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顯得有些不滿足,再接再厲誘惑道:“昨天晚上我感受了一下,雖說這裡的食材大多是醬牛肉啊、風乾的肉製品啊,灌腸啊什麼的,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這裡的火腿很是出名啊!我早就想嚐嚐了。”
譚琰有些驚恐地看着暗:“早……就想嚐嚐?我說孩子啊,你到底是多早之前來過這裡啊?而且火腿?漠北這種天氣適合製作火腿嗎?我怎麼不知道。”
交談間,他們已經下了樓梯,正逐漸走近大廳。
隨着譚琰的這一句疑問,大廳之中也早起了正辛勤忙綠的夥計笑着接口道:“所以我們這兒的火腿,別有風味。”
譚琰聞言,跟着也笑了,道:“那幫我們切一點火腿——先不忙着上,就準備着就好,等我回來,我會和你拿。”
那夥計麻利地應了一聲,繼續打掃大廳之中的衛生。
暗牽着譚琰走過那夥計身邊的時候,忽然問道:“你們這個客棧裡面,有多少個正兒八經的夥計,又有多少個是別的勢力攙和進來的?”
那夥計顯得有些吃驚,圓圓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受驚了的兔子:“什麼正兒八經的夥計和別的勢力的夥計?我們這兒就兩個夥計!都是老闆娘早年救下來的。”
顯然暗問這句話,在一定程度上惹惱了那夥計,斬釘截鐵地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夥計就不再看着暗,扭過頭,憤憤地掃着灰塵。
譚琰在邊上聽着,並沒有插嘴,直到那夥計掃起漫天的灰塵,她纔像是回過神一般,挑眉道:“你每天都要打掃衛生嗎?”
那夥計愣了愣,有些戒備地掃了一眼暗,看着譚琰,半晌,才很不情願道:“你也看見了,客棧外面就是沙漠,就算門窗關得再緊,總有些沙塵會透進來——更何況現在是冬日,燒着煤呢,總要留一點縫隙透氣,不然我們一羣人都該悶死在這裡面了。”
看來客棧老闆娘防災減災的意識很到位。
譚琰抿了抿嘴,裝作沒有看見那小夥計忙忙碌碌就是不想和自己的眼神對上的小模樣,依舊淺笑着問道:“那打掃衛生這種事情,你和另外一個夥計是輪流來乾的嗎?”
那夥計顯然並不明白譚琰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只當是譚琰好奇了,想打聽什麼八卦了,自然不樂意了。
他是客棧老闆娘從荒漠之中撿回來的棄嬰,生父生母是哪國人都不清楚,自小就認定了客棧老闆娘纔是自己的再遭父母,也就跟着客棧老闆娘當了東國人。
在西北邊境,誰都知道,這一段時間,以及將來的一段時間,東國和照國在西北邊境沿線一帶,是不會再起兵戈了。
西北的環境惡劣,百姓生存本來就很不容易,往年兵戈連年,雖說有了辰風炎這個東國虎將坐鎮,但戰爭還是讓很多百姓流離失所。
現在,西北一帶竟然不再起戰火了,而首功當屬蘇溯越和他們東國的公主殿下——譚琰是兩人的孩子,這是蘇溯越親口承認的事實。
只不過譚琰出現的時機有點不對勁——她是在辰風炎出現之後、尤其是辰風炎身上多處受傷之後,才被找回來的。
再加上客棧老闆娘對待譚琰的那種微妙略帶敵意的態度,也影響了底下人對於譚琰的印象。
甚至有些人——有些不是客棧老闆娘能夠管束的人——明裡暗裡地說,爲西北邊境一帶的百姓創造了福祉的人是照國國師蘇溯越和東國公主殿下,就算是父母廕庇後人吧,但一來兩人還沒死呢,二來譚琰也確實沒有做什麼足以讓人心服口服
的事情,因此大家對待譚琰的態度都有些微妙。
以蘇溯越和公主殿下的敏銳,在兩人踏進客棧的第一時間就應該發現了這種平靜表面之下的詭異浪潮,按照兩人護犢子的性格,總應該爲譚琰做點什麼,纔是正常的。
但是沒有。
不管是蘇溯越還是公主殿下,兩人都沒有爲譚琰辯解什麼,甚至沒有爲譚琰收集什麼力量,更加沒有將日後如何制止東國和照國在西北邊境再次倒戈相向的法子告訴譚琰。
放佛蘇溯越和公主殿下到西北荒漠來,只是爲了見一見譚琰,和她說上幾句話,最好能夠定下譚琰的終身大事……
這一切,平靜溫馨得就像是蘇溯越和公主殿下在籌備人生的最後一程一樣——他們要爲這個世界上唯一讓他們牽掛的人,最最合適的打算。
是最合適,而不是最好——要說時間倉促也罷,要說蘇溯越和公主殿下已經找不到更好的人了也罷,在兩人的眼中,辰風炎雖然算不上是一個十全十美的人,但要說是一個良人,也差不離了。
只是現在有個問題橫亙在蘇溯越和公主殿下的面前——譚琰她不喜歡辰風炎了。
蘇溯越當時定下這個計劃的時候,甚至爲了幫助辰風炎留下這副身家而算計了一把鬱竹正,讓他將辰家幾個得用的人留下,所有的依據,就是因爲譚琰喜歡辰風炎。
但是現在,譚琰告訴他,她不喜歡辰風炎了——在辰家墓葬羣那種該死的環境下,混沌莫名過了一段日子,兩人終於安全地回到了這個世界,譚琰說,她對於辰風炎沒有感情了。
在從譚琰嘴裡得到這個答案的時候,蘇溯越是很想發火的。
這算什麼事兒?他這個當爹的好不容易爲女兒把未來的路都給鋪順暢了,好不容易讓辰風炎受了自己這麼大的恩惠,讓辰風炎日後再也沒有理由、沒有臉面對譚琰不好,結果事到臨頭,自己的寶貝女兒卻將這麼大的實惠和保證拱手送出!
當蘇溯越和公主殿下還在譚琰面前的時候,蘇溯越將這份怒氣掩藏得很深,他甚至可以和譚琰照常談笑風生,表現着自己絕佳的魅力,但是一旦離開了譚琰的房間,和公主殿下回到了自己封閉的小空間,蘇溯越的臉色立刻不一樣了。
公主殿下好歹是這個世上最瞭解蘇溯越的人,一見他臉色陰沉、眉頭微皺的模樣,就知道他這是心裡不痛快了,要找誰麻煩了,一時間也不去勸慰,只坐在邊上,幽幽地泡茶。
半晌,將整治人的計劃在心中翻來覆去過了幾遍,確定即使自己不在這個世界上來,這個計劃也能照樣實施之後,蘇溯越被茶香給勾去了魂。
“就知道公主的茶藝越發精進了。”蘇溯越湊過去,擡手輕輕摟着公主殿下的肩膀,深吸一口氣,感覺着盈滿了胸腔的茶香,聲音也溫柔不少。
公主殿下放軟了身子,整個人依偎進蘇溯越的懷抱,倒了一杯茶給蘇溯越品嚐,柔聲道:“你想遷怒於誰?”
蘇溯越一口茶被嗆了個面紅耳赤,半晌,整理完儀容之後,頗有些不自在:“公主說我是遷怒又是何意?”
天知道他蘇溯越最是公平公正,要是有什麼冤屈,儘可以和他說,若是直接對他本人有意見,也可以當面和他談——當然,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以他的品行,怎麼會做出遷怒這樣的事情呢?
公主殿下見狀,也不拆穿,只是笑道:“要我說,既然煙兒不喜歡辰風炎了,我們也不必勉強她。”
蘇溯越眉上的褶皺深度並未減少,只是眉目
溫柔地看着公主殿下,那神情,似乎在等待着公主殿下給出一個解釋。
溫柔淺笑着,公主殿下的眉眼間還帶着皇家人與生俱來的尊榮和驕傲:“煙兒是你我的孩子,本該享受舉國供奉的生活,但如今……如今雖然不得用,卻也不能受委屈。”
蘇溯越頓了一下,他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譚琰早年過的實在太苦了,以至於讓得知當年真相的蘇溯越和公主殿下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要彌補她,總想要給譚琰他們認爲最好最合適的東西。
不知過蘇溯越和公主殿下忘了,譚琰畢竟是個人,她不是一個沒有思想沒有靈魂的人,蘇溯越和公主殿下眼中最好和最合適的,對於譚琰而言,未必就是最好和最合適的。
婚姻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情,若是譚琰對於辰風炎已經沒有了感情,那麼此刻蘇溯越和公主殿下的強求,對於譚琰來說,就不是好事,而是磨難。
沒理由譚琰千辛萬苦出了辰家墓葬羣,還要在面對着自家父母的時候,心情依舊忐忑不安。
想明白這一點,蘇溯越乾脆也對此丟開手去,輕笑一聲,道:“想來也沒什麼——辰家一族平白受我那麼大的恩惠,即使辰家現在的家主辰風炎不是煙兒的夫婿,將來想要讓他做點什麼,也未爲不可。”
公主殿下這才輕笑着點點頭:“我正是這麼想的。”
蘇溯越既然想明白了,也就不再鑽牛角尖了,摟着公主殿下的手微微用力,低頭柔聲道:“天色熹微,公主可餓了?我去拿點早點來個公主用,可好?”
公主殿下含笑點了點頭,起身往裡間走去,邊道:“舟車勞頓,我昨夜並未休息好,這會兒再躺一會兒,你可早去早回。”
蘇溯越點點頭,很快就推門離開了房間。
只不過走過長廊,走下臺階之後,蘇溯越按照那氣呼呼的小夥計的指引,很快進了廚房,然後……就看見了拖家帶口的譚琰。
譚琰的臂彎上挽着暗,腦袋上頂着一隻毛都炸開了的印主,身側另一邊還站着面色不怎麼好看的辰風炎,一行人簡直……累贅得不行。
蘇溯越看着這種場景,忽然輕笑一聲,心中最後的那一點鬱結之氣也沒了——其實,只要譚琰能夠過的開心,他們之前的功夫白費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畢竟,不管是蘇溯越還是公主殿下,他們費心費力佈置計劃的最終目的,就是要讓譚琰開心呀——要讓譚琰在他們同時離開這個世界之後,還能過着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譚琰聽見身後的動靜,轉過頭來,剛好和蘇溯越軟化了的眼神對上,心中微微一動,用另一邊還自由着的手對蘇溯越招了招手,道:“父親,快過來,大廚答應了我做漠北有名的小食呢!”
蘇溯越很是紆尊降貴地同譚琰一起,攜手拿了一個巨大的托盤,上面裝了各式各樣的西北小食,帶着暗和印主,一起回到了蘇溯越和公主殿下的房間。
辰風炎則半路離開了他們,說是有事情要先去處理一下。
蘇溯越看了看自家女兒的神情,見她確實沒有表現出失落或者別的負面情緒,默默嘆了一口氣,心中也說不上來是喜是悲。
本來嘛,譚琰的性子堅定是堅定,但也認死理兒,這種性子的人,若是能遇上一個真心對待她的人,一生幸福那是沒跑了的。
可是辰風炎不一樣。
辰風炎心中想要的東西太多了,而且大多是譚琰給不起的——這要是讓譚琰和辰風炎在一起過一輩子,可不就是等於毀了譚琰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