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再無他話,衆人漸行漸遠,那天地石棧深深聳入雲朵之中,七妙一行掠過幾間廳樓別院,終至中門之外,只見那夏文清猶豫片刻,問那居雲軒中總管邢業道:“邢總管,是否先安排衆賓客住在別院,由我先稟明父親,明日再安排衆英雄與其見面。”
他還是不放心讓這多方勢力人馬進入那居雲軒中,稟明父親云云,也只是一番客套話,概因此人先前也已說過,平日裡自己也是見不到那居雲軒主人的,卻不料那邢業一擺手,淡淡道:“軒主與我已有計較,二公子不必多做安排……”
夏文清聞言神色越加不快,然而他終究也沒說些什麼,只是悻悻退在一邊。
明眼人哪還瞧不見,這夏氏兄弟在居雲軒中定時不得志久了,大小事宜,竟悉聽那邢業發落。
只是衆人爲客,這居雲軒家世於己無關,眼前一幕,各自只當沒見着罷了。
但見那邢業輕輕拍手,這居雲軒中門應聲而啓,緩緩張開。
此處雖已是居雲軒中門,比不上前出山門高大凝重的氣魄,但門庭依舊闊大,且兩邊各有一方石獅子舞爪咆哮,立在門旁,七妙悄然觀察,這兩方石獅如披鐵衣,含威怒目,周身透着青光,其上滿是歲月沖刷,風雨侵蝕的痕跡,而不知屹立在此已逾多久了。
待步入這中門之上,眼前赫然出現一面對影壁,青磚鋪就,上蓋瓦當,當中白漆爲底,刻着一副畫作,正是:日出東海,月入昏冥,遍山鮮花,競相開放。
那李渺華觀之頓時奇怪,問七妙道:“這副畫好生奇怪,居然又有太陽,又有月亮,清早竟已是山花遍開之景,而且這畫中將四季鮮花都一股腦羅列在一起,好沒有常理,你看那桃花、迎春,分明是春天的,蘭花,芍藥又是盛夏纔開放的,芙蓉、海棠又是秋天開的,還有那冬天的梅花,羅列在一起,好叫人糊塗…….”
七妙聞言莞爾,李渺華年紀不大,心如明月,觀察細緻入微,兼之心直口快,直抒胸中不解,她也不懂丹青之道,略想了想,作答道:
“此畫揮毫寫意,倒不似都是實景,日升月落,我猜是引出黎明呼之欲出,一派朝氣蓬勃之意…….”
李渺華眼眸忽閃,靜心聽了七妙的解釋,再看此畫時,頓生恍然大悟之感,那身前領路的總管邢業聞言也不禁回過首來,輕輕點頭,以示讚許,只聽七妙分神片刻,接着說道:
“這人間四季分明,桃之夭夭,幽蘭淡雅,秋水芙蓉,寒梅傲雪,本是各主一季之花,然此時百花爭鳴,嬌豔開放,正代表着居雲軒欣欣向榮的氣象,亦或說這居雲軒乃是滄海神山之上的洞天福地,得享百花朝拜,也未可知…….”
“仙子說的絕妙,盡道此畫真諦!”只見那夏文清一邊擊掌叫好,望向七妙的眼神也更加熱切“難不成仙子對這丹青之道也是精通?不然怎麼會懂此畫蘊含的道理?”
旁邊衆人無關勢力,如莫丞也都覺得七妙解釋的巧妙,不經意間,都專注的望向了她。
這個問題可叫七妙心中犯了難,她怎麼知道張婷婉是否學過繪畫,心中不由懊惱先前不該在李渺華面前逞強解釋,此刻一語不慎,便要露出破綻。
“哈哈,我師妹自小修習仙家道法,習練劍術,卻沒有刻意去學那金玉丹青之道…….”卻見那周涵止輕搖摺扇,竟搶着回答道“不過師妹聰慧於心,這生花妙筆中所流露之情感既然不能脫離天道,便可被我輩領悟接受,文清兄執着修行與否這個問題,已是落了下乘嘍?”
七妙心中一驚一喜,心頭不由樂道,沒想到自己糾結於會不會露出破綻,被周涵止看破自己真身這一問題時,卻是其親自給自己解了圍,倒也有趣。
那邊李渺華本來見夏文清涎着臉又來套近乎時已是不悅,本欲說她幾句,卻被周涵止搶先了,到嘴邊的幾句話都被她嚥到肚子裡,她不由想到:“再刻薄小氣的師兄也有要回護的師妹,周涵止平素對外人不咋樣,對仙子姐姐卻是真心的好…….”
繼而想到秦雪涵生死未卜,不由鼻子一酸,神情黯然。
原來這周涵止越加瞧不慣夏文清屢屢與師妹套近乎,這纔要搶白他幾句,一出胸中不快。
那夏文清先前處處受制與邢業,本是不快,被周涵止這麼一擠兌,臉又憋紅了,說了幾個這這這,一跺腳,終於氣的快步越過衆人,跑到前面不見了。
“文清!”夏武明見乃弟快步走掉,心中憂心,對衆人抱拳施卻一禮後,也是幾個大步,追了過去。
“哈哈,軒中二位公子年少,不懂禮儀規矩,還請諸位原諒。”邢業略略欠身作揖,笑道“邢某向各位告罪了…….”
“哎……邢老弟,非你之罪,莫擔其責”賀須彌大手一擺,不以爲意,竟是代表了衆人勸道“這居雲軒中,你邢總管可要比那倆紈絝公子通情達理多了,賀某喜歡,便要交你這個朋友!”
原來這賀須彌先前爲進居雲軒,與夏家二公子並鐵劍門主風行真多有衝突,之後遇到邢業大方放行,一路暢通無阻,對其不由大家讚賞。
只聽他哈哈笑道:“我與你邢老弟投緣,眼見這天色漸晚了,賀某的肚子也快餓的不行了,咱們快去找個地方,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讓我好好的敬你三杯!”
旁人見他說話大大咧咧,直來直去,只覺好笑,李渺華心中想這和尚直言討酒肉吃,也倒是有趣,卻見邢業微微一笑,淡淡道:
“多謝大師錯愛,前面廳中軒主正在等待衆位豪傑,並已經佈置下晚宴,咱們這就向前再走半盞茶時分就是了…….”
“哦?夏鴻淵等在前頭呢?”賀須彌一派油亮亮的腦門,頓時大喜道:“那快走快走,早早去了喝酒吃肉,順便聊一聊正題!”
旁人似是深以爲然,聞言竟都加快了腳步,七妙一行人雖也隨之前進,心頭卻都不禁生出一絲疑慮,只聽七妙傳音周涵止道:“師兄,這些人聽到那居雲軒軒主在前相侯的消息,分明加快了腳步,卻不知是不是和那賀須彌口中的‘正題’有關?”
“反正不可能是爲了喝酒吃肉……”周涵止持扇於胸,深深蹙眉,顯是心中也在細細思量。
“前面包括那瘋瘋癲癲風行真聽到這居雲軒軒主要見他的消息時,都能暫放下仇恨嫌隙,吵嚷着儘快趕到此處,並替這居雲軒二公子出頭,師兄以爲,這‘正題’會不會是某樁好處?”
“合概如此,只是是合好處,只是不知其中是否包含什麼兇險…….”周涵止左思右想,都拿不定主意如何去規避危險,末了他唯有心中長嘆一聲,傳音過去道“前方吉凶莫測,師妹務須小心,靜觀其變吧…….”
衆人復又沿着山道迤邐向上,多走了半盞茶十分,突然眼前出現一棟閣樓,其佔地偌大,高十三四丈,闊角尖頂,翠瓦琉璃,脊獸吞吐,睥睨八方,兩邊雕樑窗花,赤柱迴廊,高檐輕挑,白玉鋪地,種種佈置,足見煊赫氣派。
衆人打量,只覺這棟建築又與先前一觀的紅泥小築大不相同,不說其他,便是直面面前的這邊,十六根石柱一拖擎天之勢,石柱紅底金紋,描龍繪鳳,行於其側,宛若置身宮苑之中,直襯托出此地的輝煌大氣。
七妙仰首以望,但見這輝煌殿堂的門楣之上,寫着三個粉金大字:妙仙閣。
這時邢業做了個請的姿勢,七妙諸人並魔教與兵盟己方人馬,各自揣着心頭疑慮踏入這大殿之中
衆人依次走進,只見這一樓廳中更是倍顯寬敞,廳中兩側各置幾排梓木質地的八仙座椅,連貫成行,每排約莫幾丈長,大概可容納不下百人同時落座。
這幾排座椅之後,並那大殿正前方,擺着幾十個燭臺,此殿燭臺別具特色,竟是一玉手輕託圓盤的造型,而每個圓盤之上皆安置了十數個蠟燭,配合着廳頂特別掛上去的兩排橙黃色的燈籠,將殿內映照的燈火澄明。
此際天入昏冥,然殿內燭火高照,照淡了黑夜,竟別有一番情味。
兩邊梓木座椅對着的,乃是銅鑄的一方鎏金香爐,約莫一人多高,只見此爐形似一方鼎器,由三足撐在地上,其上覆着一面圓形鏤空的蓋子,蓋上立着螭吻,其物龍首魚身,尾尖高蹺,其尾不算寬大,一手足以握住了。
此際香爐中正焚着混過檀香、白朮等物的混成的香料,鏤空的爐蓋中青煙渺渺,香氣四溢,偌大妙仙閣中宛若瑞氣繚繞,祥雲升騰,隱隱流出一種仙家福地的氛圍。
七妙透過陣陣青煙,只見那大殿正中,復又一排石梯,其上偌大一張鑲金龍椅之前,覆着水晶的垂簾,乃是用金線串着水晶珠鏈,顯得晶瑩剔透。
此時便有一人,正坐在那座椅之上,透過這晶瑩剔透的珠簾,和重重渺渺的青煙,面含危險,看着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