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的長街冰冷一片,站在沒有多少行人的空曠大街上,方蕩這一次真的無家可歸了。
流浪在街頭上的感覺,使得方蕩好像又回到了剛剛從爛毒灘地中走出來的時候的情形,整個世界充滿了神秘新鮮,但更多的則是那種無處歸屬的失落感。
在爛毒灘地上,方蕩有一座石牢是他的家,驟然到了火毒城,有靖公主府是他的家,哪怕方蕩流浪在外,也知道無論何時他都能回這兩個地方,在這兩個地方他可以蜷縮起自己的身子,不用理會外面的風吹雨打。
但是現在,爛毒灘地上的石牢內只剩下兩具屍體,弟弟妹妹不知去向,靖公主府也對他關上了大門,方蕩沒家了。
方蕩抱着一個小方匣子外加一本薄薄的劍譜,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遊走。
遠處天邊夕陽斜墜,將皚皚白雪包裹的房頂上,遍染了一層淡粉色。
方蕩買了一隻烤雞,扯下雞腿來,邊走邊吃,吃得滿臉都是油,時不時的將手指伸進嘴中吸、允兩下,他這個樣子,着實叫人看着不舒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過方蕩纔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依舊一邊走一邊吃,一邊舔手指。
“蕩兒,你究竟是怎麼想的?”爺爺的聲音響起。
“我現在就是想要報仇而已。咦?我還以爲你以後不會再和我說話了,怎麼?你們不生氣了?”方盪開口問道。
爺爺嘆息一聲道:“你十祖奶奶說了,你想幹嘛就幹嘛,我們誰都不許管,生氣也沒用了,你知道麼,我就是出不去,不然我一定狠狠地抽你屁股,就像當初我抽你爹一樣。不過,你想幹什麼都行,但有個前提條件,十祖奶奶要你一定得答應下來。”
方蕩點頭道:“我知道,傳宗接代麼。”
“咦,你變聰明瞭。總之你必須給我們生個大孫子出來,無論你和那個女人好都沒關係。”
“生孩子,我覺得很麻煩啊,我已經帶大了兩個了。”方蕩嘆息一聲道,拉扯孩子的艱難方蕩實在是太清楚了,他拉扯弟弟妹妹在爛毒灘地那麼艱苦的環境中生存,背後付出的辛苦可想而知。
方蕩爺爺忽然變得十分有同情心,跟着唉聲嘆氣道:“我也知道生兒育女不容易,不過我方家總不能斷後吧?你自己好好考慮吧,反正時間還有,不着急。”
方蕩微微皺眉,爺爺可從沒有這麼好說話,從見到他開始,爺爺就在他身邊催個不停,急得火燒屁股一般,叫方蕩馬上給他們生出一個娃娃來,現在竟然說不着急?
方蕩野獸般的直覺告訴他,這裡面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但他現在當真懶得去想,因爲他即將面對的是大仇家,時間對他來說相當緊迫了他的腦袋裡面也容不下和復仇無關的東西。
“蕩兒,報仇當然重要,但有個前提更重要,我們要知道對方爲什麼要殺你父親,找到了根源,才能弄清楚真相。”
方蕩對於報仇的事情總是極爲敏感,當即問道:“怎麼才能知道真相?”
爺爺道:“以前的話,事情比較好辦,但是現在,就有些麻煩了,因爲你已經得罪了三皇子,從現在開始你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下,另外雲劍山的人也在望京中,他們也一樣會緊盯着你,你先帶我去一個地方,幫我買一種茶葉,記住,去了之後,你什麼都不要問,只要那種茶葉,還有抓幾味藥就好。”
方蕩當即按照爺爺的指點在望京中走動起來,不久之後,就來到了一間藥鋪,方蕩知道這幫老頭子們都喜歡喝茶,在十世大夫玉的書房中有一口大鍋,茶水鼎沸,終日不息。
另外爺爺也曾跟他說過,要他儘量幫忙蒐羅各種茶葉。
對於他們想要茶葉這樣的事情,方蕩覺得是一件相當的理所當然的事情,這也是他們這些老祖宗唯一一件需要方蕩去做的事情。
方蕩本以爲應該去一件茶鋪,卻沒想到是一間藥鋪,這藥鋪不大,門簾一般,但能看得出是一家老店,那塊老朽的牌匾至少也得有五六十年了。
方蕩站在這座同濟藥鋪外,方蕩的爺爺嘆息一聲,似乎相當的感慨,這裡必定是他相當熟悉的地方,或許在世的時候常常來這裡買藥,不過爺爺一個字都沒有說,記憶上的一些東西,有些時候沒必要和別人分享,別人沒有同樣的經歷,很難感受到你自己的那種心情。
方蕩抽了抽鼻子,這藥鋪中有不少帶毒的藥材,香氣四溢。
方蕩走進藥鋪,掌櫃是個白鬍子老頭,精神不錯,衣着更是乾淨整齊,整個藥鋪雖然陳舊,但卻一塵不染,看得出,這個老頭是有些潔癖的。
老頭站在櫃檯裡面對着賬本敲打着算盤,頭不擡眼不開的道:“後生,你這身子骨夠結實的,給誰抓藥啊?”
這老頭雖然沒看方蕩一眼,但卻似乎對於方蕩的身體狀況瞭若指掌。
爺爺的聲音傳來:“什麼都別說,就說回鄉草。”
“回鄉草!”方蕩有些疑惑,不過還是說了這三個字。
那正在飛快的敲擊算盤的老頭手指下啪的一聲,算盤珠子被彈飛出去,咚的一下撞在對面藥鋪的牆壁上,迸碎成七八塊,而桌面上的算盤直接散了架。
老頭身子凝固在那裡,隨後,老頭依舊頭也不擡的收拾散落了滿櫃檯的算盤珠子,不過他的動作很慢,很慢,方蕩看得出,每一顆珠子他都拿的很費力氣。
等收拾完了,老頭才緩緩擡頭,看向方蕩,凝視了方蕩好一會後,老頭開口道:“稍等。”
老頭說完便一轉身鑽進了櫃檯後面的藥材庫裡,許久之後,老頭才拎着一個小布包重新走出來,此時的老頭頭頂上沾了不少灰,也不知道鑽到那裡去找東西了,對於有潔癖的他來說,這樣髒兮兮的模樣實在是太少見了。
老頭再次凝視方蕩,眼神中略有疑惑,但還是將小布包遞給了方蕩。
方蕩接過布包,又按照爺爺的說法開口道:“十香膏還有淫羊藿、蟲草、麻雀肉、海狗腎、海馬……抓在一起,磨碎。”方蕩一口氣跟着爺爺說出三十多種莫名其妙的藥材名字來。
老頭臉上的神情一下變得異常古怪,上下打量方蕩,腦袋左擺右擺,似乎百思不得其解,不過老頭沒有多廢話,直接轉過身軀,按照方蕩說的藥材,一樣樣的抓了起來。
不久之後,一個沉甸甸的布包擺在方蕩面前,裡面是磨碎了的三十多種藥材。
按照爺爺的吩咐,方蕩拎起兩個小包走出了這家同濟藥鋪。
走在路上,方蕩問道:“這裡面是什麼東西?”
方蕩爺爺的聲音略微有些古怪:“回鄉草,就是一種茶葉,當然很少人將其當成是茶葉喝就是了。”
方蕩道:“我問的是那包磨成粉的。”
方蕩爺爺乾咳一聲道:“配料,一種茶葉煮久了就沒有味道了,需要添點料喝起來口感纔好。”
方蕩爺爺似乎不想多說這個問題,在方蕩繼續發問前道:“現在找個僻靜的地方將這些茶葉煮了我號將其好收入十世大夫玉中,你的那些祖爺爺們早就等不及了。”
眼瞅着天色黑透,夕陽早就不知蹤影,確實是時候找個地方住了。
方蕩對於住處沒有什麼要求,爺爺要不是想要煮茶的話,方蕩大可以在街上露宿臥雪而眠,在爛毒灘地上的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是這麼睡的。
方蕩隨便找了一家客棧,要了最好的一間房,拎了一個蓄滿了水的大銅壺,就住了進去。
剛下過大雪,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屋中自然生着火爐,方蕩將那一包黑色葉子搓卷在一起的一卷卷的東西從布包中拿出來,然後將其一股腦的丟進大銅壺裡。
又按照爺爺的吩咐,將那一包味道很重的粉末也全部投入到了水壺中,然後方蕩就不去理會,開始將劈山劍給他的那本劍譜拿出來翻看。
劍譜很簡單,上面沒有任何劍招,說的是劍法的種類還有劍術的等級。
劍術的等級很簡單,第一等,學步,這個階段就是一般的普通人練習劍法。
第二等,持劍,劍法小成,方蕩其實也就是在這個層次上。
第三等,大成,當初子泥就是剛剛進入劍法大成,到了這裡,就能擁有自己的影子劍奴了。
第四等,馭劍,到了這裡,就能踏劍飛行,玄雲十四劍都在這個位置上,能夠馭劍之後,那就是天上地下的逍遙自在,更能馭劍百米之外斬人頭顱。
光是想一想馭劍,都叫方蕩垂涎欲滴。
第五等、分光。
第六等、劍胎。
再往上還有第七等、第八等、第九等但從分光開始,就是結丹修士才能應用的劍術了,但內中對於這些劍法的描述神乎其神,比如分光,一劍分三光,一劍分百光,一劍分千光,厲害的甚至一劍化生億萬劍光,隨便一揮劍,一座山就被劍光分割成渣,諸多描述,看得方蕩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持劍一直練到自己劍術分光的地步。
方蕩看着這些描述,熱血上涌迴流後,開始皺起眉頭,感到有些莫名奇妙,他實在不知道劈山劍幹嘛要給他這麼一本劍譜。
“傻小子,劈山劍這是在培養你練劍的興趣,一旦你對劍術生出興趣來,他就將你套牢了,你想要練劍的話,就躲不開雲劍山,因爲整個天下,只有雲劍山的劍術最了得。栓住了你的心,就不怕你跑得了,雲劍山那幫二桿子做事最是不着調,按理說,他們應該殺了你纔對的,現在又搞出這麼一套來,嘖嘖,一羣招人煩的傢伙們!”方蕩爺爺說着,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於雲劍山的厭惡。
方蕩想了想,搖了搖頭,他習慣了直來直去,還有些不大適應這些歪門路。
放下手中的劍譜,爐子上的水已經燒開了,蒸汽滾滾,散發出一股股的濃郁的味道,這味道不好聞,但也不算難聞,並且極淡,和方蕩想象之中的刺鼻味道不大相同。
方蕩此時才發現,屋中的水蒸氣滾如潮,化爲一線線水脈鑽進了方蕩手心中的十世大夫玉中,十世大夫玉看上去溫潤許多。
方蕩知道,這是爺爺們在汲取茶香,也正是因爲如此,方蕩才幾乎沒有嗅到什麼味道,因爲茶香已經完全被收入到了十世大夫玉中。
方蕩直接走到爐子前,伸手放在水壺口,這樣一來,房間中就更沒有任何味道了。
一壺水快要燒乾的時候,方蕩就往裡面蓄水,足足續進去十幾壺,水壺中的回鄉草還有那些粉末都已經熬成爛泥,這個時候方蕩的爺爺才叫了停。
方蕩看了看掌心上的十世大夫玉,此時十世大夫玉光澤流轉,相當好看,不過很快十世大夫玉就隱在了方蕩的皮下。
方蕩重新走回桌邊,將大皇子給他的那個匣子打了開來。
內中是一顆金色的珠子,看上去好似水氣十足,溫潤如玉,有光澤流轉,上面傳來淡淡的香氣,方盪口中的奇毒內丹當即亂顫起來。
這是好東西,但顯然不是毒物。
“咦?大皇子可真捨得,這是龍珠啊,他竟然連這東西都給你了。”
方蕩好奇的問道:“什麼是龍珠?”
“龍珠乃是龍脈凝聚而成,夏國的龍脈比較單薄,比不上玄龍帝國等的龍脈,每年只產出二十幾枚這樣的龍珠,每個皇子每年都能夠得到一顆,剩下的全都被珍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這寶貝能夠內中蘊含着龍脈之力,汲取之後,可以給你的力量中憑添一道真龍之力,至少能夠將你現在的力量提升三成,拳出有龍吟,聲勢更是驚人,並且對你的修行大有好處。”
“不過……唉,等等!你怎麼直接就吃下去了?”方蕩爺爺一個沒注意,聽說這是寶貝的方蕩已經將龍珠吞了下去。
龍珠入肚即化,方蕩就感到一股力量在他的肚子之中爆發出來,洶涌澎湃,使得他的肚腹之中飽脹欲裂,隨後嘭的一聲,這股力量在方蕩肚子裡爆炸,如同億萬支箭刺透了方蕩渾身上下的所有的細胞,方蕩渾身上下汗毛齊齊豎立起來,一雙眼睛都紅透了。
不過這種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如同震盪波般反覆震盪方蕩身軀三次就消失無蹤。
方蕩此時才哎呦的叫了一聲痛,但這種痛的後面是巨大的滿足感,還有一種力量感。
方蕩看着自己的手,用力的捏緊,就聽到拳頭上傳來隆隆聲響,似乎是龍在發出低沉的嘶吼。
方蕩驚訝的鬆開手,那聲音便消失不見。
方蕩眨了眨眼,猛的一揮拳,拳頭中傳來嗷的一聲大吼,拳風凜冽,轟的一下炸出去,吹得牀上厚實沉重的被褥翻卷起來。
方蕩瞪大了眼睛,這種力量感叫他覺得自己現在能夠戰勝任何人。
“唉,你這個不聽話的小東西,這龍珠不能輕易吃,吃下去之後,你就和夏國的龍脈糾纏在一起了,若是夏國龍脈斷絕,那麼你也將隨着龍脈斷絕修爲下降,甚至會因此而死,現在你已經將自己和夏國牢牢捆綁在一起了,再也無法分割了,罷了罷了,你總是不聽我的,早晚你會因此吃虧,我懶得理你了。”
方蕩爺爺的聲音透着說不出的疲憊來,顯然有這麼個不聽話的孫子叫他很傷心。
方蕩隨後開始拿出一顆十草丹,吞下去後,開始淬血煉心,隨即方蕩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心臟竟然也被強化了,心臟每一下跳動,都隱含着一種龍吟之聲,方蕩稍微鼓動心臟,血液就轟隆隆的在血管中奔騰起來,雖然方蕩沒有越過煉心層次,但卻已經接近煉心頂點了。
方蕩很清楚,自己最大的短板,還是在修爲不夠高上,但要想在短時間內煉心完成,根本不可能,並且,哪怕方蕩煉心成功了,也沒用,他的對手,是練氣境界的存在,和他相比天上地下之間的距離。
所以方蕩必須出奇制勝。
方蕩的奇就是奇毒內丹中的毒。
方蕩煉心約莫一個時辰後,將那顆十草丹內蘊含的靈氣全部耗光。
每當這個時候,就必須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強行修煉了,不然會對心臟造成巨大的損害,過猶不及。
方蕩深呼吸幾次後,張口吐出奇毒內丹。
奇毒內丹在空中轉動幾圈,隨後從中吐出四隻巢蟻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天色逐漸黑透,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方蕩收了奇毒內丹那四隻巢蟻則就地一滾消失不見。
打開大門,站在門口的是鴿子,鴿子用拳頭狠狠的砸了方蕩胸口一下,聳了聳眉毛,露出一個你懂的的表情來,一臉的猥瑣。
隨後鴿子直接鑽進了方蕩的房間,外面天寒地凍,方蕩的房間中溫暖如春。
鴿子抓起桌子上的水壺,倒了倒,卻一滴水都沒有給留下來。
鴿子嘆息一聲,舔了舔嘴脣,將身後的一個揹包直接丟在桌子上,“你小子好福氣,公主惦記着你呢。這都是公主給你送來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