找我了,若是有事我會去找你的!”看着婦人滿含淚水的雙眸,碧兒淡然的說道。不是她不想與自己的母親相聚,而是宮中人多口雜的,若是被人瞧見了,指不定又會引起一番事故。
“碧兒,娘這半個身子已經在黃泉路上了,娘不求日後能過的如何,只求老天爺讓你少受些苦!”婦人上前,撫着她的臉龐說道。這一世,也許她能爲她碧兒所做的事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娘,日後我們一定能過上好日子的,你就等着日後碧兒讓車攆將你風風光光的接近皇宮!”在碧兒的眼中,婦人看到了滿滿的權欲與爭念。她知道,她的碧兒不是小丫頭一個了,她再也管不了她的思想。
“碧兒,還記得娘爲什麼給你取這個名字嗎?”
碧兒不語,側過頭去。
“那是因爲娘希望碧兒的心,永遠能似山澗般碧清碧清的!”婦人像是喃喃自語的說着。她這半輩子看見的爭鬥還少嗎?這爭啊鬥啊,到頭來有幾個是有好下場的。她這輩子活得雖清苦些,但至少苟活了這麼久,至少她活到能看着她的碧兒長大成人了。
“娘,若是碧兒當真如此,那麼碧兒就只是步你的後塵,一輩子被人壓着!碧兒不想那麼過一輩子,碧兒要做人上人!”
婦人背過身去,她知道如今無論她怎麼說,她的碧兒都不會回頭的。如今的碧兒一心只想爭鬥!
“娘走了,你……好自爲之吧!”
聽到屋裡頭的人這麼說,斂憂急急的往自己的房間奔去。好在她的鞋底是無聲的,輕飄飄的就來到了自己的房門前。開門,進去,關門……
斂憂剛步入房間不久,碧兒的房門就被打開了。屋裡頭走出一個婦人,身着華服,想來該是大戶人家的。然而,方纔她們的談話中,卻又是說,她們一直過的很苦!
婦人走後,碧兒看着跳躍的燭火取下簪子挑了挑燈芯。看着愈來愈亮的燭火,碧兒笑了。娘,人這一生就似這燭火,越是風光就越是短暫。然而,若是讓我選,我寧可少活幾年,也定要活的風風光光……
“斂憂姨,哭吧,哭出來就舒服了。有珏兒陪你,珏兒陪你一起哭……”說着司徒珏亦哭了起來,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珏兒乖,不哭了,是不是斂憂姨嚇到你了,斂憂姨給你道歉,不哭了,乖……”聽到司徒珏的哭聲,斂憂止住抽泣安慰起司徒珏來。她之所以見着司徒珏想哭,是因爲她將司徒珏當做信任之人。因爲一個人只有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纔會毫無顧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斂憂姨,珏兒真想立刻長大,那麼珏兒就可以保護斂憂姨,可以讓斂憂姨像皇奶奶那樣……”司徒珏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斂憂捂住了。
“珏兒,不可胡說。”
看着斂憂的眼神,司徒珏識趣的點了點頭。他何嘗不知道這宮中是不能胡言亂語的,這些話,他也只敢當着斂憂的面說說。他只是想讓她的斂憂姨安心,只是希望她的斂憂姨不是那麼的苦。母后已經走了,這世上就只有斂憂姨是真正愛他關心他的了。其他的人在他眼裡都是虛情假意,都是有目的的,包括他的父皇,皇爺爺和皇奶奶!
“斂憂姨,我聽父王說,黑聖國的王要來皇宮談判,那時四皇叔可能,可能也會,回來。”說這句話的時候,司徒珏不敢去看斂憂的眼神,怕看了,就說不出這個謊了。他的四皇叔到底能不能回來?誰都不知道!
“黑聖國?”腦袋忽的一陣刺痛感,斂憂蹙眉閉目,緊咬下脣。
感覺到抓着自己手臂的雙手緊了一下,司徒珏有些擔憂的擡頭看向斂憂,“斂憂姨,你怎麼了?”
“沒事,過會兒,過會兒就好了。”那三個字爲什麼會如此熟悉,黑聖國,黑聖國,那裡,她曾經去過的吧?不,該說那裡一定與她關係匪淺!不,不對,師兄說過他自幼在谷中,不曾出過谷,她又怎會與黑聖國結緣?
“斂憂姨,我還是去找御醫吧?”看着司徒珏痛苦的神情,司徒珏的心愈來愈慌亂。他生怕斂憂就這麼倒下去,之後再也睜不開眼睛了。
“不,珏兒,我頭疼之症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四皇叔,答應我!”她想記起過往的種種,她不想再帶着空白渡一生。在碧兒她吃藥的那日開始,她就覺得那藥有問題,所以自那日起,每次她看似都很順從的吃下藥,實則她將藥壓在舌下,她吞下去的只是水而已。等碧兒轉過身去,她就將藥吐出來,捏碎,丟出窗外。
看着斂憂幾近哀求的眼神,司徒珏點了點頭,他不知道斂憂真正的用意,他只是以爲斂憂不想讓離塵因爲她的頭疼之症而擔心,所以纔不讓他告訴離塵的。
頭疼感稍稍好了些許,斂憂剛想對司徒珏報以一笑,卻見碧兒站在門外。
“皇長孫在呢?”碧兒笑着朝他們走來。
看着她的笑容,斂憂脊背生涼,恨不得拽過司徒珏將他護在身後。可是,看着碧兒的眼神,她整個身子就似石雕般……動彈不得!
司徒珏看向碧兒,身子微怔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不再看碧兒了。
一室的寂靜,三個人沒有言語,各懷心事的看着彼此。
屋外,那烏雲漸漸散去,暖暖的陽光,透過雲層的縫隙射了下來,驅散了一世的寒意……
今晚,御花園該是熱鬧非凡的。而那些喜慶都不屬於她,她屬於這冷清的地方。就似她此刻的心般,沉寂的似這默默子夜,悄無聲息!
師兄,那個她心心念唸的男子今日回來了。可是,這一天都過去了,他都不曾來看她一眼。所有的欣喜之情,就在御花園第一聲煙花放響的時候……崩塌了!
起身,拍了拍被凍麻的雙手,轉身往佛堂裡頭走去。
“斂憂姑娘,王有請!”步子才邁進門檻,便聽到身後傳來了碧兒的聲音。斂憂轉身,四目相接,她看到碧兒眼中的忿,眼中的怒,然而卻又夾雜着一絲她看不懂的喜悅。
“請我作何?我這無名無份的去那宴會中作甚?”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如今的她……什麼都不是!
“你只是一個舞女的身份罷了,你以爲你可以以四王妃的身份出現嗎?”碧兒一臉嘲笑的斜瞅着她。
方纔宴會上,黑聖王點名要斂憂獻舞,說是久聞斂憂姑娘舞姿卓越。再那一刻,離塵立刻起身反對,然而終是無力改變,無曲王同意斂憂獻舞。於是纔有了,無曲皇后命碧兒來請斂憂。
舞女?呵……舞女?她就只能以舞女的身份出現?難道師兄也答應了?難道他當真不介意她爲衆人獻舞嗎?他的諾言呢?他說的話都不算數了嗎?爲何,爲何要如此殘忍的對她。
淚水溢出眼眶滑落,看着夜空,心寒到了極點。既然師兄忘了曾經對她的許諾,那麼好,她就可以毫無內疚的去喚醒自己的記憶。
手一提羅裙,昂首步下臺階。臉頰處的淚漬,藉着冷風吹散,最終消失的無影無蹤。
御花園
所有的人都屏息坐着,時而有人會探頭看着那個方向,等待着斂憂的出現。
忽的,一陣絲竹聲起,斂憂用一面輕紗矇住了半張臉,施施然的往正中的舞臺走來。只見她一襲純白的緞襖,衣沿袖邊皆滾了狐裘的毛,髮髻處亦點綴了些許。
離塵與董紫楓皆怔了一下,手中的杯盞應聲落地。斂憂側身看向一旁的離塵,嘴角一挑,隨即羽扇一展,舞步輕挪,再也不曾看他一眼,只管自己盡心而舞。
看着斂憂的眼睛,離塵知道如今的斂憂已經有些恨他了。此刻的他是比不上董紫楓,董紫楓可以給她想要的一切,只是唯獨給不了她自由。而他不但給不了她自由,連一些基本的東西都給不了。
在黑聖國,她是至高無上的一國之後。而在無曲國,她竟然淪落到舞女的地步。不,這舞女若不是董紫楓要求她獻舞,她又怎麼落到如斯地步?!所以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董紫楓害的,他纔是罪魁禍首。抓杯盞的手愈來愈進,雙目憤怒的瞪着對面的董紫楓,卻見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斂憂。
一個旋身,那面輕紗飄落,斂憂的容貌被一覽無遺。絲竹聲驟然而至,所有的人都看着此刻呆怔的斂憂。
“鳳兒,果真是你,你果真沒死!”董紫楓騰的起身,奔至斂憂的身邊,將她納入懷中。緊緊的,緊緊的擁住。
原本心中只是存着一絲期盼,不曾想這一絲的期盼成真了。如今,就是讓他即可死去,他也能瞑目了。不,有了鳳兒,他就得好好活着,他得好好守在她身側保她周全,他不會讓她受到任何一絲的傷害。若是有可能,他會殺光這裡所有的人,他的鳳兒,只能爲他一人而舞。
“斂憂?!”離塵像是探究,又似提醒般的喚道。
斂憂回神,雙手抵住董紫楓的胸膛,微微用力,將二人拉開了一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