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不算漫長的上午時光,都用來訓練這一個項目了。
爬鐵絲網。
就是一張很大、位置很低的鐵絲網,要求匍匐着從底下鑽過去,對臂力和耐力都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宮小白一邊爬啊爬,一邊呸呸呸,不停地吐口水。
四十五個人同時爬鐵絲網的場面太壯觀了,塵土飛揚,彷彿有千軍萬馬呼嘯而過,一不小心就會吃一嘴土,然後混合着嘴裡的唾液,變成泥水。
姚琪從她身邊爬過,兩人對望了一眼,看見對方灰頭土臉的樣子,相視一笑。
“我們像不像挖隧道的。”姚琪最會苦中作樂,爬的時候還不忘自我調侃,兩隻手以狗刨式往前爬,“快挖快挖,我們馬上就能逃出去了,等逃出去爸爸帶你吃肉。”
宮小白:“……”
“姚琪,動作不標準,作廢一次,重來!”眼尖的宮邪第一時間發現她的錯誤,出聲警告。
姚琪一個激靈,準備爬起來重來,腦袋一下子撞到了距離頭頂不遠的鐵絲網上。
這種鐵絲網不是那種軟軟的鐵絲,是非常堅硬的粗鐵絲,姚琪當即捂住腦袋嗷嗷叫。
宮邪冰冷的聲音再次穿過熱辣的空氣,朝姚琪襲來,“44號,不要耽誤其他人訓練。”意思是她站在原地不動會擋住其他人。
姚琪對着往前爬的宮小白吐糟了一句,“你男人不是人!”
說得跟繞口令似的,表達了她的不滿。
宮小白自然而然接話,“我也覺得,他是神。”
姚琪默默地退回了原地,開始了新一輪的匍匐前行。
400次下來,幾乎每個人都成了一條灰狗。不管是身上,還是臉上,都不能看了。尤其是臉,塵土混合着汗水,黑糊糊的黏在上面,簡直不忍直視,怕看多了中午吃不進飯。
結束後,大部隊往食堂進發。
宮小白瞪了一眼宮邪,表達了早晨的不滿,跟着姚琪跑了。
接收到她的眼神,宮邪仰頭喝水的動作頓了頓,沒來得及吞嚥的水從嘴角流下來一些,與脖子上的汗水交織,沒入了衣領。
他曉得她是因爲早上沒叫醒她的事生氣。
不怪他,他叫過她了,叫了兩聲,結果她還是睡得跟小豬一樣,還打呼了。
宮邪擰緊瓶蓋,另一個訓練場的教官走了過來,“走!爺,一塊兒吃飯去。”
——
教官們和所有的兵在一個食堂裡吃飯,不過中間隔開了一條巨寬的過道,比其他的過道寬了很多。
教官們就坐在最裡邊一排,隔着一條銀河,遙望着對面狼吞虎嚥的小兵們。
宮邪的到來,讓沉默吃飯的教官們沸騰了。
昨天前來迎接宮邪的四十幾個教官,僅僅是訓練新兵的教官,那些訓練老兵的教官們有課程任務在身,沒能第一時間迎接他。
昨天的晚飯時間也沒見他來食堂,左等右等,終於等來了今天中午這個難得的機會。
然後,一衆低頭吃飯的新兵老兵們,就看到他們眼中平時嚴厲到沒有人性的教官們,一個個都站了起來,像是一羣熱血有激情的追星族,揮舞着手臂給自己的男神偶像瘋狂應援。
歡呼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堪比大型演唱會。
宮小白愣愣地,從飯盤子裡擡起頭,就算擡起頭,還是不忘吃,嘴裡叼着半塊饅頭。
宮邪跟他們說了幾句話,隔得太遠,歡呼聲太大,她聽不清他說了什麼,只看到那些教官臉上帶着難以掩飾的激動。
穿着迷彩作訓服的男人站在人羣中,那麼耀眼,是所有人的標杆,他只要站在那裡不動,就有無數人的目光追隨他,仰望他。
宮邪就是有這樣的資本。
宮小白喜歡看到這樣會發光的宮邪,特別喜歡。
哪怕她湮沒在千千萬萬個仰望他的人中,成爲了其中最微小的一個,她也願意。
願意歸願意,但她更想站在他身邊,與他沐浴在同一片金色的光芒下。
“喂喂喂,泥垢了啊。”姚琪拿一雙筷子在她眼前晃,切斷了她看向宮邪的視線,“真該讓你照照鏡子,眼睛都快長鉤子了。”
縱觀整個食堂,不少女兵的眼神跟宮小白有的一拼,眼睛裡全都長了小鉤子,鉤在了宮邪身上,扯都扯不開。
她都出言提醒了,宮小白還是盯着宮邪看,邊看邊吃飯,就好像宮爺是開胃菜,看着他就能吃一大碗白米飯。
“宮小白。”
“嗯?”
“你把狗糧全塞我嘴裡了,我怎麼吃飯?”
宮小白收了目光,瞥了一眼說大話的姚琪,低下頭啃饅頭,喝湯。
那邊的喧鬧聲漸漸低了下去,仍然是有說有笑。
宮小白忍不住悄悄擡起頭看過去,沒辦法啊,有他在的地方,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長在了他身上,或許就像姚琪那句戲言,她的眼睛長了小鉤子。
看着看着,她更捨不得移開目光。
不曉得是她的目光太灼熱讓宮邪察覺到了,還是他本來就想看她,兩人的目光就在空中對接,連成一條隱形的線。
周圍噪雜的人羣消失不見,偌大的食堂好像就剩下他們兩個。
他頭上的帽子摘下來了,粗短的黑髮服帖地壓在頭皮上,更顯剛毅俊美。
看着這麼帥的他,宮小白瞬間將早晨的生氣拋掉了,衝他咧嘴笑。
“爺,你這眼神也太……”旁邊的張裕剛想調侃兩句,猛地想起上次子彈擦着耳朵飛過去的恐怖,後面的話便和着嘴裡的饅頭一塊嚥了下去。
其餘幾個捱得近的教官聽到了他前半句,紛紛順着宮邪的視線看過去。
昨晚沒能看清宮小白真容的教官們個個睜大了眼睛,打量着第五排桌子邊坐着的小姑娘。
後腦勺上挽了個小揪揪,一張臉完完整整的暴露在視線裡。
真美!
皮膚白淨,就跟剛做出來的嫩豆腐似的,額心有美人痣,襯得眉眼勾人。不用那顆嫣紅妖嬈的美人痣來襯托,單單看那一雙眼睛,已經夠美豔動人了。
長着這樣一張絕美的臉,可她的行爲舉止沒有半分與之相符的美感,而是給人一種嬌憨不做作的感覺。
咬饅頭時大口大口地咬,吃飯時大口大口地吃,喝湯的動作都挺豪放。
衆教官齊齊看向宮爺。
想過他可能選一位背景相當的軍政家庭的千金,也可能是實力強悍能當他左膀右臂的肖女王那一類,唯獨沒有想到宮小白這一類,萌萌的。
不過看宮邪的眼神,不是開玩笑,他是認真的。
能把人帶到這裡,說明他再認真不過了。
“特膩歪是吧,真沒見過這樣的宮爺,我都以爲自己看錯了。”其中一位教官壓低聲音說。
旁邊有人附和,“是挺膩的。”
“爺,你怎麼想的?這麼嬌嬌柔柔的小媳婦兒,居然讓人家當新兵。”左鬆教官聽到他們的議論,忍不住開口,“要是我,恨不得給造一金屋子藏起來。”
他是想說“金屋藏嬌”,一時間沒想起這個成語,便用大白話說了出來。
宮邪看向她,“嬌嬌柔柔?”
“老左,這你可說錯了。”張裕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巴不得立刻將自己知道的八卦料全部抖出來,“那小丫頭……不,小軍嫂才一點都不嬌柔。”
“你還知道什麼?趕緊說!”周圍有人起鬨。
張裕看了眼宮邪,見他低頭吃飯,沒有阻攔的意思,便放開了膽子,“她的射擊我是沒見過,聽臨安靶場那邊的團長說,第一次打了個過半十環,第二次十把全中紅心。就問你牛不牛!”
他歇口氣,喝了口菜湯,“遠的不說,就說昨晚,她跟新兵團裡那個陸姝雅……”他當然不能抖出宮小白跟人比賽的事,含含糊糊地說,“兩人做了個測試,負重二十公斤兩千米跑,據我目測,兩人的測試成績相差一秒左右。”
“陸姝雅?就是考覈進軍校的時候十項全優那丫頭?”有人問。
“沒錯,就是她。”嚴安擔任過陸姝雅的教官,最有發言權,“資質確實不錯,每項訓練成績均排名前五。男生女生體制體能本就天生存在差異,她卻比大多數男生都厲害,是個好苗子。”
“你這話讓我想起肖瓊肖女王了,她當年可是真的厲害。”
“要不怎麼叫女王呢。”
“你們沒聽說過,不少教官說陸姝雅就是當年肖瓊的翻版。”
“爺的小媳婦兒與她不相上下,那是真的厲害了!”
“爺私下調教的吧?”
“就算私下教了,那也挺厲害了,想想啊,人家纔是一剛成年的小姑娘。”
“……”
話題傳開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宮爺的小媳婦兒很厲害”的傳聞就是這麼傳出去的。
宮邪安靜吃飯,耳朵自動接收到各種聲音,竟感到與有榮焉。
小丫頭不止一次這麼給他長臉了。
宮邪停下筷子,擡眸去看她。宮小白端着大鐵碗喝湯,碗把臉都給蓋住了,能看到她撅起來的下脣和一截白皙的天鵝頸。
“得,又看上了。”旁邊傳來一聲很低的侃聲,宮邪沒聽到。
——
吃完飯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
宮小白想了想,跟姚琪回了集體宿舍。
終於見到了全部的舍友。
在訓練場上,除了訓練說不了閒話,大家彼此還沒認識。姚琪昨晚跑完一萬米直接昏睡過去了,也沒來得及跟舍友熟悉。
一個男生頭的女生率先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段玉。”
“段譽?”姚琪端着統一發放的洋瓷杯,杯壁印有紅色的“梟鷹軍校”字樣。她捧腹大笑,笑完了,很直接地問,“你會凌波微步嗎?”
段玉嚴肅的接了她的梗,“我不僅會凌波微步,還會六脈神劍。”語調停頓,補充上最關鍵的一點,“我還有很多妹妹。”
“噗哈哈哈。”
段玉還蠻逗的,不像在訓練場那麼嚴肅。
除了新兵這層身份,她們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愛嬉笑愛玩鬧。爲了心中熾熱的夢想和信仰,甘願戴上普通人都不敢嘗試的沉重枷鎖。
另一個齊耳短髮的女生靠在牀鋪上,簡潔地說,“我叫連梓薇。”
姚琪放下洋瓷杯,熱情地握住女生的手,“紫薇,你好,我是你的爾康。”
“……”連梓薇勉強笑了笑,無奈地解釋,“不是紫色的紫,是木字旁加一個辛苦的辛。”
宮小白和姚琪也做了自我介紹。
只有陸姝雅,從頭到尾冷漠臉,多一點餘光都沒給她們這個滑稽的見面儀式。
她坐在自己的牀鋪上,手裡端着一本藍色封皮的大厚書,看得認真仔細,彷彿鑽進了書中的世界。
宮小白多看了一眼,想起她在宮邪的牀頭櫃上見過這本書,是軍事方面的專業書籍。
連梓薇的目光在宮小白的臉上停留,大概是第一次在軍營裡見到這麼漂亮的女孩,忍不住多看幾眼。
“小白,你跟咱們宮教官什麼關係啊?”她問出心中的疑惑,“感覺他很照顧你。”
坐在牀上的陸姝雅分神了,豎起耳朵等待宮小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