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煙的殼子有點類似混血兒,鼻高目深輪廓深邃,但一身皮膚在落霄坊中養的是水靈靈吹彈可破,雖說在西北邊疆的惡劣環境中磨礪了一段時間,讓她也稍微接地氣了點——但這僅僅是相對於落霄坊的舞姬歌姬而言好嗎。
在任何一個西北的女子看來,先不說譚琰的慣常裝扮,就是那一雙眼睛,那裸露出來的皮膚,就是江南大小姐的標誌。
在西北,沒有一個女子會喜歡這樣的一個女人——這不僅僅是女人的嫉妒心的問題,而是任何一個這樣的嬌弱女子,在西北都意味着麻煩,很不好處理的麻煩。
辰風炎想到了那個沙漠客棧現在是誰在管理,又經常性地收容的都是什麼樣的人,一時間頭疼不已。
這要是他帶着譚琰貿貿然就過去了,豈不是要啊引起發紛爭?
更何況,雖然現在整個軍隊可以允許在小範圍內稍微鬆懈一點,但他這個主帥卻是不能長時間離開鳴鳳城的。
見辰風炎犯了難,譚琰卻有些開心。
在她在辰風炎的房間中醒來的時候,就動用了自己的心念想要改變這個心境的場景——起碼不要在西北軍中。
這個地方有着太多譚琰跟辰風炎一起奮鬥的痕跡,也是譚琰逐漸對辰風炎放下心防願意接受他的地方,在這裡,譚琰擔心以自己的意志力,根本撐不了多久就要舉白旗。
只是沒想到,不行。
譚琰自己的心念無法改變這個心境。
這讓譚琰着實被驚了一下。
看見印主那麼輕易地就改變了它的心念,譚琰自覺沒有理由,也不起牀,就在牀上一遍一遍地試驗着,想要讓這個場景換一下。
哪怕變成譚琰被照國邊軍俘虜的場景都沒有問題啊,哪怕再讓她經歷一遍孵化印主的場景都沒有問題啊!
但是不行。
譚琰一遍一遍地試,得到的結果是一遍一遍的失望。
這個場景就像是被人事先設定好的一樣,以譚琰現在的力量和心智,無法改變它的一絲一毫。
所以在她出門的時候,門口守衛還說了那麼曖昧的話,譚琰心中是有氣的,於是就想要遷怒給辰風炎。
誰讓這個傢伙纔是這個心境中對她最具有威脅性的存在。
她就是看辰風炎不爽,怎麼樣吧!
抱着這樣的念頭,譚琰看着辰風炎皺起了眉頭,心中那股鬱悶之氣也終於出了一點。
“這樣吧。”辰風炎在譚琰挑釁的目光下,終於做了個決定,“我和趙典陪你去,但是我只能在客棧中待一天,一天之後我就要回到軍中……”
“你把趙典留給我,隨便你什麼時候回來。”在譚琰的印象中,趙典算是西北軍中身手比較好的一個了,但是在譚琰的印象中,這也是一個背叛者,在她剛到西北軍不久就被辰風炎給宰了。
怎麼,這個心境把所有發生在西北軍中不好的事情全都濾過了嗎?
譚琰皺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宋燁修也就不可能出現了吧——畢竟,辰風炎在西北所向披靡天下無敵的神話,就是宋燁修打破的。
一想到這個世界沒有自家父母,沒有朋友,只有辰風炎和西北軍,譚琰果斷嫌棄之:就這樣的一個地方,還想留住自己?開玩笑吧!
到了下午,辰風炎將訓練任務安排下去,就帶着趙典和譚琰一起出發,往沙漠深處走去。
而譚琰裹着一身白色的長袍,頭上還纏着束髮,整個人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
她有些不爽地坐在駱駝上,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廣袤無邊的沙
漠還有悶響的駝鈴給吸引過去了。
這會兒正近黃昏,他們已經在這個沒有任何標示物的沙漠間走了快要兩個時辰了,天上明晃晃的太陽也呈現出即將墜落的姿態,正發着昏紅的光。
無邊的大漠,金燦燦的沙子,隨風飄揚的時候,細細的沙子被陽光鍍上一層水波一樣的金紅色,看起來壯觀又唯美。
譚琰有些驚詫,自己並沒有在沙漠出過任務,就算她的心境再怎麼變異,也不可能變化出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場景。
難道……譚琰皺着眉頭看着在前面開路的俊帥背影,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猛地竄上了心頭。
該不會這個心境不是她的,而是辰風炎的?
辰風炎在西北駐守十年之久,這個沙漠中的場景美輪美奐又栩栩如生,若是沒有在沙漠中長時間生活過的人,一定想象不出來這個畫面。
要知道在世人的眼中,沙漠是嚴寒酷暑、是人間地獄的代稱,更是天下亡命之徒的聚集地,也是一毛不拔生命禁區的代名詞。
這麼一想,譚琰就想起了早上西北軍不同尋常的訓練方式,再想想那些死而復生的、很有能力但是忠誠度不夠的將帥,她瞬間就悟了。
辰風炎的心境……特麼的這裡是十有八九是辰風炎的心境啊!
譚琰深吸一口氣,忽然有種濃濃的危機感:特麼的好像她在短時間內把辰風炎給狠狠得罪了好幾遍吧?
也不知道這個心境的通關密碼是什麼,更不知道現在討好辰風炎來不來得及。
譚琰抿了抿嘴,有些憂鬱,想了想,還是輕輕拍了拍身下的駱駝,讓它趕上前去和辰風炎騎的那一匹並駕齊驅。
趙典很是識趣地輕輕勒了勒繮繩,讓自己的駱駝減慢了速度,很快三人行就變成了譚琰和辰風炎在前面走,趙典一個人慢悠悠地落在後面的場景。
不過對於這個場景,好像在場的人都挺樂意的。
除了譚琰。
譚琰深吸一口氣,正想找點話題和辰風炎說說話,就聽辰風炎道:“別說話,不然嗓子容易啞。”
“……”譚琰醞釀好的話正好卡在嗓子眼,一時間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後只能憤憤瞪了辰風炎一眼,轉身再也不看他。
辰風炎有些無奈,看着譚琰的側臉不明所以,好在被他們尋覓了許久的客棧終於在他們眼前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只是原本應該是最積極地想要尋找沙漠客棧的譚琰,這回卻沒有露出任何可以代表喜悅的神情。
辰風炎有些不明所以,鬆開繮繩任由駱駝帶着他們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看着譚琰,問道:“你不是想來看看這裡嗎?怎麼還不開心?”
譚琰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老孃發現這是個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世界,特麼的還是你的世界,老孃能開心到哪裡去?
說不定這整個客棧都是你想出來的,裡面的東西也不過是你想讓我看見的!哪還有什麼意思?根本一點都不好玩好嗎!還長什麼見識,直接被你牽着鼻子走就好了嘛!
就在譚琰心中的怨念幾乎可以化成實質飛出來的時候,一個紅衣高挑的女子前來開了門。
走近了看才知道,厚重的木門上有一個很精巧的機關,只要用對了方法,開門關門就變得異常輕鬆,就算是江南水鄉的柔弱女子都能輕鬆完成哦。
看吧看吧,譚琰在心中狠狠嘆了一口氣,原先她看見的客棧可沒有這麼精巧的機關——再說管你多麼精巧耐用的機關,全天候暴露在這種糟糕的風沙漫天白天酷熱晚上冰寒的環境中,都會出故障的好嗎!
但是!這個女人身材也不見得有多壯實,甚至可以說得上
是好身材,但她就能輕巧地打開門。
這明顯不科學嘛。
譚琰抿了抿嘴,辰風炎已經下了駱駝,那女子笑吟吟地迎上來,讓小二裝扮的壯碩男子牽着他們的駱駝去後院餵養,自己講三人迎進客棧。
這倒是個典型的西北客棧。
客棧中簡單地擺放着桌椅,實木的,有幾張還散發着新鮮木材的味道——想來是食客在這兒打架,弄壞了桌椅,掌櫃的讓他們伐木來做的桌椅。
見一直都是這個紅衣女子在招待他們,言行舉止儼然就是這個客棧的女主人,譚琰有些驚奇。
特麼的連客棧的主人都要變,辰風炎你是多麼不想讓老孃經歷這個客棧啊!不過是你乾孃嘛,長得挺好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辰風炎見譚琰面上有鬱郁之色,眉頭微皺,面上也不再帶着笑,這可把跟隨而來的趙典給嚇壞了。
要知道譚琰軍師和大將軍都是西北軍中的主心骨,要是這兩個人鬧翻了,雖然不一定會在公事上產生多大的影響,但絕對會鬧得整個西北軍都不安寧的好嗎!
一定要讓這兩個人和好,有誤會要說清楚啊親!藏着掖着沒有任何好處的好嗎!
三人在一個角落的桌子邊坐好,辰風炎點菜,中間無數次試圖徵求譚琰的意見,而譚琰的回覆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面無表情一張口:“哦。”
問了兩三次,辰風炎乾脆直接報上了菜名,讓紅衣女子下去準備了。
趙典忍不住捅了捅譚琰的胳膊,拼命朝着辰風炎使眼色,奈何這兩個人都沒有理他。
趙典很悲憤,被譚琰不耐煩地瞪了一眼之後,乾脆自暴自棄地攤在桌子上,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譚琰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趙典正想趁熱打鐵說些什麼,就看見那紅衣女子站在譚琰身後,用略顯低啞的聲音道:“客官,上菜了。”
譚琰明顯地嘴角一抽,顯然對於她這種神出鬼沒還絲毫不給人提醒的出行方式也有些無奈。
上的菜倒是極具西北特色。
風乾的醬牛肉,燒刀子,白麪饅頭還有茲啦茲啦往下滴油的烤羊腿。
譚琰每一樣都嚐了一點點,發現味道居然還不錯,不由有些感慨:在辰家墓葬羣中那麼長時間,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倒是在辰風炎的心境中,竟然吃到了正常的東西。
不容易啊!
見譚琰一頓飯的功夫,面上的神情變換了無數次,辰風炎再怎麼遲鈍也明白事情不對了。
這是他的心境,從西北軍內部的改變他就能發現,這個地方和原先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
原先的西北軍充斥着朝堂各種勢力,要不是他平衡拿捏得好,要不是有辰家這麼一棵大樹在西北軍的統帥也就是他背後撐着,這樣一支軍隊別說是打仗,別起內亂就算不錯了。
只是辰風炎一睜眼,就發現西北軍內部對他是絕對的恭敬和服從——當然,這並不是說原先的西北軍將領對辰風炎不恭敬不服從。
只是原先那些將領的恭敬和服從中,更多的是爲了完成和辰風炎的利益交換以及震懾於辰風炎高超的御人手段。
但這種恭敬順從是不安穩的,只要西北軍中出現另外一股辰風炎沒能控制住的勢力,他辛苦維持多年的軍權平衡就要被打破。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整個西北軍鐵板一塊,他下達的命令能夠被最快速度地執行,鳴鳳城中的風氣也整肅一新,軍規軍容讓人一眼看上去就心生欣喜——這是辰風炎統帥西北軍十年以來夢寐以求的場景。
在稍微一思考,辰風炎就明白你這個地方是哪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