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口到姜明浩的牀邊,短短三米的距離,瀟灑足足走了五分鐘的時間,或者用爬來形容瀟灑的速度也許更合適些,但在場的所有人的眼睛都溼潤了,就連牀頭的小虎,看着瀟灑堅持的模樣,竟然也忍不住嗚咽起來。
瀟灑肩膀上的貫穿傷早已經裂開,鮮血將肩頭的繃帶浸透,血漬透過衣服和汗水融爲一體,將那條紋的病服染得嫣紅,瀟灑大口的喘着粗氣,滿頭的汗水讓人感覺他像是剛從水裡撈上來一般,但他的嘴角卻洋溢着笑容,滿臉喜悅的說道:
“嘿嘿,師弟呀,怎麼樣,現在佩服你師兄我了吧?”
瀟灑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直接用姜明浩最反感的稱謂來刺激他,而一旁的吳天和魏德兵更是一臉黑線:師弟?師兄?浩哥啥時候有師傅啦?還多了個師兄?我們幾個在一起四年,怎麼從來沒聽浩哥提起過?只知道他有個爺爺呀!
見姜明浩依舊閉着自己的眼睛,瀟灑繼續說道:
“雖然我是你師兄,但我還是得喊你一聲浩哥,因爲我瀟灑這條命是你姜明浩保住的,不管你是看在師父的面上,還是看在我穿的這身軍裝的份上,總之,我瀟灑打心底感激你。”
說道這兒,瀟灑的語氣突然強硬起來,甚至帶着嘶吼:
“但是姜明浩,”瀟灑直呼其名,手指着姜明浩喊道:“你既然把我們當兄弟,難道你希望眼睜睜的看着我們陪你一起死在鵝國嗎?”
姜明浩原本緊閉的雙眼猛然間睜開,眼神中散發出凌凌殺氣,竟然讓在場所有人都心底一寒,彷彿見到了曾經那個混世魔王一般,瀟灑的話完全刺痛了姜明浩的心,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爺爺姜建國,這些兄弟就是他最親的人,敢動我姜明浩的兄弟,老子就是用牙咬,也得咬死你。
“呼·····”
瀟灑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他完全憑藉自己的意志站立到現在,渾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都開始顫抖,魏德兵看着瀟灑搖擺不定的身子,想要上前扶他,卻被李玉輝一把攔住,搖了搖頭示意讓瀟灑自己撐下去。
“嗚嗚·······”
就在這時,瀟灑突然大哭了起來,他一邊哭着,一邊喊着:“我瀟灑難道就是天生的破軍坐命嗎?拜了個師傅,師傅死了,好不容易有個師弟,結果和死了沒兩樣,你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其他三人看着瀟灑又罵又哭,完全就是潑婦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招數,驚得瞪大了眼睛張大嘴巴不知如何是好,因爲他們太瞭解姜明浩了,這種野路子對他根本沒有,可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姜明浩竟然忍着喉頭的疼痛,扯着沙啞的嗓子罵道:
“放屁······”
姜明浩的聲音很輕,輕的幾乎被小虎的舌頭舔·舐聲淹沒,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他在反駁,姜明浩在反駁瀟灑的自怨自艾,可瀟灑卻並不滿足,繼續叫囂道:
“怎麼?你覺得我在放屁?那你告訴我,他們三個千里迢迢來到這兒幹什麼?不就是爲了給你姜明浩來收屍嗎?不過可惜,他們或許也會把自己的命搭在這兒。”
經歷了這次生死之後,瀟灑彷彿成熟了許多,尤其是在逼迫姜明浩上,瀟灑的一次次步步緊逼,竟然讓躺在病牀上的姜明浩激動了起來,他努力扭着唯一能動的脖子想要坐起來,但卻發現自己無能爲力,終於,他的喉嚨裡再次發出聲音:
“放·····屁······,老······老子······還······沒死。”
雖然只有短短的七個字,但姜明浩似乎用盡了全身的氣力,足足花了十幾秒的時間,才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說出來,但卻字字如鋼釘,一顆顆死死的釘在了他們幾個人的心裡,吳天知道,姜明浩這是在給他們吃定心丸,於是他補充道:
“不光是我們,還有小偉,他現在在瑞獅國也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轟隆······
姜明浩感覺自己的整個腦袋像是被炮轟了一般,一片混沌,魏德兵和吳天參與進來他事先知道,至於李玉輝,他也能猜到,可是劉偉怎麼會跑瑞獅國去?就算去了,憑小兵子的手段,怎麼可能下落不明呢?
見姜明浩一臉的疑惑,吳天又將劉偉去瑞獅國的前前後後一一道來,聽完吳天的講述,姜明浩的額頭竟然青筋暴起,就像是一隻被惹怒的雄獅,雖然束縛了手腳,但卻渾身充斥着狂暴的戾氣。
也許是被這戾氣嚇得,又或許是實在堅持不住,瀟灑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撲倒在地,李玉輝一個探手將他扶住,瀟灑依靠着李玉輝的手臂,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姜明浩現在的臉上,讓他想起了當時在沙漠中,姜明浩手握狙擊槍朝着敵人陣地點名的情形,那種軍人的堅毅,殺戮的狂暴氣息再次回到了姜明浩的身子裡,彷彿是從骨子裡揮發出來一般。
瀟灑的語氣終於軟了下來,他輕輕地說道:
“浩哥,做兄弟的,知道你身上的痛,心裡的委屈,可我瀟灑心底又何嘗不委屈,再進戈壁沙漠時,警衛班只剩下了我一個,從沙漠出來時,還能站着的,還是我一個,我瀟灑何德何能讓你們大家如此照顧我?爲了我,班長和班裡的其他戰友丟了性命,爲了我,師傅也丟了性命,最後還是爲了我,讓浩哥你變成了這個樣子·······”
瀟灑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淚水混着鼻涕糊得滿臉都是,但他卻連擡手去擦的力氣都沒有了,在一旁看着的吳天和魏德兵沒有嘲笑眼前這個哭得像個孩子的列兵,因爲這些痛苦和委屈,讓這個男人生不如死,如果換做他們,他們寧願自己替這些人去死,也不願去承受這樣的痛苦,而瀟灑卻在挺着,忍着,就憑這一點,他只得被尊重。
這時,扶着瀟灑的李玉輝將他輕輕的放到了輪椅上,也沒有去幫他擦那代表着痛苦和過去的淚水,作爲軍人,這些痛苦、屈辱,甚至還有仇恨,只能他瀟灑親自動手去一點點擦去,因爲這是作爲軍人,尤其是作爲優秀的龍國軍人所必須面對的東西。
“立正,敬禮······”
站在一旁的李玉輝突然喊道,魏德兵和吳天聽到口令後,立即像是兩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一般,跟着李玉輝的動作,朝瀟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這個軍禮,瀟灑受得起,他們那擡起的手掌都拼命努着勁,三人六眼都血紅得像是要吃人一般。
看着眼前的三個人對自己敬禮,瀟灑終於止住了哭聲,他想再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終於還是坐在輪椅上回了一個軍禮,但不同的是,被眼淚和鼻涕覆蓋的臉上多了一份堅定和信念。
“嗒嗒,嗒嗒······”
就在整個房間靜得連空氣都像是冰凍似的,一聲聲清脆而有節奏的金屬敲擊聲就像是擂鼓一般在這四個人的耳邊迴盪着,他們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姜明浩端正的躺在病牀上,死死的閉着自己的雙眼,但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他的眼角在抽搐,像是在拼命的想着某些事,又像是在努力使出全身的力氣。
“快看,浩哥的手指。”
魏德兵突然手指着姜明浩牀沿的方向驚叫道,所有人順着魏德兵手指的方向玩去,他們看見姜明浩在努力用自己唯一能動的右手食指拼命的敲擊着金屬牀沿。
“嗒嗒,嗒,嗒嗒嗒·······”
“等等,小兵子,這是不是我們經常作弊用的摩斯密碼?”
吳天恍然大悟道,魏德兵也跟着斜起耳朵仔細的聽着,慢慢的,興奮和喜悅之色逐漸堆滿了這兩人的面孔,彷彿姜明浩的重新振作,燃起了他們心中勝利曙光,魏德兵強忍着心中的喜悅道:
“浩哥說,他現在暫時說不了話,所以用密碼的形式告訴我們,先別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一定會帶我們消滅敵人,和我們一起安全的回國。”
李玉輝聽完之後,臉上的一絲詫異的表情一閃即逝,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到,他真的無法想象姜明浩在吳天和魏德兵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高,只是這麼簡單而虛無縹緲的承諾就能讓眼前這兩個人盲目的興奮,他姜明浩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尤其是在他完全癱瘓的情況下,怎麼可能完成他承諾的打敗敵人並且安全的帶兄弟們回去的諾言?可當他李玉輝低頭望向瀟灑時,瀟灑臉上的興奮表情,讓李玉輝徹底愣住了。
如果說吳天和魏德兵對姜明浩的信任,純粹因爲他們都是同屆學員,在這四年裡姜明浩給他們帶來了太多不可思議,讓他們兩個人盲目的崇拜着這個大哥,所以李玉輝或許能夠理解他們兩人的盲目興奮。
可瀟灑不一樣,他是邊城軍區的兵,再有幾個月服役期滿就該退伍了,可姜明浩卻在這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讓瀟灑也對自己產生這樣的崇拜和依賴,這也太不可思議了,除非姜明浩有着天生的領導才能,哪怕自己癱瘓了,也能讓這些兄弟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不離不棄。
這樣的軍人,一個集戰鬥力和領導力於一身的士兵,哪怕他現在只是個學員兵,哪怕他現在失去了戰鬥力,也讓李玉輝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剛剛加入特務連的第十二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