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赤腳舞劍,力道舉重若輕,乃是這法陣的關鍵,其人身形忽然消失,竟隱沒黑暗,然而轉眼間又從九華身後躍出,又如同鬼魅。
接下來,他一斬怒擊,迅捷出手突襲,九華真人在與許東來及陳乃先忽做一擊之後,氣息尚且沒有調勻,又如何了得身竄出一個人來,倉促間,他只來得及向右挪了挪身子,而左邊握着經天斷劍的臂膀正迎在白衣人劍鋒之下,只聽他慘叫一聲,這條手臂完全被其斬下了。
一時之間,九華斷臂出涌出漫天血雨,身後那人本是披着白衣,此刻這白衣上濺滿鮮血,甚是可怖,他一擊未果,正待第二擊時,卻是砰的一聲,九華一擊手掌挾着不知是怒視憤還是驚恐,正一掌拍在其人面門之上,這一擊,足可以摧金裂石,白衣人身子一怔,砰的一聲,竟是身子爆做煙塵。
這一爆之力,更是驚得九華身子一震,他忍着劇痛,生怕眼前煙塵若霧,又藏着什麼詭計,然而卻模模糊糊見得眼前霧中飄過一張道符,九華登時醒悟,此白衣人乃是某人用符文劃出的替身,卻不是本人。
他心中又驚又怒,此刻失了兵器,放眼望去,只見離星劍莫丞正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袋,將斬露寶劍兜頭套了進去,九華急忙唸咒召喚,想憑空把那斬露劍喚回時,卻發現自己與此神兵心神上的聯繫都被人截斷了。
他心中一時惶急,早明白了,原來莫丞手裡拿的那個袋子也是一件寶貝,竟能截斷其人本命法寶與的一切氣息,使其失去了對它的控制,九華又氣又急,心中又怕,心知那使出咒符之人定然不是善茬,此時不宜久留,還應速走爲上。
他一念把定,當即一抽身形,就向天邊跑去,身後莫丞嘴上浮過一絲輕蔑笑意,冷冷一聲道:“想走,你走得了麼?”
九華此時一縱真氣,徑向東南逃遁,他身法特殊,遁速卻也不慢,宛若天際一道孤星閃過亮光,徑向一邊衝去,此時他刻意繞過了先前與之對過一擊,各自衝到一邊去的那陳乃先,心道不管此人是死是活,此刻不宜追擊,他沒想到自己修業幾十年來,今夜竟慘敗至此,看了看半邊斷臂,心中憤恨實難言喻,只想早些找個地方調養功力,再伺機報仇。
“天下兵盟……..”九華心中狠狠想到“若我不是連番惡戰,又失了經天劍的銳氣,怎會狼狽至此……..九華再次立誓,只要我功力一副,定要殺盡你東崑崙所有兵盟之人,一洗我之恥辱!”
他一邊遁去,一邊這樣想着,忽然迎面青山之上,炸雷似的,傳來一聲爆喝,九華心中一驚,瞬間曉得這一聲正是某人以氣御聲,其中渾厚真氣龐然博大,竟是自己生平所未見。
“啊!”他慘叫一聲,原來其人遁速不減之下,這聲音又是迅疾的傳來,九華迎頭撞在這傳來的聲波之上,竟彷如一頭撞到了銅牆鐵壁之上,內裡五臟六腑並奇經八脈一同被震動攪得劇痛不已,氣息當時一滯,口鼻處涌出了鮮血來。
他此刻受創之重,竟更似與天心一劍許東來拼招之時,此刻九華真人勉勵定下身形,驚疑不定的看着身前聲音傳來之處,卻見那不遠處披着月色,閃過一輪眉黛光暈的青山上,忽然飛出一個黑點,這黑點越來越大,越離越近,衝過來時,赫然竟是一人!
“袁重嶽!”九華震驚高喊到。
青山在後,一個氣勢高漲的身影赫然越迫越近,只見此人正是那兵盟之主袁重嶽,他一雙眼冷冷凝視,伸出一掌打來時,九華只覺撲面一股山嶽之力,竟令其登時身子巨顫,止不住的驚懼。
袁重嶽一副怒容,巨掌推過,竟向一座山當頭撞來,若說先前其人如雷一吼只是撞得那九華暈頭脹腦,臟腑震盪,這一掌之下,後者竟生出了自己不過螻蟻,而對方簡直是那萬仞高的巨人,渾然踩下一腳,頃刻就可以將自己碾做齏粉。
他心頭大駭,終於知道,原來自己素來瞧不起全無修爲的凡人,以爲他們不過庸庸碌碌,自私自利,在白雲蒼狗中忙過一生,此時自己處境,正是置身於這最爲不屑過的凡人的境地,他心中又羞又怒,此時此刻,若無傷在身,興許還能一拼兵盟之主,甚至逃掉,然而重傷之下,又哪裡能提得起半分真氣。
袁重嶽倏忽飛來,騰飛的身子光芒高漲,恍若白日,一時天上竟有二月爭輝之勢,他一聲喝,一擊掌,風雷衝蕩,四野翻騰,天地間憑空生出一股滔滔巨力,這一掌,九華看在眼中,怕在心裡,口中吞了一口苦水,嗔怒時,早已被這股巨力硬生生擊中,竟生不出一絲半毫反擊之力。
“啊啊啊啊!”聲聲慘喝,是九華真人骨斷筋折,經脈爆裂,這殘衣破敗的道人頓時全身血涌成瀑,身子絕望的向下方斜斜跌落,看起落敗的樣子,竟又似長鷹墜地,一頭撞到了地上。
袁重嶽一提真氣,一掌擊敗九華道人,轉而略略調息,竟是止住向前衝擊的那風雷般的勢頭,輕飄飄的,舉重若輕落在地面,他徐徐走過九華身子,看其人張口結舌,目瞪口呆的仰面朝天,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九華一身道行,雖然從半空重重跌下,竟還能支持不死,只是他口中血若泉涌,身子軟綿綿的癱成一團,袁重嶽本想再一擊結果其人性命,此時忽然改了主意,只見其一手背過,冷冰冰的打量九華一眼,並不言語。
風清清冷冷的,帶着一股猩猩血氣,月銀燦燦的,清輝灑下,又多出幾分寂寥,袁重嶽穩穩站住,任清風吹拂帶着鬢角絲絲白髮飄起,一身紫金色的衣衫跟着在月色中擺動,他只是不語,九華卻拼着命吐出一口血,艱難又出人意料的吐出一句話來:
“這一掌……..是佛門大梵聖掌…….原……..原來……….”
九華忽然悽悽的笑起來,笑聲牽動傷口,他撲的一聲又噴出一口鮮血,這才低聲說道:“我明白了…….”
袁重嶽等的就是這句話,既然他懂了,自己也不用再說些什麼,就算千言萬語,又有何用,這兵盟之主心中浮過蓮花和尚那枯瘦慈悲的臉龐,背在身後的手掌中忽然握緊了那顆蓮花和尚的本命金丹,他又注視了九華片刻,便這樣踏着月光,大步朝前。
“袁…….重嶽……..”九華掙扎出這句話來,不知想表達些什麼,是深深的恨意,還是對對方不殺自己的意外,亦或是留自己閉目等死的不甘於無奈,無論如何,此處天地,這剩下他一人孤零零躺着,唯有天上的月,脈脈生情,耳邊的風,如泣如訴,陪伴着一代高人的隕落。
“盟主!”袁重嶽張這手徐徐走來,莫丞趕忙迎上,此時的袁重嶽雖然已經收斂功力,但先前一時無兩,重若山嶽的一擊深深震懾住了莫丞,他竟不敢像先前那樣探過去一問究竟,只是在遲疑片刻後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低聲請示說:“盟主,乃先他先離開了……..”
“恩?”袁重嶽皺了皺眉頭,心道陳乃先定是放不下與於冰的仇恨,不想同自己回到東崑崙,正要說這孩子總是不能放下仇恨,忽然又想到自己今夜裡窮三星劍之力,佈下這法陣,不是也爲了復仇,人非草木,情仇難斷,他雖是堂堂天下兵盟之主,又有何資格去指責那爲摯友報仇的天樞星陳乃先。
一念及此,袁重嶽忽然迎着遠處青山,忘情大笑起來。
莫丞立在他身邊陪着,只覺這兵盟之主今夜情緒不甚穩當,然而隱隱一股霸氣卻是更加令人折服,這時只聽袁重嶽嘆一口氣道:“要去,便讓他去吧……..”
“是,盟主……..”聽到這裡,莫丞無由鬆了一口氣,轉而有提到“還有,東來他受了重傷”
袁重嶽聞言,快走幾步,俯身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許東來,一探其人脈細,他沉思片刻,便對莫丞說道:“東來傷重,現需找一個僻靜處由我爲他接治受傷的臂膀,打通周身淤滯之處,若耽誤了,輕則影響其人元功,重會送他性命!”
“既然如此,那我們快找一處屋子安治許東來吧!”莫丞心中一驚,他平素雖然總與許東來互相擠兌,但從小長大,感情可是頗深。
“這樣……”袁重嶽想了想後,一把抱起躺在地上的許東來,又轉身對莫丞道“你帶着搶自九華身上的佛門聖器斬露寶劍去住陳乃先報仇,我一人帶東來治傷便可,你我二人,以訊號爲聯絡方式。”
“盟主尊貴,東來還是由我先來抱着吧!”莫丞看袁重嶽動作,慌忙搶着說道。
“哈哈,無妨了,你們都是我從小看顧大的,什麼樣子我沒見過?”袁重嶽笑着擺擺手,轉過身子,只幾個大踏步,身形卻是越走越遠,眨眼間就從莫丞面前消失了,後者呆了呆,只聽身前有個聲音朗聲念道:
酌酒與君君自寬,人情翻覆似波瀾。
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
草色全經細雨溼,花枝欲動春風寒。
世事浮雲何足問,不如高臥且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