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什麼時候……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我之間再無可能?”蒼梧的嘴脣在顫抖着,一雙眼睛充着血,有點嚇人,“當初我炸死,彌留之際,你說你原諒了我,難道都是假的?”
“你去過大理寺的地牢嗎?你在裡面住過嗎?”容色帶着一絲笑意說,“曾經你是九五之尊,怎麼會去大理寺的地牢?如今你是江湖中人,更不可能去大理寺的地牢。可是我去過,在裡面住了不少時日。我以爲我愛的那個男人很快就會來接我,我耐心的等着,等來的卻是他要另娶他人的消息。我不肯相信,直到我離開了那恐怖又滿是寂寞的大理寺地牢,卻哪裡知道深宮內苑纔是真正的地獄。我曾愛過你,滿心歡喜的將一顆真心捧出來給你,可是你不要。”
“容兒……”蒼梧上前幾步,伸手來牽她,卻被容色躲開了,“縱然當初我痛不欲生,但如今我已經釋懷了,我與你之間只是緣盡而已。夫妻緣盡,母子緣盡,我放你自由,也放過我自己。當初你彌留之際我選擇原諒,只是爲了讓你寬心,你我相識多年也該知道我是個有仇就報的人,絕不是什麼心胸寬廣之人。”
“我總以爲我還有機會彌補……”
“如今我早已放下了,也請你早些放下吧。”容色說完這句,轉身就走。蒼梧在身後道,“容兒,你我之間當真再無可能?”
背對着蒼梧的容色一字一頓的道,“絕無可能,我已經找到屬於我自己的幸福了。若是你能見到雲祁,便替我說一聲,他的母親在當年就已經死了。此生此世我與你們也不必再見,各自珍重。”
“是我負你,祁兒何其無辜?”
容色的腳步頓了頓,隨即笑道,“在他的人生裡,我起不了任何的作用,他選擇了一條孤單的路,沒有人能陪着他一直走下去。我不能,你也不能,初九更不能。無論前方的道路多麼兇險,他都要一個人上路。我的存在與他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活與死又有何分別?”
容色的腳步堅定,而身後的蒼梧已經淚流滿面。
縱然可以說當初所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那又如何呢,傷害到底是造成了,容色也確實是一顆棋子。既是他現在後悔了,知道錯了,那又怎麼樣?
沒有人規定容色一定要站在原地等他,也沒有誰規定容色一定要原諒他。
當容色將所有的委屈都說出來,在轉身的那一剎那,她是真的放下了。所有的愛恨情仇,所有的恩恩怨怨自此都兩清了。愛的恨的,傷的痛的,全數都埋葬在過去,她的未來只有葉笑一人。
在客棧見到容色的時候葉笑如釋負重,那張嚴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笑容。
“我以爲你不會回來了。”葉笑低聲道,言語之中滿是不捨。
“爲什麼不回來?”
葉笑笑的有些勉強,“我不確定你心中是不是有我的位置,畢竟你曾與他……”
“都過去了,從今往後你得好好待我。如若敢在外面有別的女人,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葉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低聲笑道,“我還以爲你要說與我生死永不相見。”
“讓你生不如死之後再永不相見也不遲。”
葉笑伸手抱住了容色,彷彿是抱住了失而復得的珍寶,內心百感交集,“此生此世,我絕不負你。”
此時此刻的容色才真正的安下心來,接受葉笑待她的好。
或許之前的數年過的都很潦倒,也很傷情,但往後的日子,容色覺得老天爺會將她失去的都彌補給她。
直到現在她纔敢真正的將自己的心交給跟前這個男人,因爲她知道這是一個爲了她刻意捨棄一教之主的男人。看過了爲了權勢、地位爾虞我詐的男人,突然遇到一個願意爲她放棄所有的男人,說不感動那是騙鬼呢!
放眼這個世界,能做到葉笑這樣的能有幾人?
容色思想了許久,覺着葉笑這個人還是可以託付終身的。
本以爲蒼梧還會來糾纏,沒想到一連好幾天都不見蒼梧的蹤影。加上張弛的傷也好了些,天天催促去東陵盟,容色索性就動身啓程了。
葉笑擔心容色所以早早的就準備了馬車,張弛不願意窩在馬車裡,自告奮勇的跟着趕車的小哥坐在外頭。葉笑也不在意什麼身份不身份的,跟着容色窩在馬車裡。
“早上纔出鍋的桂花糕,你嚐嚐。”葉笑笑眯眯的將手上的點心遞給了容色,容色也不客氣,接過後就咬了一口,“不錯,你自己也吃。”
葉笑見她愛吃,將剩下的都包了起來,往她身邊湊了湊道,“在沙漠裡遭了罪,你瞧瞧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哪裡遭罪,你將你的食物和水都留給了我。”
“這是應當的。”
容色垂着眼沒有說話,愣了許久才說,“謝謝你。”
葉笑伸手將她攬到懷中,低聲道,“我本就該保護你,說什麼謝。”
不愛你的人不會管你的死活,只想達到他的目的,愛你的人寧願捨棄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你周全。
愛這種事情就算你捂住了嘴矇住了眼,它依舊會從你的行動力溢出來。容色覺得自己活了這麼多年才明白這個道理,頗爲心酸,但也不晚。
剛到晉城,天就變了,到了傍晚還下起雪來。
容色靠在客棧房間的窗戶前看着外面飄着的雪,頗爲詫異的道,“早就立春了,怎麼還會下雪?”
葉笑給她披了一件大氅,“天冷,別站在窗邊了。”
“天降異象,只怕今年不太平。”容色攏了攏身上的大氅道,“不太平百姓的日子就難過了。”
“怎的如此多愁善感?不過是降了一場雪罷了。”
“我瞧着院中的梅花開了,我想去瞧瞧。”
“今日太晚了,明天一早去瞧吧?”葉笑摟着她道,“早些歇了吧,最近趕路累得很,我瞧你氣色一直都沒有恢復過來。”
容色沉默了一會兒,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只道,“你去瞧瞧張弛怎麼樣了,我瞧他的精神不大好,今日給他多添了兩味藥。”
“容兒,你告訴我一句實話,張弛還能撐多久?”
容色抿着嘴,神情凝重,看着葉笑似乎很關心的樣子,愣了半晌才道,“撐不了多久了,是他靠意志力在撐着。一旦他大仇得報,可能也是他大限將到的時候。”
“已經
這麼嚴重了?”
容色點了點頭,“我雖與他素昧平生,但是他的遭遇很可憐。揹負着這麼悲慘身世的人,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含恨而終。葉笑,我是不是很可笑?明明沒有這個能力卻又要攬下這件事……”
“我的容兒是個好人,所以見不得有人受苦。”
容色搖了搖頭,垂着眼低聲說,“我並沒有一副菩薩心腸,而是當初我來這裡的時候瀕臨絕境,是我求了薄言做了交換他才救了我。見到張弛,我總忍不住想起當年的自己,如若我沒有做過那樣的交換早已沒有今日的我。而張弛卻沒有開口求任何人,他一個人揹負了那麼多的悲傷,甚至是用透支生命來做這件事。”
“每個人的命都是上天早就定好的,閻王的生死簿裡定着每一個人的生死。容兒,凡事隨緣便可,無需費心。”
容色點了點頭,葉笑道,“我去看看就來。”
見葉笑出門,容色緊了緊身上的大氅,也離開了房間。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唯獨客棧院中的紅梅開的正豔。容色站在廊下,隱隱有梅香飄來,本想上前去折幾支下來,轉眼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花在樹上才能開的長久,若是爲了一己之私將其折下,不過在屋中活個短短數日,終究是有些不忍的。
正要轉身回去,卻聽到房頂上有異動。容色心中一緊,忙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
房頂上有人跳了下來,一連跳了三人下來,個個都穿着夜行衣鬼鬼祟祟的。容色立即將自己隱藏好,屏氣凝神,聽得他們壓低了聲音道,“你確定當年的皇后就在這裡?”
“是屬下親眼所見,錯不了!”
“既然確定在這裡,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左右是要活的,其他人可以格殺勿論!”
“屬下遵命。”
三人在雪地裡謀劃許久,大抵是因腳步踩在雪上會發出動靜,提前輕手輕腳的潛入了客棧裡頭。
容色正要跟上去瞧瞧,卻被人從背後抱住了。容色腦子異常冷靜,立即曲起手又手肘去頂身後的人,那人似乎知道容色的動作,很輕易都就化解了,甚至在她耳邊道,“容兒,是我,不要出聲。”
容色聽得出那是葉笑的聲音,本想問葉笑爲什麼會在這裡,但是這個狀況下絲毫不是聊天的好時候。
跟着葉笑輕手輕腳的挪回了張弛的房間,張弛正從牀上坐起來,葉笑立即將他擋了回去,壓低聲音道,“不要出聲,有人。”
三人靜了下來,能聽到外面的動靜。那些潛入進來的人似乎已經摸到了容色住的房間,開門的聲音很小,小到若是睡着了幾乎不會發覺。
隔壁的動靜越來越小,似乎是發現房間里根本就沒有人,他們從房間裡撤退。
黑暗中容色緊緊的抓住了葉笑的手,葉笑也緊緊的回握着,容色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安心。
那些人很快就摸到了別的房間,張弛低聲道,“很快就會到我們房間,接下來該如何做?是解決了,還是躲一躲?”
“留個活口,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有人要殺我。”黑暗中的容色眼神冰冷,就連語氣也冰冷了幾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