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琰似乎早就料到了辰風炎會這麼說,挑了挑眉,道:“今晚或者明晚,我和印主應該就能解除辰家的詛咒。所以這兩天我會比較累,你要是沒什麼很重要的事,就別找我。”
辰風炎皺眉:“成親的事可都是辰家人在做,你一點都不在意?”
譚琰此時已經開始往外走了,這會兒聽見這句話,擡手隨意地搭着門框,半側着身子,輕笑:“那不是我期待的親事,辦成什麼樣子,又有什麼關係?”
如果你辰風炎不是愛我譚琰入骨,那麼就算成親,於她而言,也不過是個走過場的儀式,給人看的而已。
辰風炎心中隱隱有些慌亂,忍不住脫口而出:“那什麼樣的親事,纔是你期待的?”
譚琰看着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會關心這個問題。辰風炎,我很開心。”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譚琰面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柔和,宛如青蓮。
辰風炎愣愣的看着逐漸被關上的門,看着在那明亮的光中逐漸消失的身影,看着最後一絲光亮被這個,心頭忽然尖銳地痛了一下,難以自持。
辰風炎用手捂着胸口,那種疼痛消失得就像是他的一個錯覺,只留下心底的恐慌,真實得不像話。
他頭一次認真思考,要是有一天,譚琰在他的生命中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消失了,而他沒有任何辦法留下她,他會受到什麼影響?
譚琰走出房間的時候,宋燁修早就在門邊等着了,看着她嘴角不自覺地上翹,那種傻瓜一樣的笑,讓他有些無奈。
這裡是將軍府,一個常年不着家的武將家裡雖然用不了太多的下人,但總歸還是有人來往的。
譚琰這個樣子,引得不少下人側目,然後他們看見宋燁修,才急急忙忙地走開。
等到譚琰慢吞吞地走到宋燁修身邊的時候,就被他捏住了鼻子:“你收斂一點。”
譚琰瞪起眼睛,理直氣壯:“幹嘛,我的計劃有了突破性的進展,難道我還不能高興一下?”
宋燁修輕笑一聲,牽着她的手往外走:“你最好祈禱到家的時候也能遇上什麼突破性的進展。”
“說到到家,我還有件事要問你。”
兩人並肩出了將軍府,踏上了馬車,譚琰就迫不及待地開口:“在皇宮的時候,你將壁畫畫出來之後,提醒我們你畫好了的時機,是不是有特意計算過?”
宋燁修皺起眉頭:“爲什麼這麼問?”
譚琰道:“當時我覺得鬱竹正好像下定決心要對我說些什麼,但是你那一聲一出來,他就像回過神了一樣,什麼都不說了。”
宋燁修輕笑了一聲,美好得看不出任何時光留下的痕跡的臉上,帶着滿滿的嘲諷。
譚琰被他的氣勢所震懾,莫名就有點心虛,好像自己竟然懷疑自己的父親,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一樣。
然後,宋燁修輕輕開口,道:“那幅畫我根本沒有畫完,我一直在觀察你和鬱竹正。有些話,不能讓他來說。”
臥槽!阻擾本神探辦案竟然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儀態萬方!
譚琰瞬間覺得自己被打敗了。
看見譚琰面上敢怒不敢言的小神情,宋燁修笑了笑,道:“好了,回去我將後面的一半畫出來給你。”
“後面的一半?”譚琰驚了一下,“那捲軸不是也只有一半?”
宋燁修點了點頭:“所以辰家祖祠中那一副卷軸可能根本不是什麼模仿品。”
譚琰嘴角抽了抽:“這個墓葬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現在有種越來越不清楚的感覺。”
“線索太多,還是線索太少?”宋燁修微微側開
視線,擦着譚琰的側臉,看着馬車的窗外。
外面,是搖搖晃晃地從眼前一點一點掠過去的街景。
窗外的百姓,可能沒有他們的富有、沒有他們的權勢,沒有他們的美貌甚至沒有他們高強的武功和矯健的身手,平凡無奇。
但就是這麼平凡的芸芸衆生,在他們愁眉不展的時候,在千篇一律的生命中,笑得比天上的太陽還要溫暖。
譚琰順着宋燁修的視線看出去,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問:“父親大人,你喜歡東國?”
宋燁修收回視線,淡淡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我不喜歡人。”
譚琰驚了一下:“啊?”
宋燁修張開雙手,舉到譚琰面前。
“你覺得我的手怎麼樣?”
譚琰認真地看着眼前玉白色的雙手。
十指修長、骨節分明,但肌肉和肌膚覆蓋得恰到好處,有着獨屬於男性的力度和經過長年累月的養尊處優養育出來的尊貴和美好。
指甲圓潤而光滑,帶着淡淡的色澤,那淺淺的粉色爲這雙手增添了一點人氣,不再讓它看起來像是一尊完美而不真實的雕塑。
譚琰有些迷茫地移開視線,看着宋燁修:“很好看。你的手。”
宋燁修輕輕挑起嘴角:“這雙手,上面沾滿了鮮血,不管我這輩子怎麼努力,都洗不去。”
譚琰皺眉:“您說什麼?”
宋燁修卻像是沒有聽見譚琰的話一樣,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本來我這種人,是絕對不可能得到幸福的。但是上蒼憐憫我,給了我妻子女兒,我已經將下輩子的幸福都用光了。”
譚琰傾身上前一把拉住宋燁修的手,觸手冰涼,差點讓她條件反射地將那雙手給扔出去:“父親!”
宋燁修被這聲叫喊給喊回了神,清淺地笑了笑,道:“所以,在我死了之後,給我和你母親找了一個乾淨的地方,葬了吧。”
譚琰皺着眉頭:“您不要胡說!”
宋燁修伸手撫摸她的腦袋,經過幾天的修養,譚琰有些毛燥的長髮變得柔順而服帖,這讓宋燁修很有成就感。
“怎麼是胡說?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我不過是提前把它說出來,讓你有所準備罷了。”
譚琰的心被宋燁修剛剛的話弄得亂糟糟的,就連原本想要問的話和想要和他探討的事情都忘了。
兩人回到農莊,譚琰和宋燁修簡單地用過晚膳,宋燁修出門去陪着公主,譚琰則前往祈天殿去接印主。
她在外奔波了一天,要是到了晚上都沒有去接自家兒子回家,恐怕明天一早她的頭髮就要遭殃了。
自從她的髮質變好之後,不只是宋燁修更喜歡摸她的腦袋了,就連印主也喜歡在她的腦袋上打滾撒潑。
要不是這傢伙賣萌撒嬌的技術越來越爐火純青,而她對此根本沒有抵抗力的話,譚琰敢保證,她的懲罰絕對不止是在捏捏印主的小屁股就了事了。
譚琰之前從來沒有在晚上來到祈天殿,所以一腳踏入祈天殿的地界的時候,她還真有些適應不過來。
可能是因爲這裡的地理位置太過特殊——聽說是東國龍脈的中心,也是整個大陸七大陰陽點之一——祈天殿長長能吸引到某些特殊的能量場。
所以一般到了晚上,祈天殿的外圍漆黑一片,作爲皇宮中奇妙的一處,晚上是絕對不會有人來的。
但是譚琰不知道,她本能地避免去探聽有關洛未的一切事情,所以在一腳踏進黑暗中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她忘記帶火摺子了。
就在這進退兩難的時候,異變突生。
譚琰緊了緊身上的
衣服,正準備硬着頭皮擡腳繼續往裡走的時候,卻聽見身側的風聲有了些許改變,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轉身躲避,就被一隻毛茸茸的、帶着溫度的物體砸中了腦袋。
接着黑暗中就傳來歐陽流霜的聲音:“哎呀,譚琰你沒事吧?印主看見你太激動了,我一下沒抱住。”
譚琰很想將印主從腦門上扯下來砸回去,奈何印主似乎能明白她此時的想法,四肢緊緊地扒在她的腦袋上,就差沒伸爪子了。
譚琰也不掙扎了,就站在原地等歐陽流霜過來帶她出去:“你動作快點。我看不清這裡的東西。”
歐陽流霜快速答應了一聲,特意在青石板的路上踩出腳步聲,然後拉着譚琰的衣袖,踩着八卦陣步法,將人帶進了祈天殿。
譚琰有點驚歎於祈天殿裡如此柔和的光,但等她真的看清了祈天殿裡的情況之後,只覺得她的胃有點適應不良。
該怎麼說呢,祈天殿原本光滑的牆壁上,不知什麼時候嵌滿了一個又一個的成人拳頭大小的白色包塊,密密麻麻的,讓人不自覺地全身起雞皮疙瘩。
印主趴在譚琰的腦門上,一眼就看見了譚琰眼中的嫌棄和抗拒,高亢地叫了一聲,一腳蹬着譚琰的腦門,就跳進歐陽流霜的懷中。
譚琰被偷襲得無比冤枉:“臥槽,你小子想翻天啊?”
歐陽流霜緊緊地將印主護在懷裡,看着譚琰的神情就像在看一個拋棄妻子的渣男:“那是你孫子,你怎麼能露出這種表情?他們該多傷心啊!”
譚琰第二次懷疑自己的聽力:“你、說、什、麼?”
歐陽流霜被她此時的猙獰神情嚇了一跳,但他心中默唸“威武不能屈”,然後挺起小胸膛,真正做到了威武不能屈:“那是你孫子!”
老孃還沒成親就已經有兒子了不說,不過一天一夜的時間,老孃連孫子都特麼的有了?
譚琰瞬間覺得世界玄幻了。
深呼吸兩秒,譚琰儘量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正常一點:“這些就是印主找到的卵吧?”
歐陽流霜面露驚訝:“你怎麼知道?”
“臥……槽……”譚琰覺得自己已經無力吐槽了。
想了想,譚琰對着歐陽流霜伸出手:“你還是把我兒子還給我吧,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擔心它的智商……”
“你擔心它被我的聰明才智給震懾繼而無言面見江東父老嗎?”歐陽流霜反而將印主抱在懷裡,抱得緊緊的,“你放心好了,我不會一下子打擊得印主崩潰掉的!”
譚琰見印主也淚眼汪汪地看着自己,明顯不想離開那美少年溫暖的懷抱。
於是她連最後的遲疑也沒有了:“好的,那我兒子就暫時交給你養着,我的孫子也是。照顧好他們啊。順便問一下,我孫子什麼時候出世?”
歐陽流霜眨了眨眼睛:“他們已經出來了。”
譚琰的視線轉向那些白色包塊:“已經出來了?你別告訴我將來的小印主就是這些球?”
“他們的樣子太醜了,我讓他們整好了再出來見孃親。”印主可能覺得冷落了自家孃親,特意從歐陽流霜的臂彎中探出腦袋,獻媚地解釋。
譚琰深吸一口氣,看着滿屋子因爲“太醜了”而不得不延遲出世的“孫子們”,心中那麼無語淚千行啊。
“算了,我想問問你,我要怎麼接觸辰家的詛咒。我覺得辰家的動作越來越急切了,他們應該聯絡了什麼其他的人才對。”
印主老實地趴在歐陽流霜的懷中,點頭道:“嗯,我也是這兩天才知道的,能夠進入墓葬羣的,還有一個家族。”
譚琰皺眉:“就是那巫族的族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