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圓盤本身並無什麼特殊之處,不知道多少年的風雨早就耗盡了圓盤本身的力量和靈性,完全沒有了法寶特有的那種光色,不過,叫方蕩感到這個圓盤絕對不能被丟入熔爐中給化掉的原因是,在這圓盤上陰刻着一行蝌蚪文。
這蝌蚪文方蕩在幽冥鬼蜮的通天柱上見過,在鳳鳴八荒震散了整個上幽界雲海的時候在水晶一般的大地上看到過。
這是被石頭右衛稱之爲洞文裂刻的蝌蚪文字。
按照石頭右衛的說法,洞文裂刻是古神鄭一手打造出來的文字,不過,眼前這些文字還達不到洞文裂刻的古拙程度,是從洞文裂刻中發展改良出來的品種,更接近與方蕩在幽冥鬼蜮的通天巨柱上見到的蝌蚪文字。
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就在於,真正的洞文裂刻方蕩根本記憶不下來,無論如何將其烙印在腦海中,用不來多久那些文字就會彼此糾纏消失得無影無蹤,方蕩最多隻能知道自己曾經見到過一種古怪的蝌蚪文字而已,而這些從洞文裂刻中發展出來的文字方蕩卻可以進行記憶。
不過可惜,方蕩雖然能夠記憶這些文字,卻無法破解這些文字。
方蕩覺得這些洞文裂刻之中一定記載着什麼非常重要的信息,只可惜面對這些洞文裂刻,方蕩只能是一個睜眼瞎。
方蕩對此也感到相當無奈,就好似重寶在前,卻沒有鑰匙打開寶箱,叫人着實感到焦急。
不過就算方蕩再怎麼焦急也沒用處。
隨後方蕩將那一堆的寶物挨個驅除掉上面的鏽蝕,有些寶物品級或許是太差,方蕩稍稍用力就徹底迸碎,變成滿地鏽渣,剩下的大多數寶物被驅除掉鏽斑後也只能被當成是材料回爐再用,二十餘件寶物中,方蕩又找出了一件上面有着洞文裂刻的寶物,這寶物形制奇怪,是一尊光頭雕像,寬衣大袖坦胸露乳,臉上表情嬉笑,方蕩從未見過這種雕像,這雕像有十幾釐米高,乃是純金打造,背後有一串蝌蚪文字,只可惜,方蕩並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不過方蕩法決,越是這種烙刻着洞文裂刻的寶貝,保存的越好,尤其是這個雕像,被方蕩將上面的污漬和鏽斑驅除後,幾乎沒有任何的歲月痕跡,看上去光澤如新。
石頭右位也在觀瞧這兩件寶貝,方蕩問道:“這兩件東西,你有印象麼?”
石頭右衛搖頭道:“這兩件東西或許比我的年紀都大,我完全沒有印象,我所知道的各種記載各種傳說都沒有關於這兩件東西的內容。”石頭右位最近的情緒不怎麼高,最初收穫了許多寶貝的喜悅過後,石頭右衛就處於一種很奇妙的狀態,情緒低落,沒什麼精神,方蕩詢問過,石頭右衛卻什麼都沒有說,此時在說出他也不知道這兩件寶貝的來源之後,石頭右衛的情緒變得更加低落了。
石頭右衛不說,方蕩又不是神仙,只能嘆息一聲,將這兩件寶貝收起。
石頭右衛是有理由情緒低落的,他當初在火毒仙宮雖然是看大門的,但其實身份還是比較特殊,被稱爲鎮宮石衛,和鎮派之寶這四個字比或許差一點,但基本上也差不太多。
石頭右衛有着自己的驕傲,石頭右衛一直堅信自己擁有着不可替代的價值,尤其是在門派被毀之後,石頭右衛肩膀上扛着的是沉甸甸的重擔,石頭右衛無時無刻不在準備爲了門派復興而奉獻自己的生命,這個時候方蕩來了。
石頭右衛覺得自己會扶植方蕩,幫助方蕩打下一片天地,就在石頭右衛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詭異的事情不知不覺的就發生了——他竟然沒用了……
方蕩在這短短一年內做了不少的事情,不,或許應該說在這短短的一兩個月內,殺雄主門弟子,去極荒古域尋找火毒花,殺丹宮仙尊,奪丹士金丹,收了陳娥成爲火毒仙宮弟子,隨後又再入睚眥荒域,殺人奪寶,搶了八荒吞石鳥的鳥蛋,甚至連先天之寶這樣以往火毒仙宮數千年都只得到一塊的寶貝都弄到手了,稱得上是有着赫赫戰功,但在這些功績背後,他這塊驕傲的大石頭卻什麼都沒幹,這種感覺,非常不好,非常不妙。
一個自認爲有價值的人最終卻發現自己毫無價值,這種失落感,簡直要叫石頭右衛崩潰掉。
偏偏這種事情,石頭右衛又沒有辦法與人訴說,自己沒用,還嚷嚷什麼?現在方蕩拿出兩件寶貝來詢問他這個有着萬載壽元的傢伙,他竟然依舊只能搖頭說不知道,實在是太沒用了,石頭右衛覺得自己簡直變成了一塊毫無用處的垃圾,對了,就是這個詞,和方蕩那枚千年一出的垃圾金丹比起來,他就是塊萬載纔有的垃圾石頭。
在這種重壓下,石頭右衛心情自然相當的滴落。
方蕩沒有太在意石頭右衛的低落心情,事實上他越是在意,恐怕越叫石頭右衛感到難堪。
方蕩將那些準備熔了的法寶材料收斂在一起,堆放在先天之寶旁邊,然後心中微微一動,飛到了這一界的盡頭,當初在這天書天地盡頭處,有一個擁有蒼老聲音的老者,方蕩一直都沒有搞清楚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只是覺得這傢伙古怪無比,畢竟按照方蕩的估算,那老傢伙約麼得有數千歲了。
這一次方蕩站在這天書天地的邊緣,那一片虛虛的混沌前,在那片混沌裡隱約有一個身影盤坐在哪裡,就像是一株老樹的樹根一樣。
“有人麼?”那樹根般的老者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聲音蒼老無比,開口問道。
方蕩沒有回答,他知道就算自己回答,那老者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老者又問了一次後,放棄了繼續追問。
而方蕩在一旁凝視許久之後,才緩緩退走,他並不清楚這老者的底細,所以,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方蕩並不想招惹是非。
方蕩退出天書天地的時候,客棧中已經開始變得熱鬧起來,時間已經是清晨,這座客棧之中居住的基本上都是南來北往的商戶,不過因爲上幽界有云海的關係,城池與城池之間想要溝通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也不是不可能,一種叫做雲舟的小船能夠在雲海上行駛,將旅客從一座城池載入另外一座城池。
這個時候正是商戶們忙碌的時刻,他們要去趕最早的雲舟。
事實上方蕩一直都對這種由丹宮打造出來送給凡人們使用的雲舟的存在感到好奇,因爲這些雲舟對於丹宮來說,簡直毫無價值,不過,又不得不說,這些雲舟對於凡人們來說用處實在是太大了,更是直接將各個孤島般的世界串聯在一起,成爲一個大花園,使得文明和文明終於能夠碰撞在一起,迸射出火花來。
可以這麼說,雲舟的出現,改變了整個上幽界的格局。
越是如此,方蕩越是不能理解,方蕩能夠看得出來,畢竟一艘雲舟的造價極高,方蕩甚至覺得,若論價值而言,他也就是抵得上幾艘雲舟而已。
以這樣的造價打造對自己毫無用處的東西,對於方蕩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方蕩不是利他主義者,就算是,也是針對自己最親近的人,方蕩對自己的弟弟妹妹可以無條件付出一切,但卻絕不是對所有的人都這樣,至少方蕩不會對一些他完全不認識,根本不熟悉的凡人做這樣的事情,所以方蕩不能理解丹宮的想法。
雲舟其實看起來並不像是一艘船,大約五十米長短,無帆無舵,其實就是一塊柳葉形的平板,這可以說將一切東西全部簡化掉,沒有任何不該有的存在,雲舟上有一位擺渡獸,是一頭大猴子,這大猴子極通人性,專門收錢,同時客滿之後則用一根通天長棍探入雲海深處,敲擊那水晶一般的地面,從而駕馭雲舟乘風破浪。
當然雲舟並不是只有這樣一種狀態,在凡人的過渡中,還有各種各樣的改良的雲舟,這些雲舟是凡人的王國打造的,有用來戰鬥的雲艦,也有用來給達官貴人們旅行的奢華雲船。
眼前這艘雲舟是最簡陋的一種了。
方蕩雖然對此感到新奇,但在凡人們看來這些卻都是尋常無比的東西。
隨着雲舟靠岸,商旅們一波波的走掉,隨後又有一波波的商旅走來,最終這些商旅住進客棧中的院子成爲方蕩的臨時鄰居。
客棧從喧囂到喧囂,周而復始,只要雲舟不停,他們就不愁生意。
方蕩走出房門,院子裡面有一株老樹,看上去像是槐樹,但又和凡間的槐樹不大相同,葉子如同手掌一樣鋪散開,每一片都有蒲扇般大小,層層疊疊,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座長在樹上的寶塔。
方蕩伸手摸了摸這株大樹,他最近一年很少有如此放鬆的心情,心中開始懷念起在凡間的洪靖還有弟弟妹妹,母蛇蠍母女三人,鴿子鄭守等人,這些人都是方蕩最要好的夥伴,方蕩進入上幽界的最初每每會想起他們,後來因爲諸事繁忙,就開始逐漸將他們放在腦後,此時驟然響起,對他們的思念忽然層層登高,一同想起的還有那雙在狹窄的黑暗縫隙中望出來的充滿慈愛和愧疚的眼睛。
方蕩怕了拍樹身,嘆息一聲,一時間竟然興趣全無,重新返回房間裡,緊閉房門,不再出來。
方蕩在這客棧中一連呆了五天,出乎意料之外,一直都沒有陳娥的消息,這叫方蕩終於感到事情或許變得嚴重起來。
方蕩沉吟許久之後走出客棧,開始在城池中尋找陳娥,其實方蕩也知道這樣的尋找毫無意義,陳娥如果在城池中的話,就一定能夠看到他留下的標記,自然而然會去找他,如果陳娥不在的話,他又怎麼可能找到陳娥?
雖然明知道是無用功,方蕩還是將整座城池逛了個遍,從清晨到夜晚,最終方蕩確定陳娥應該是不在這座城池中,而陳娥究竟去了那裡,什麼時候回來,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那就是完全不可知的事情了。
上幽界太大,太複雜,一個人忽然之間消失了,沒有必要詢問緣由,消失了就是消失了,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就如同叢林之中的一隻動物出去狩獵之後消失了再也沒有回來一樣,如同空氣板幻滅無蹤。
世界就是如此,或許有些人見一面,就再也無法相會,或許有人相處百年,在某一天毫無徵兆的無影無蹤,人們聚聚散散,猶如天上的雲彩一樣,浮雲相會又被風氣撕裂,隨後各奔東西,來不及說一聲再見,就永不相遇。
方蕩不可能一直都在這座客棧之中等着陳娥,而方蕩確定陳娥如果找不到他的話,一定會回到火毒仙宮,所以,方蕩決定回到火毒仙宮去等陳娥。
方蕩在掌櫃的那裡留下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四個字——我回家了,旁人不知道是何意思,陳娥看到的話,一定立刻就能明白。
方蕩希望陳娥已經先回到了火毒仙宮中,但方蕩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陳娥不在,只有兩種可能,不是她去辦事,就是她出事了。
方蕩心中忽然一動,想起當初從珍寶閣中走出來的時候,龜老曾經對陳娥說過一句話,那就是那五顆人頭很快就會送到你的手上,陳娥如果不在這裡,那應該就是去珍寶閣收回當初前往極荒古域尋找血毒花的報酬去了,正好,這裡距離莫問城也不算太遠。
這樣一想,方蕩心中越發沉重,如果陳娥去了莫問城的珍寶閣卻沒有回來的話,內中的緣由恐怕非常不妙。
方蕩當即改變行程,準備莫問城。
此時石頭右衛開口道:“不要去!如果陳娥沒有出事,她早晚會回來,如果陳娥出事了,你即便去了也毫無用處,還有可能將自己也搭進去。”石頭右衛的言語很正確,陳娥如果出事了,那或許就是仙君仙尊出手,也就證明方蕩他們在極荒古域殺了一位仙尊的事情暴露了,接下來,方蕩最該做的就是逃命,天涯海角,有多遠逃多遠,甚至直接逃到蠻族的地盤上去,這樣此時保命之道,而不是自己跑去送死。
方蕩卻看了石頭右衛一眼道:“在我心中,沒有被遺棄的夥伴,除非我不知道她究竟在哪裡,現在大概知道了,就必須去看看。”
石頭右衛皺眉的時候,方蕩又道:“我會小心的,如果真的事不可爲,我也不是迂腐之人。”
石頭右衛臉上依舊有着濃濃的擔憂,但宮主已經決定,他能夠提建議,卻是無法對宮主的決定作出反駁的。
……
“七天了,你還不想開口吐露實情?我丹宮仙尊死在極荒古域中的時候你也在場,你竟然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真的以爲本尊不會對你重下殺手?”一名渾身上下全是虛影籠罩的人影開口說道,聲音之中充滿威嚴。
在這虛影對面,是一名被蛛網纏繞着的女子,女子眼神雖然滿是不屈,但口氣卻也並不頑強,對虛影恭敬道:“仙尊,我們在極荒古域中並未見到什麼仙尊,當初我們一行去尋找火毒花,找到的時候只看見火毒花在一片火焰之中冉冉開放,隨後我們就動手摘花,爲此死了好幾名丹士,取了血毒花後我們就回到了珍寶閣覆命,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爲何不相信我?如果仙尊那樣的存在都會被殺,我們若是見到了什麼,現在那裡還能活着回來?”
丹宮仙尊聞言發出呵的一聲:“我信不過你,你以爲我丹宮就沒有辦法叫你開口吐露真言?隨即丹宮仙尊站起,朝着女子緩緩飄來。與此同時,丹宮仙尊胸口處那一團五色氤氳的光芒中開始有電流閃爍起來,這電流一道道的不斷向上,進入虛影的腦中,團團電光在虛影中猶如烏黑濃雲中炸裂的雷電般,簡直就是一場風暴,在這電光中,仙尊的真實模樣竟也逐漸顯現,那張猶如水晶般的透明面孔,看着就叫人感到驚悚。
女子臉上當即露出驚恐的神情來,開口道:“仙尊,我知道你丹宮的手段,你若是侵入我的腦中,我就會變成傻子癡呆,我寧可死也不願變成那個樣子,所以,你若靠近,我就爆丹!”
女子臉上雖然有驚恐的神情,但眼睛深處,卻有着堅硬不動的光芒,任誰都不會懷疑女子的言語是在虛張聲勢,事實上女子也不是在虛張聲勢,她此時渾身上下所有的力量都匯聚在金丹中,只要丹宮仙尊再靠近一步,她就爆丹!
一名丹士在仙尊面前想活難,想死還不容易麼?
爆丹,是古神鄭賦予丹士們的最後尊嚴!
丹宮仙尊腳步微微一頓,似乎在思考,就在此時遠處飄來一道流火,這流火從窗外飛了進來,隨後這流火嘭的一聲爆爲一團花火,內中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猶如看得見的音符一般,飛入丹宮仙尊的耳朵裡面。
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