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入夜,古庸城內燕子湖上一艘船舫遊過,船舫闊大,艙內坐着一二十個賓客,賓客身旁身旁又是羣芳環繞,舫外木欄窗櫺皆雕飾的精巧妍麗,船舫檐上下張燈結綵,有那幾個歌妓輕倚在船頭,抱着琵琶彈唱,另有一女迎着月光揮袖做舞。此刻湖畔綠柳依依,船上紅袖招招,衆賓客在花紅柳綠的陪伴下觥籌交錯,喧鬧吵鬧伴着鶯歌燕舞,一時竟有不夜之景。
原來安樂侯沈威在此湖上飲宴賓朋,酒至酣時,衆人已是放浪形骸,有一學子舉杯對着舞女道:早聞凝煙姑娘乃是翠雲軒中第一舞者,林某我一時無緣得見,今日有幸一見姑娘,果真是蒲柳之姿,皎皎其容,華彩風韻令人驚豔,今夜月紗清籠,煙水朦朧,姑娘在此夜中舞蹈,長袖揮動,飄然欲仙,彷彿與此山河天地一點靈動,自有一股嬌柔嫵媚的韻味。
那凝煙本是古庸城內知名青樓翠雲軒處一紅牌歌妓,便以長袖善舞聞名,這林姓學子亦是古庸城名士,平素行徑狂放不羈,在士林之中素享名氣,此刻聞其誇讚凝煙之後,坐下賓朋無不稱是,只見那林學子沉吟一陣後,揮手欣然掃去桌上酒饌佳餚,他命僕童取過筆硯,又從懷中取出一把空白摺扇,打開後撲在桌上,竟自顧自的做起畫來。
在座皆爲古庸城喜好風雅之人,林姓學子素有狂態,大家見怪不怪,有好奇者圍上來一看,見那林學子在扇上畫的,卻不正是凝煙姑娘,但見畫上一輪江月高掛,風清月白,碧水含煙,水面悄然駛過半個船頭,有一女子正在船頭揮動衣袖,其情其景,得乎天地意境,觀之令人怦然心動。
便在畫面左上角,那林學子又提上一句詩:燕子湖邊點水處,清月輝下俏佳人
題畫完畢,他小心的揮幹墨跡後摺好,派僕童將此扇遞給凝煙,他向其作一揖道:“小生願將此扇送與姑娘,還請姑娘收下。”
凝煙姑娘接過摺扇,打開細細觀看。
“燕子湖邊點水處,清月輝下俏佳人”,她喃喃自語,臉上自是飛過一抹紅暈,只見其將摺扇收好,向林姓學子款款拜謝道:“小女子承蒙公子擡愛,心下欣喜,在此謝過了。”
言罷凝煙起身擡頭看過林姓學子一眼,只見其雙眸如含清水,清亮動人,那不經意一瞥,竟似含話語千言。
“凝煙舞姿曼妙,林公子詩畫意境深遠,真是郎才女貌,郎才女貌!”古庸城中掌書記張雲撫讚道“林公子與凝煙姑娘,好一對兒璧人啊!“
“雲撫休的胡說!”那安樂侯沈威忽然發話了,此人繼承祖宗侯爵,但平時不讀文章,也不通絲竹,聞得吟詩作對便已是頭疼不已,偏偏他又好附庸風雅,想要結交士子名流博取個虛名,這才強自忍耐至今,然而張雲撫的話終於讓他着惱了。
“這凝煙乃是我即將納下的第八房小妾,待明日去翠雲軒用二百兩銀子贖了身便要納入侯府,雲撫不知,怎麼能在這兒胡說八道呢!”他氣惱的說道
“唉呀,這•••小人並不知情”張雲撫一個激靈,酒也醒了,想他只是一個虛銜、掛銜的掌書記,如何敢得罪在這古庸城中位高權重,作威作福的安樂侯呢,他連連賠不是道“是小人失言,是小人失言,還請安樂侯大人不計小人過,莫要怪罪!”
他額上已是汗涔涔,顧不上有別的想法,然而安樂侯的話落在別人耳中,大夥望一眼長身站立,倜儻不羈的林學子,再偷瞅一眼綾羅綢緞,打扮的如暴發戶一般又肥頭大耳的安樂侯,再瞧一眼侍立船頭,無限嬌媚的凝煙,衆賓客無不在心中叫了聲可惜,他們同時在心中念道。
“好白菜叫一頭豬給拱了”
林學子也是一陣錯愕惋惜,他驚訝的望了一眼凝煙,後者不願與他對視,別過頭去,神情憂傷落寞。
就在此刻,燕子湖中傳來一陣嘯聲,衆人扭頭望去,但見水面赫然一條金色大鯉魚,鯉魚竟有數尺長,搖擺着遊向船來,一名道士揹着手站立在鯉魚之上,道士神情甚是自得,長冠束帶隨風飄蕩。
待這條大鯉魚遊至船邊,用嘴一口銜住船前木板,這道士蹭蹭蹭幾步踏上船板後又迅速換了一個嘴臉,只見他滿面堆笑,向安樂侯深深作了一揖道:“今夜侯爺在此大辦酒席,小人姍姍來遲,還請侯爺贖罪!”
衆人這纔看清,原來這是個個身量不高,身材五短又形貌猥瑣之人,便有機靈人立即想到,這該不就是那個沈侯爺新近招納進來的門客,自稱精通法術毛道士麼。
只見沈侯爺一臉不悅的對這人道:“毛道士,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你居然敢遲到,你說是不是應該罰你變個戲法給大家看看!”
毛道士笑着諂媚道:“今夜遲來,乃是去爲侯爺取了一尾錦鯉過來。”
“恩?魚呢”沈侯爺問道,衆人再看向船邊,那條銜着木板的大鯉魚早就不見了蹤影。
“衆賓客且隨我看!”那毛道士一翻手腕“那魚就在•••”
他伸手指向林學子那邊,手向空中一招,喝道:“魚來!”
話音甫一發出,但見林學子手上的那盞酒杯中響起啪的一聲,一尾鯉魚嘩啦一下從中高高向前躍出,此魚初從酒杯蹦出時不及拇指大小,出來後身子迎風而長,待到半空已是身長數尺,衆賓客認真看時,鯉魚乃是方頭闊嘴,身上以淺白色爲底,密佈豔麗通紅的斑塊,它躍而擺尾,竟濺起水花無數,林學子正當其衝,剛好被水花濺到,一時頭臉衣衫盡都溼了,他不由得愣在原地,臉上滿是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