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臉上都有疹子,可怕至極。容色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她面無表情的穿過這些身患瘟疫的人羣,朝着村子的更深處走去。
“姐姐,你也生病了嗎?”
小小的手抓上了容色的衣角,容色停下腳步,回頭看去,那是一個同小包子差不多年紀的孩子。不知是因爲病痛還是因爲飢餓,整個人只剩下皮包骨,一雙深陷在眼窩中的大眼睛格外的引人注目,臉上長着大片大片的膿皰。
容色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道,“姐姐沒有生病,而是來瞧瞧你們。”
“給我們帶吃的了?”他的書已經伸到了嘴裡,一雙深深陷入眼窩中的大眼睛中滿是貪婪,“姐姐,你帶吃的進來了嗎?”
容色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周圍的人都瘦成了皮包骨,每一雙陷在眼窩中的眼鏡都滿是貪婪。容色心中一震,腦子一轉,不免有些驚慌。
“我是來救你們的,不是患病的人。我乃是東陵盟盟主派來的大夫,此次進入枯木村就是爲了查處瘟疫的源頭,絕無傷害你們的意思。”
“有吃的嗎?”有人哆哆嗦嗦的伸出了手。
容色搖了搖頭,“進來的匆忙,並沒有準備吃的。不過外面有官差,可以讓他們那些食物進來。”
那些人眼中的貪婪越來越重,都手腳並用的朝着容色爬過來。就連那個小孩子都緊緊的抓住容色的衣服,生怕她跑了。
就在容色恍惚間,鼻尖隱隱傳來了一股奇異的香味,容色心中納悶,這些人看似很久都沒有吃東西了,爲什麼村子深處會飄來異香?
腦子裡有無數的念頭轉瞬而過,隨即容色一把推開了小孩子拔腿就跑。
那些骨瘦嶙峋的人也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們手腳並用,在身後追着容色。容色跑的飛快,不停的推開迎上來的人,那些人的嗓子裡都發出了奇怪的響聲。
跑到村口的時候卻發現進來的地方都被封了起來,初九就在外頭。
“初九,快點讓我出去,這裡頭的人已經被逼瘋了!”
初九見狀,立即去撕扯被官差們拉起來的網。
突然間有箭從遠處飛來,要不是初九閃得快,定然會一箭穿心。
初九朝着身後看去,只見老程從遠處緩緩而來,走近了才道,“神醫,有何事吩咐?”
“你們竟然斷了枯木村的糧食!”容色怒目而視,“難道就不怕被朝廷知曉,被問罪嗎?”
老程嘿嘿的笑了兩聲,“被關進這裡的人都得死的,浪費那麼多糧食做什麼?”
“放我出去!”容色冷聲呵斥。
“枯木村有進無出,是知府大人下的命,沒有知府大人的特赦,我可不敢隨意放人,特別是你這種已經傳染上瘟疫的人。”
初九的臉色一瞬間就蒼白起來,他像一陣風一樣迅速上前,本想一招制住老程,卻不料被老賈擋了下來。老賈陰惻惻的笑着,“我不管你們是什麼神醫,今日都得給我死在這裡。”
“好大的口氣!”容色不怒反笑,“初九,快些將這些廢物收拾了放我出去,那些瘋子就要追來了!”
初九的黑袍無風自動,皮膚下面有黑色的影子迅速閃過,老賈似乎並不害怕,立即出手與初九交起手來。
眼看那些人已經追了上來,容色一咬牙便有繞着道朝着村後跑去,邊跑邊叫,“初九速戰速決!”
初九並不會說話,只
是瞥了柵欄裡的容色一眼,寬大的黑袍下涌出了無數的黑色蟲子……
容色瘋了一樣開始跑,顧不得自己進來究竟是爲了什麼。越靠近村子,那種奇異的肉香味就不斷的朝鼻子裡鑽。作爲在廣東浪了好幾年的人來說,什麼生猛海鮮、飛禽走獸,多多少少都嘗試過。自從穿越到這個沒有電腦、手機的古代,跟着東陵盟的盟主也蹭過一些重大的飯局,然而並沒有見識過這種散發着奇異香味的肉類。
聯繫起枯木村斷糧已久,這裡又都是病患,此時在村中煮熟的肉很有可能並不是什麼飛禽走獸的肉,而是人肉。
想到這裡,容色的心就跳的更加的厲害。
轉過頭朝着身後看去,只見那些皮包骨頭的人們就快要跟上來了。想了想下了鍋的人,容色嚇得花容失色。
媽個雞,老孃不過是香混口飯吃,現在飯還沒有混上,倒是快成了這羣餓鬼的口中餐了!
眼看天就要徹底的黑了,容色加快了腳步,闖進了村子裡。她在村中倉皇四竄,終於慌不擇路,鑽進了一個死巷子。轉回頭會有吃人的病患,不掉頭自己又爬不上這堵高牆。就在容色左右爲難間,突然有人拽了她一把,容色嚇的大聲尖叫,卻被人一把捂住了嘴,耳邊有聲音響起,“不想死的話就不要叫了。”
容色聽得出這人有氣無力,本想反抗一下,但又沒有別的選擇,只能任由那人將自己拖進了屋子。
那人將大門緊緊的關上,然後掀開了桌子底下的一塊石板,自己先跳了下去,隨即又朝着容色招了招手,“快一點,等到他們追來了,我們都得成爲盤中餐。”
聽到這樣一句話,容色那裡還敢猶豫,立即跟着她跳了下去。
跳下去以後容色才發現這裡根本算不得什麼地窖,只能算是一個比較大的坑,一人多高,三平方米左右。
裡頭不止抓着她下來的姑娘,還有一個蜷縮在角落裡的小女孩,正在瑟瑟發抖。見容色下來,仰着頭略帶恐懼的打量着容色,容色這纔看清這個小姑娘的臉上有大片的皰疹。
“這……”
將石板蓋好的姑娘蹲了下來,一口吹滅了蠟燭,四周瞬間陷入了黑暗。
“爲什麼吹滅蠟燭?”
“點着蠟燭會被發現。”有氣無力的聲音在黑暗中想起,只是壓低了聲音,勉強能聽得見。
這時候容色也聽到外面的腳步聲,以及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容色的手被拉住,那是一雙冰冷入骨的手,那人輕輕的拉了容色一下,容色順勢坐在了她的身邊。
待到上面的響聲漸行漸遠,容色才壓着嗓子問道,“爲什麼要救我?”
“我聽到你說你是來救我們的大夫。”姑娘猶豫片刻才道,“我想帶着妹妹一起活着,我的妹妹還小,不能就這麼死了。”
容色這才明白方纔那個蜷縮在角落裡的小姑娘是她的妹妹,隨即低聲安慰,“不過是比較棘手的天花,有救。”
聽到這句話之後,那個救了容色的姑娘就開始小聲的抽泣。
“姐姐,不哭。”虛弱的聲音在黑暗中異常的清晰,隨即又聽到姑娘帶着哽咽安慰,“姐姐不哭,姐姐不哭,靈兒有救了!”
容色後來才知道年長的喚作靈犀,年幼的喚作夕靈。夕靈八天前突然發病,被官差扔進枯木村,靈犀不放心,硬是跟着來了。只是奇怪的是靈犀跟夕靈朝夕爲伴,卻沒有染上這種天花。
夕靈
發出平穩的呼吸,似乎已經睡着了。
“這裡只有絕望。”靈犀帶着哭腔道,“沒有食物,飲用的水很可能也是傳染源,但是我們沒有辦法。能吃的都吃了,就連樹皮也都啃了,只爲了能活下去。進來之前就聽人說朝廷不會不管生了病的人,進入到這裡才發現都是騙人的。人死了一波又來一波,只要裡頭的人想要出去,走到村口就會被箭射死,所以沒有人敢逃走。但是也得吃東西啊,能吃的都吃完了,有人開始打那些死人的主意。”
“所以,這裡的人開始吃人肉?”容色膽顫心驚,終於還是問出了口。飄在鼻尖的異香似乎還沒有飄散,那異香勾的人心癢癢。
“嗯,一開始他們只是吃那些死去的人,前不久他們發現死人的肉總是有一股腐臭味,就開始吃活人肉。我害怕極了,卻又不敢逃,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地洞,就帶着靈兒躲在這裡。”
“你們吃什麼?”
“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靈兒一直叫餓,我就一直給她喝水。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我不知道她能撐多久。我擔心靈兒餓死,所以就偷偷摸摸出去,想給靈兒找點吃的。吃的沒有找到,倒是聽你說你是來救我們的……”
容色點了點頭,心裡百味雜陳,“你別擔心,我不會讓你妹妹死的,也不會讓你有事。”
靈犀沒有回答容色,這個地洞裡只剩下了呼吸聲和心跳聲。
夜越來越深,上面也越來越寂靜。
容色/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像是在現實中,也似乎在夢裡。容色沒有分得清夢中與現實,終究還是沒有敢冒着生命危險回答一聲。
容色是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等容色睜開眼,只見地洞裡點着蠟燭。
靈犀看了一眼容色,帶着哭腔,“天亮了,靈兒似乎不行了,她的身體燙的厲害。”
容色撲過去瞧了瞧靈犀懷中的夕靈,翻了翻夕靈的眼皮子道,“體溫急劇升高導致的昏迷,已經耽擱不起了。你們在這裡等着我,我去外面求救。”
“我們一起去吧,如果你一去不回,靈兒也是一死。我們同你一起去,是生是死總有一個伴。”
呸呸呸,老孃還沒有活夠呢,什麼生啊死的。
容色神情複雜的拍了拍靈犀的肩膀道,“會得救的。”
靈犀沒有應,而是立即伸手講頭頂上的石板挪開。突然有強烈的光線照了進來,容色不由的眯上了眼。
定了定神,容色將夕靈背在背上爬了上去,外面卻寂靜的要命。
靈犀疑惑的看了看容色,容色也茫然起來。揹着夕靈和靈犀一起出門,只見門口橫七豎八的躺着幾個人,都是昨天追自己的那些人。
兩人又往外走了走,只見到處都躺着人,不知生死。
靈犀蹲下身去探他們的鼻息,半晌才道,“只是混過去了。”
容色點了點頭,心裡大概有了底。
“這些人怎麼都昏過去了?”
容色揹着夕靈看着遠處道,“趁着他們都昏迷着,我們趕緊撤。”
“沒用的,有人守在周圍,只要我們踏出去半步,就會被亂箭射死。”靈犀有些着急。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說了這句話,容色並沒有再勸,而是揹着夕靈就朝着村口跑去。靈犀因爲太久沒有吃東西,腳步有些虛浮,根本就跟不上容色。但是她盡力的在跑,生怕跑慢了,容色就帶着妹妹消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