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風炎見譚琰面上終於帶出自己熟悉的神情,笑容也稍微輕鬆一點,緩緩道:“要說我沒有任何私心,這也不可能。但是這一次進行審判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流霜,是一個我們都沒有辦法干涉的人。”
譚琰瞬間如有神至,驚訝道:“洛未國師來了?”
辰風炎輕笑着搖搖頭,道:“早就在流霜被困住的時候,你就應該猜想到洛未國師來了。”
以洛未護犢子的性格,只要他還在這個世上一天,他就不會容許自己的寶貝徒弟受到委屈。哪怕在被困住的時候,歐陽流霜並沒有覺得委屈,而只是覺得異常憤怒也一樣。
洛未在瀟灑遊歷的時候,通過和自家寶貝徒弟的契約感覺到了歐陽流霜現在的情緒狀態不對勁,也沒有了遊玩的心思,直接就拐到了枯城,想來看看歐陽流霜究竟怎麼了。
只可惜,洛未進入枯城的時間和地點都不對——這個向來沒有將東國的行政區劃放在眼中的男人,他並不是從枯城的城門進入這個城池的,他是仗着自己的法術,配合着障眼法,直接從枯城後面的小山上進入枯城的。
但是想想看,枯城後面的小山下面那都是什麼啊——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屍體數量那麼多,毒素的沉積也有那麼多,而洛未又是對天地間的濁氣感覺非常敏銳的人,他想要省時間從枯城後面的小山進入,但是在他進入枯城之後,卻因爲受到了那些濁氣的影響,而結結實實地病了一場。
洛未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感受過這種生病的感覺了喲——在養病的這幾天之中,洛未一邊在客棧賭咒發誓自己一定要好好整理一下枯城之中可以說是亂七八糟的風水,一邊嚶嚶嚶嚶地擔心着在這種糟糕的風水下面生活了一段時間的歐陽流霜。
自家的寶貝徒弟喲,怎麼就腦子進水跑到這種不適合修煉、甚至都不適合普通人生活的地方呢?
已經在枯城之中生活了五年以上的人,並且沒有出現太大的災禍,就說明他們已經適應了枯城的這種風水現狀,洛未不會想要去強行改變他們。
要知道,天道自有公正,一個城池的建立和開發,自然有他的道理和存在的意義——對於這些在枯城之中生根發芽的人來說,枯城就是他們的家,而不是外人眼中的恐怖之地。
但是,在洛未養病好了之後,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枯城之中生活着的人,發現每個人的業障都在增加,洛未甚至都沒有看見什麼人做了什麼明顯的壞事,眼睜睜的就看着身邊的人的福祉一點一點地往下掉。
以洛未的敏感,他當即就想到了城池的問題上面去——看樣子,不僅僅是枯城本身有問題,就連居住在枯城之中的百姓也有點問題。
只是,這種問題是什麼呢……
距離自家寶貝徒弟更近了,洛未能更加確切地感受到歐陽流霜除了情緒有些激動之外,並沒有受到其他傷害,便也能放心下來追查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引起了整個枯城的百姓福祉一點點地降低呢?甚至就連纔出生沒有多久的孩子,他們身上的業障也在隨着日子的推移而一點點增加。
這根本沒有道理啊,這麼小的孩子哪裡能對人造成什麼傷害呢?
洛未小心地爲一個孩子祈福之後,轉身,剛好就看見了
另一個婦人抱着的孩子,手中緊緊捏着的一個晶瑩剔透的珠子,在陽光之下,閃着瑩潤的光芒,像是玉石又像是陶瓷,非常漂亮。
只可惜,洛未從那個非常漂亮的珠子上面,感受到了可以說是滔天的怨氣,也正是這種怨氣,一點一點地被那個孩子吸收——如此看來,也難怪這裡的孩子會受到這麼大的影響了,感情是自家爹媽把這些駭人的東西放在自己的孩子邊上啊。
洛未低聲嘆息了一聲,上前很是溫柔地勸阻那個母親將那個珠子繼續留在那個孩子手中,卻得到了一個母親大聲的訓斥。
不僅僅是這樣,在圍觀的羣衆明白洛未想要做什麼的時候,不少人都變了臉色,和身邊的人一起,指着洛未指指點點,那眼神、那話語,簡直恨不得從洛未的身上撕扯下來一塊肉。
不過是個珠子,爲什麼會引得大家產生那麼大的反應?就因爲這個,洛未當天下午回到客棧之後,雖說客棧之中的人並沒有將洛未趕出客棧,但是他們對於洛未的態度,卻變得微妙起來。
洛未心中有了個牽掛,也並沒有在意客棧之中的人是什麼樣的態度——老子不過是個過客,就算再計較,又能得到什麼呢?
當天晚上,洛未假裝在客棧之中休息了,聽着外面店小二的腳步聲在自己的房門口轉了兩圈,像是在確認自己是否已經就寢了一般,又停留了一會兒,這才逐漸消失。
洛未感受着逐漸遠去的腳步聲,輕哼了一聲,快速從牀上起來,換了身夜行衣,對着客棧之中小小的銅鏡整理好儀容,這才施施然地離開了客棧。
洛未也並沒有離開客棧太遠——客棧本身就在枯城的城區中心,周圍有不不少的民宅,都是一些家世算是比較好的人的。
洛未很是小心地探查了這些宅子,發現他們家中或多或少都供奉着一些怨氣很重的東西,無一例外,那些東西都是瑩潤的、有着非常漂亮的光澤的,像是玉石有像是陶瓷的。
那是什麼呢?
洛未回到客棧的一路上都在想着這個問題,回到客棧之後,洛未洗漱準備上牀休息了,習慣性揉搓自己的指骨,這才發現,那些東西的形狀不正像人體身上的骨骼嗎!
那些小東西,就像是人體末端的小塊骨頭,還有那種珠子一樣的東西,就像是經過特殊處理的人的眼球。
原本還被洛未欣賞的、覺得簡直就是大自然造化神奇的產物的東西,在這個深更半夜,忽然變成了讓洛未都覺得忌憚的的東西。
日日有着強大的怨氣作爲陪伴,難怪枯城之中的人氣運越來越差了。
只是,向來很擅長調整這些的洛未卻在這裡感到了棘手——想到他白天遭到的對待,就可以明白,整個枯城之中的百姓對於這些東西是多麼看中,他們甚至將這看成是福祉的表現,要不然也不會讓自家的寶貝疙瘩日日夜夜都接觸了。
要想改變一個人的辦事方式,還算簡單,但是要想改變一個人堅定地相信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東西,卻非常的困難。
就在洛未也束手無策的時候,忽然就碰上了辰風炎的暗衛——這些暗衛還遠在西北邊關的時候,就聽說了不少關於洛未國師的傳聞,也在辰風炎的資料之中見過洛未的畫像,明白眼前這個歷經歲月卻沒有任何衰
老的跡象的男人,是他們可以信任的、甚至是可以暫時交付指揮權的人。
這也是爲什麼,辰風炎在第一次離開修遠林家,在枯城中心找了一圈,並沒有找到多少自家暗衛的原因——出於對這些暗衛安全的考慮,也出於對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的計劃,洛未並沒有讓那些暗衛隨意出現在枯城中心,只是讓其中一兩個人每天易容出現在城區街道之中,蒐集各種各樣的消息,以供自己分析罷了。
譚琰聽完了辰風炎的說法,點了點頭,道:“所以,你把枯城之中所有人都集中起來,就是爲了讓洛未國師完成他的……嗯,洛未國師想要做什麼?”
辰風炎搖了搖頭,道:“我並沒有做太多的瞭解。”辰風炎擡手覆上譚琰的手背,認真道:“枯城之中的情況已經不是你我可以掌控和改變的了,我想,這次所有的決定權都交給洛未國師,你看如何?”
譚琰倒是沒有想到辰風炎會有這麼豁達的一天,看着他,面上緩緩帶出笑容來,有些欣慰,有些感動,還有些苦澀:“我從來都沒有想到,有一天,你會真正讓權力從你手中溜走。”
辰風炎含笑看着譚琰,道:“我想讓你知道,從此以後在我的生命之中,沒有什麼是比你更加重要的。”
譚琰愣了愣,抿了抿嘴,並沒有順着辰風炎把這個話題進行下去,而是問道:“流霜現在在哪裡?”
辰風炎道:“流霜已經從青樓之中出來了。”
譚琰繼續問道:“流霜沒有和洛未國師見面?”
辰風炎輕笑一聲,道:“洛未國師現在也顧不上流霜。再說了,既然流霜有那個能力從青樓之中出來,並且還只是將這個消息傳遞給我,而沒有向我們求助,就表示他沒有用盡全力。”
譚琰眨眨眼,看着辰風炎,覺得有些好笑,道:“流霜不會是想要自己報仇吧?”
從譚琰剛剛醒來的時候就知道,歐陽流霜沒有絲毫掩飾自己一時大意被困在青樓之中的憤怒,現在青樓之中再也沒有了可以制約歐陽流霜的東西,他又成功從青樓之中逃了出來,很顯然,歐陽流霜不會讓青樓在如同往日一般,有那麼輕鬆的日子了。
辰風炎輕笑了幾聲,看着譚琰,調侃道:“怎麼,難道你對青樓之中的那些女子……嗯,還有男子產生什麼不一般的感情了?”
譚琰有些氣惱地白了辰風炎一眼,道:“你倒是不必在這個上面試探我。在此之前我們就知道了,枯城之中沒有誰可以說是無辜的,整個枯城到了目前這個境地,可以說都是住在枯城之中的百姓自己造的。我不會將同情心給這些人,同樣,我也不會爲了這些人而讓你沒臉。”
辰風炎面上的笑容這才真正變得明亮起來,看了眼窗外,起身道:“時辰也差不多了,我應該出發去和洛未國師見面了。”
即使已經做出釋然的樣子,但是聽見辰風炎這麼說,再想想辰風炎和洛未聯手起來會發生的時候,譚琰還是忍不住心中一緊。
好在,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譚琰已經做多了掩飾心中情緒的事情,種種技能早已融入骨血,沒有辦法分割了了。時隔七年,譚琰再想要找回當時的感覺,雖說有點生疏,但那些畢竟都是屬於自己的東西,哪裡還能有運用不起來的道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