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蒼昊擡起手,看到他的手靠近,她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來臨……
猛烈的力道將她納入一個結實的懷抱。
蒼昊緊緊的摟着她,似疼惜,似不捨。
蔣日怔然,睜開眼睛,直盯着蒼昊身後的黑暗,懦弱的眼眶再度凝起了淚光。
“你怎麼可以任他這樣傷你!”蒼昊埋首於她的肩膀,聲音透出的痛苦是如此深沉。
淚珠若斷了線一般,她卻倔強的不肯哭出聲。
懷裡的人,是傾城,又不是他所熟悉的傾城。那個絕傲天下,不可一世的聰穎女子,那個心狠手辣,計策無邊的無情女子,哪裡去了?爲什麼他此刻只感覺到她的心碎,她的顫抖,她的悲傷?
這是她的陰謀吧?
故意一身狼狽的出現在他眼前,故意把自己折騰的楚楚可憐……讓他心痛,讓他不忍,讓他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沉默似乎從來不曾在他們之間離去。
久別重逢,仍是無言以對。
他只能抱着她,感受身體的靠近,卻永遠走不進她的心裡。
“放開我,蒼昊。”蔣日止住淚,冷冷的說。
蒼昊身體微微震動,默了片刻,輕輕放了手。
蔣日整了整衣襟,扶着柱子,吃力的站起來。蒼昊想扶她,卻被她無聲的拒絕。
“傾城……”
“傾城死了。”她冷森森的看着蒼昊,恨恨的說:“四爺忘了麼?是四爺逼死了她。”
蒼昊無言,只是深深望着她。
“四爺肯留蔣何鳳一命,蔣何鳳感激不盡。若無它事,恕蔣何鳳禮數不周,不便送客。”蔣日說完,便扶着牆,推開房門。只聽蒼昊在身後輕聲問。
“董紫楓在做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蔣日背對着他,扯出一抹苦笑。
“不知道。”
房門掩上,蔣日無力的靠着門,室內昏暗無光,卻是最好的保護。
他應該會回來吧?
蔣日無力的靠在牀櫺,望着漆黑的屋外,盼着天亮。
現在幾更了?
好像比剛纔亮了一些。
對了,冬日的夜比較長。
她再等等吧。
董紫楓真傻,竟然那麼緊張,他就這麼怕她被蒼昊搶走?她是他的妻啊,他究竟在擔心什麼?
患得患失,皆是因爲他深愛着她。
蔣日扯動脣角。
他那麼愛她,一定不會氣太久,等到天亮,他一定會出現在她面前。
不需要擔心。
可是,爲什麼時間過的這麼慢?
爲什麼天還沒有亮?
是因爲天氣不好麼?
如果是天氣不好,那是不是說現在的時間比實際看上去過得要快?
他就快回來了吧?
再等一會,只要再等一會就好……
天矇矇亮的時候,蔣日的房門動了。
她緊張的坐直,盯住大門的位置。
推門的動作很輕,像是怕吵醒屋裡的人。
然後看到一隻雪白的靴子踏了進來,緊接着便看到雪白的衣襬……
蔣日激動的從牀上起來,跑向來人。
董紫楓剛剛站定,便接住一個急奔而來的身影,他怔了一下,雙手輕輕繞至她背後摟住。
“董紫楓……”蔣日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埋在他胸前,微微的顫抖。
董紫楓心頭百感交集。
她一夜未眠等着他麼?
心疼,內疚的感情在胸間激盪。
剛走沒多遠,他便後悔了。
可是他沒有立刻回來。
直到見到蔣日的一刻才明白,他在害怕,怕蔣日再也不肯見他。正是這份可恥的懦弱,害她傷心擔憂了一夜……
“蔣日,對不起。”
蔣日和董紫楓和好如初。
如初?
不,傷害一旦鑄成,便永難消除。
它只是存在在一個看不見的角落,靜等着下次暴發。
蔣日非常清楚,若他們再不從這洪流中抽身,便會迎來更大的毀滅。
可是董紫楓不肯。
蒼昊着手削弱仁賢的勢力,目的顯而易見。
於是,誰都無法令董紫楓罷手。
董紫楓和蒼昊徹底扛上。
當年就互看對方不順眼的兩人,終於找到一較高下的理由。那一場沒有勝負的比試,延伸到今日,會否出現意想不到的結局?
蔣日不想思考,卻又不得不思考。
這兩個人都是不懂得手下留情之人,若是真的對上,難保不會鬧得驚天動地。到時恐怕又會捲入許多無辜之人……
可是,她終究不能插手。
蔣日擡手摘下樹上一片葉子,輕輕的催動真氣。
手中的葉子漸漸枯萎。
經脈已經不似原來那麼痛了,功力尚餘四成,這樣是不是可以說,她成功了?
蔣日若有所思的低頭看着。
若是成功,董紫楓會不會肯聽她一言,遠離這一切?
不出蔣日所料,在世外桃源的山莊之外,江河色變。
董紫楓的行事比之蔣日猶狠上三分,他抓住蒼昊不願誤傷蒼生的心理,處處以百姓牽制他的行動,打壓之前必先亮出傷及無辜的盾牌,致使蒼昊動彈不得。
仁賢對此事的態度極讓人琢磨不透,朝堂之上,無論蒼昊如何明槍暗劍的攻擊他,他都以沉默相對。
如果董紫楓的行動不是段成風授意,爲何董紫楓處處佈局皆是爲他豎立權勢?
蒼昊不得不懷疑董紫楓與仁賢的關係。
他不能正面對付董紫楓,卻也不能任他如此繼續猖狂下去!
於是,他想到一個人。
出雲山莊雖處避世之處,然而實際離城鎮並不太遠。
小色說想吃山楂糕,山莊的管家便派人去買,正巧碰上蔣日,蔣日想了一下,說她正好想出門走走,不如由她去買。
就這樣,蔣日一個人出了山莊。
雖說城鎮離的不遠,可是徒步走去至少也要二個時辰。走到半路,天空下起雪來,蔣日猶豫了下,打算折返回去,可想起臨走時小色一臉的希冀——還是去吧。
雪越下越大,蔣日只着一件單衣,如今功力不濟,難免被寒氣侵身。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蔣日加快了腳步。
到了鎮子蔣日第一件事便是買件皮襖披着。
付了銀子,轉身的時候,撞上一堵人牆。
“對不……”那個“起”字消失在驚訝中。蔣日神色一整,肅然的看着他。
這絕對不是巧遇。
蒼昊臉上並無笑意,不過眼神極爲溫和。“方便一敘麼?”
蔣日一言不發的從他身邊走過,出了布莊,街對角就有家茶樓。蔣日徑直走進去,不待茶小二招呼便挑了張空桌子坐下。
蒼昊不疾不徐的走來,坐在她右邊的位子。“小二,上壺好茶,再來幾樣點心。”
小二吆喝着應了聲,沒過多久便把東西送上來。“爺,還有什麼吩咐?”
“小二,可否幫我買包山楂糕回來?”蔣日拿了錠銀子給他。
“好來好來,姑娘稍等。”
蒼昊拎起茶壺,倒了兩杯,放下茶壺的時候,蔣日立刻拿起來,取了個空碗自己倒上。蒼昊抿了抿脣,不置可否。
外面下雪,街上沒人,茶樓裡顯得熱鬧非凡。有過路的行人,有運貨的商人,都在議論着天下大事。不外乎哪裡出了亂子,哪裡受了災,還有各種有關仁賢和懾王的傳聞。大家都在說,現今天下鬧出的這些亂子,都是仁賢和懾王鬥法的結果。
“唉,居高位者只知道爭鬥不休,哪裡關心遭殃的百姓?”此話一出,衆人默然。
周圍的喧譁絲毫影響不了這邊角落裡的兩人。
他們說的,蔣日或許有聽到,或許沒有,冷淡的清絕容顏看不出情緒。
蒼昊舉杯淺酌了一口,淡道:“你最近可好?”
“不勞四爺關心。”蔣日的語調輕輕柔柔,冷漠的拒絕卻未給人尖銳之感。
“董紫楓若對你不好……”
“王妃有孕,四爺不陪在身邊,似乎說不過去。”蔣日冷淡的看着他,打斷道。
蒼昊頓了一下,才說:“不語沒有懷孕。”
蔣日心下微動,移開目光,臉上一味的冷淡。
他何必特意說出來呢?蒼昊脣角微動,再度陷入沉默。
過了沒多會兒,小二抱着一個油紙包回來,把山楂糕和碎銀子都給蔣日,蔣日把銀子全給小二,小二再三謝過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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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日將山楂糕裹在襖下,起身往外走。
蒼昊靜默的跟在她後面。
大雪越積越厚,踩在上面發出吱呀的聲音。
蔣日在前,蒼昊在後,在茫茫大雪中無言的前行。
“四爺特意前來,該不是隻是問候蔣何鳳這麼簡單吧。”蔣日的聲音在寒風中聽起來有些虛弱。
她仍自稱蔣何鳳……蒼昊看着她的背影,輕笑道:“你特意出莊,應該也不只是爲了一包糕點。”
所以,他才特地在這裡等她?蔣日沒有意外被他拆穿的目的,依舊邁着沉穩的步子。“四爺,你所求之事強人所難,恕蔣何鳳不能答應。”
“我不是來求你。”蒼昊的語氣依然輕鬆含笑。
蔣日詫異的停下,回頭看着他。“什麼意思?”
蒼昊悠然淺笑,深邃的眸子盪出莫測的波瀾。
這場大雪下了三日,董紫楓在雪停第二日再度離開山莊。
蔣日沒去送他,而是來到後山那片花圃。
終情花是種很奇怪的植物,她費心照顧時,花兒嬌弱的不經一碰,可嚴冬之時,她累月不曾來過,它們卻盛開正豔。
感情也是如此麼?
抓的越緊,越碎弱不堪?
一聲笑嘆。
清幽藍影沒入蒼茫雪原。
小色高興的捧着山楂糕跑到後院和姨姨們分享,蔣日坐在前廳,揉揉發酸的雙腿。
體力大不如從前了……
蔣日邊揉,邊怔怔出神。
忽然一雙手擡起她的腿,代替她的手按揉着小腿。
“董紫楓,你幾時回來的?”蔣日眼中出現驚喜。她還以爲大雪封路,他近些日子都不會回來。
“你剛走不久。”董紫楓單膝支在地上,將她雙腿架在上面。“哪裡疼?”
“不疼,就是有點酸。”蔣日柔柔的笑看着他。
董紫楓回望着她,眼中溫柔滿溢。“你越來越嬌弱了,再這樣下去,我怎麼放心將你放在看不到地方?”
蔣日笑盈盈的撲進他懷裡。“那就走到哪兒都帶着我。”董紫楓的體溫驅散了她滿身的寒,連帶心口短暫的刺痛,都消失不見。蔣日暗自嘆息,不覺抱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