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嬤嬤走來了房檐下,把雨傘合了起來。她甩了甩雨傘上的雨水,嗆道:“沒完沒了的下,真不進眼(討厭)。”
她理了理鬢髮,捧着笑臉走進了房門。她見金七七還在喝酒,餐桌上放着三個酒瓶。她認爲金七七有心事,她走來說:“政委,我去把飯菜熱熱吧!”
金七七醉的面紅耳赤,連着打了四個飽嗝。因爲心事太重,她還算清醒。
“你把飯菜給特派員送去了嗎?”
“小的照你的吩咐送去了。”
金七七斜了她一眼:“以後別說小的,八路軍人人平等。你只管負責我和特派員的伙食,你跟着我不會受氣。”
“是。”容嬤嬤挺高興,就把金七七當主子了。這個年代有很多人憑忠心吃飯,可以說是一種職業。
“特派員在做什麼?”金七七端起了酒盅。
“特派員在研究地圖,兩位團長,朱營長,李營長也在。胡冰兒在廚房煎藥,說是門團長的藥。那藥味臭死啦,是打胎藥。”
“她說是個孽種。”金七七心裡起了恨意,端起酒盅一飲而盡。她小時候後媽經常罵她孽種,其實她真的不想出世。
“特派員不讓你多喝酒,怕傷了身體。我能看出來特派員心裡有你。”
金七七笑了笑,看來朱二黑還老實。她一飲而盡,笑道:“大雨天不喝酒太對不起玉皇大帝了。”
“政委少喝點吧,你已經喝了兩瓶了。”
容嬤嬤很關心她,她也很喜歡這樣的感受。是奶奶一手把她撫養大,她多多少少的能從容嬤嬤的身上找到奶奶的影子。
“那個婊*子呢?”
容嬤嬤有點驚訝,才知金七七不把美桃當人。“特派員讓我給她送碗粥,我去了偏房看見她在哭。”她看着金七七若有所思的臉色,她感覺金七七喜歡牛漢。
“也許翠翠死了,她傷心吧!”金七七有些傷感,忍不住的流出了眼淚。她想不通自己怎麼活成這樣,又不知如何打破孤家寡人的局面。
“我發現政委的心事很重,不妨說出來。”
金七七滿臉委屈的看了一眼容嬤嬤,低下頭哭道:“我的命苦啊!”她的確想找個人說說心裡話,可容嬤嬤懂個屁呀!說了不如不說,她端起酒瓶想要灌酒。
“別喝了。”容嬤嬤搶過了酒瓶,嘆着氣的說:“人都有心煩事,順其自然能解煩。”
金七七想起了慧燈大師對她的指點,其中就有順其自然這個詞。順其自然能解決什麼,她一邊想着一邊搖了搖頭。
容嬤嬤壯了個膽子:“政委是不是爲了排擠的事心煩?”
金七七一驚,瞪着容嬤嬤。
容嬤嬤認定說中了金七七的心思,她笑着說:“我在廚房燒飯的時候聽見戰士們說東說西,其實打仗不是女人的本事。就算爭到手裡,也沒啥用。”她發現金七七的眼裡有不服氣,她又笑道:“從古到今只有一個武則天,莫不成政委想學習她啊!”
“接着說。”金七七怎麼瞧她都像電視劇裡的容嬤嬤。
“我是個婦道人家,不懂打仗的事。我去把飯菜熱熱,一會兒就好。”容嬤嬤害怕惹惱了金七七,她伸來手端起了魚盤。
金七七抓住了容嬤嬤的手,笑道:“你想說什麼就說,這裡沒外人。”
容嬤嬤猶豫的厲害,她剛來不懂軍隊裡的大小關係。可她看見金七七很可憐,她是出於好心想幫助金七七。其外,主子風光,她跟着風光。
“坐下說。”金七七很熱情,拉着容嬤嬤坐上了椅子。
“主僕有分,我站着說吧!”容嬤嬤畢恭畢敬的站了起來,想說又不敢說的張了張嘴巴。
“你要急死我是吧!”金七七就感火燒了屁股,坐立不安的看着容嬤嬤。
容嬤嬤看着金七七心急的樣子,她的心軟了。她留意了一眼房門,對金七七說:“現在不是特派員排擠你,關鍵是羅團長在軍隊裡的地位了得。就算羅團長不排擠你,下邊的人也會這麼認爲。羅團長的地位是徒弟挑起了大梁,你應該在這上面下功夫。”
“怎麼下?”
“把權搶過來。”容嬤嬤握了一下拳頭。
金七七非常爲難的搖了搖頭:“軍事我說了不算,我不能越權處理。”
“特派員說了算呀!”容嬤嬤的眼神暗指着婚姻。
金七七看着她的眼睛,無奈的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會嫁給特派員。他連鬼子玩過的婊*子都睡,髒不髒啊!他就不怕傳染上性*病,真是個傻比。”金七七吃勁的翻了個白眼,她慶幸自己沒和牛漢相戀下去。不然,以她的性格根本受不了這氣。
容嬤嬤看出來了,政委對特派員是面和心不和。“是夠髒的。”容嬤嬤也挺嫌棄美桃,她眼珠一轉有了主意:“羅團長和他的徒弟是戲子,根本不會打仗。常言道,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我們對戲子再好,都換不來戲子的真心。政委向上級說清這事,把他們趕走得了。”
哪有上級啊!金七七鬱悶的要死。
“上級在太行山,遠水救不了近火。”
“那倒也是。”容嬤嬤的眼珠又一轉又有了主意:“政委真的要修理羅團長嗎?”
金七七點了點頭,她感覺容嬤嬤有話藏在肚裡。
“你知道什麼都說出來。”
容嬤嬤笑道:“難道政委看不出來特派員的心思嘛!”
金七七搖了搖頭。
“羅大彪不會打仗,歲數又大了。於情於理,特派員不會瞧上他。特派員瞧上的是大奎,七奎,楊大奔,這三個人在軍隊裡算個人物。”
“噢!這樣麼!”金七七半信半疑。
“一定是這樣,我看特派員很有謀略。”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金七七挺好奇的。
“特派員爲啥讓婊*子管錢啊,那是特派員的一箭雙鵰。”
“什麼!”金七七完全不懂。
“婊*子在軍隊裡沒地位,肯定會遭人白眼。特派員讓她管錢,能提高她的身份。也能給政委分憂,管錢免不了得罪人,也很費神。”
“是麼!”金七七依然半信半疑。
“錯不了。”容嬤嬤笑道:“政委修理人,不如拉攏人。”
金七七有些激動:“你有什麼好辦法?”
“他是個戲子,翻臉不認人。”容嬤嬤笑道:“人多好辦事,人美辦大事,是男人就愛錢愛色。”
“有道理啊!”金七七開始佩服容嬤嬤了。
“政委培養一些女兵,必須對你死心塌地。有了襲人的女兵,不怕他們不上鉤。只要政委和特派員打好關係,大家必須服你。”
“去哪裡找合適的女兵?”
“女兵都想巴結政委,挑合適的容易。政委真想當武則天,要把門六花拉到身邊。趙家在應縣首屈一指,人都給面子。應縣少有二十萬人,有了門六花,政委才能當武則天。”
金七七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心裡卻很難受。因爲門六花與衆不同,對付這樣的女人需要時間和耐心。可她一秒都不想忍受,卻只能忍受。
他們在辦公室裡圍着桌子上的應縣地圖,這裡曾是高木的辦公室。從地圖上來看白馬石鄉的地形複雜,難攻易守,有六十多個村莊,很適合做根據地。難就難在路線的選擇,義井鎮距離白馬石鄉很遠,途經五個鄉鎮,就有五股鬼子。
朱二黑守着一桌子涼飯菜,他憨笑的說:“你們想了一個上午了,吃了飯再想吧!”
沒有人搭理他。
“特派員看了一夜地圖,人都瘦了。”美桃走進來說:“先吃飯吧,邊吃邊想。”她看見沒人搭理她,她對着朱二黑笑了笑。
朱二黑背過臉,生氣的說:“你別對我笑,我不配。”
惹不起就躲,美桃轉身走了。
門六花想的頭疼,她輕輕的拍着腦門說:“真是四面楚歌,八面圍攻,尋條生路,難上加難啊!”
羅大彪喊道:“乾脆守在鎮裡,跟狗日的拼了。”
“拿啥拼啊!你的精神頭倒不錯。”李懷土苦笑幾下,看去了深思熟慮的牛漢。他拍了拍牛漢的肩膀,笑道:“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再想。”
牛漢擡起頭笑道:“人生有順流和逆境,你們不倒下,我絕不倒下。”他低下頭,手指去地圖上的一個點:“這個地方是唯一的出口,鬼子應該不會在這裡埋伏。”
李懷土笑道:“這是一處峽谷,有十五里地,叫小風口。出了峽谷就進了大風山,是可以避過鬼子。”
門六花驚道:“你端掉大臨河的鬼子,豈不露了行蹤。”
李懷土爲難的說:“不露行蹤只能進鬼山,難的是沒糧食。”
牛漢:“我們有兩千五百個戰士,端掉一箇中隊不成問題。我們去了小風口,就能夠到達白馬石鄉。”
門六花嚴肅的說:“鬼子埋伏在小風口,我們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牛漢:“我徵求大家的意見,吃飯。”
他們點了點頭,心裡細琢牛漢的提議。
羅大彪走來坐上了椅子,對牛漢說:“小風口一帶荒無人煙,鬼子應該想不到。”
“我們能想到的,鬼子也能想到。”門六花突然乾嘔了起來,她捂住嘴巴跑了出去。她跑出房門吐了吐,用手絹擦了擦嘴巴。她直起腰看見胡冰兒走進了院門。
胡冰兒一手舉着雨傘,一手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藥湯。這是打胎藥,有一定的危險性。胡冰兒端着藥碗走來了房檐下,對門六花說:“這藥烈的很,是鎮裡最有名的郎中開的。郎中說弄不好會死人,姐姐可想好了。”
“姐懷的是個孽種,姐了的是孽債。”門六花對肚裡的孩子幾乎沒有感情,她拿來藥碗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她用手絹捂住了鼻口,看見胡冰兒愁眉苦臉的看着她。她心一橫,把臭湯全喝光了。藥湯下肚立竿見影,她的肚子痛了起來。
“哎呀,哎呀。”她痛的滿臉大汗,掉了手裡的藥碗。雙手捂住肚子,彎下了腰。
“快去房裡。”胡冰兒攙扶住她。
牛漢跑出了房門,瞧見門六花的旗袍下流下了血。他趕緊抱起了門六花,跑向了偏房。
“疼啊,疼啊!”門六花疼的要命,她突然咬住了牛漢的胳膊。這一咬,用盡全力。
牛漢疼的呲牙咧嘴,心急的說:“快去找來七七。”
朱二黑射開大步,直奔向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