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門各就各位,action!”
隨着魯昭然導演一聲令下,坐在銀色軌道上的攝影師把鏡頭推近。
黑髮紅衣的女子坐在毛髮雪白的大馬上,她的背後是座氣勢磅礴的古城,金色的光芒灑下,屋頂的琉璃瓦綻放出光華璀璨。
馬兒低頭嘶鳴一聲,緩慢地前行。
馬蹄踏在地上,嗒嗒嗒,每一下都像敲擊在人心上。
馬背上的女子挽了個男人的髮髻,斜插的一支金步搖又顯露出女氣,本是不倫不類的打扮,卻沒有一絲違和。
她神情悵然,瀲灩的水眸目視遠方,眼睛沒有焦距,盯在半空中。眼前的景象蒙了大霧般一片模糊。
纖纖玉手握緊繮繩,想要揚鞭讓馬兒快跑,又唯恐馬兒跑得太快,遠離了心中那個人。即使不知道劇情的劇組打雜人員,光是看宮小白的神情,也能猜到她在等什麼人,不忍離去。
“小七!”
倏然,背後響起一道清潤的男聲,遙遠卻清晰。
宮小白猛地轉身,模糊的視線一點點對焦,看着城牆上衣着簡潔的小六文宣寧。她無神的眸子裡像是燃了一盞燈,陡然亮了起來。
這裡,攝影師拉近鏡頭,給了她眼部特寫。
“cut!”
魯昭然對着擴音器喊了一聲。
宮小白閉了閉眼,從劇情中抽神,扭頭看導演。
“最後那個眼神不對,情感再強烈一點。”魯昭然站起來,雙手比畫着說,“你剛纔眼神裡那部分驚訝沒搞錯,但感情還是太單薄了,要欣喜和激動,還要愛意涌動。想象你跟宮爺久別重逢,表達出那種要溢出來的情意,明白吧?”
宮小白麪不改色,實則內心無奈,“……我明白了。”導演你說一對情侶久別重逢迸發的情感就ok了,幹嘛要拿我和宮爺舉例子。
站在城樓上的祁霖招了招手,“殿下,eon!我是你的愛人啊!”
宮小白:“……”
兩人隔得遠,他不可能聽到導演的話,大概看見導演拉着她說戲就猜到是她情感表達不到位。
沒辦法,感情戲是她的硬傷。
魯昭然語含鼓勵,“沒關係,我們再來一條,接着剛纔那一鏡。”頓了頓,又對其他人說,“都打起精神,拍完這一場就殺青了!”
宮小白點點頭。
她深呼口氣端正地坐在馬背上,手摸了摸馬頭的鬃毛,安撫這個陪着她的大傢伙。
隨着導演再一次喊道“action”,宮小白一秒入戲。
“小七!”身後,依然是祁霖的聲音。
她轉過身,下意識用了代入法,把城樓上那個模糊的人影想象成宮邪,眼中的情感自然就流露了出來,愛意綿綿,夾雜着幾分難以形容的驚喜。
坐在監視器後面的魯昭然滿意了。
演員最難能可貴的一點就是能與導演表達的意思產生共鳴,而不需要一遍遍強調,用精準的言辭來告訴她要怎麼演。
宮小白就做得非常好。
他稍加提點,她就明白他的意思,然後自己拿捏情感。
城樓上,祁霖面容帶笑,手撐在牆頭,“小七你獨自離開,莫不是忘了跟本王的約定?”
她睜大眼睛,眼眶中涌出淚意,她以爲,在經歷那麼多事後,他不願意再見到她了。原來,他還記得他們之間的約定。
再定睛去看城樓,那上面的男子已經消失。
她茫然無措,以爲剛纔那一幕不過是自己太過思念產生的幻覺。就在她視線四處尋找時,城門下一個玉樹臨風的男子牽着馬緩緩走來。
四目相對,兩人相視一笑。
“卡!”
魯昭然激動地喊道,“殺青了!”
劇組裡響起一陣歡呼聲,“耶,終於結束了!今晚我要好好休息啊!”
導演聽到了他們的話,笑笑說,“那可不行。”
衆人一愣,難道晚上還有工作?
魯昭然:“晚上有殺青宴,記得來參加,我在榮豪大酒店訂了包廂。”
大家撲哧一聲,導演你什麼時候這麼會玩兒了!
眼下正是十一月初,七國列傳經過三個月零七天的拍攝,終於殺青了。
原本定下的殺青日期是十月底,由於宮小白受傷耽誤了半個多月,時間推遲了。按照耽誤的時間計算,最遲也得十月中旬才能殺青,得益於宮小白的精湛演技,以及敬業精神,她在身體康復以後連軸拍戲,差不多趕回了原來的進度。
前一段時間,她除了拍戲,其他時間都是暈暈乎乎的,有時候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了。每次睡覺醒來,她首先就會問戴安娜,“安娜,天亮了?”
助理小姐一臉無奈,“殿下,你只是睡了個午覺,天一直亮着。”
喜劇電影一般都會選擇賀歲檔上映,七國列傳也不例外。所以必須要在規定時間內拍完全部的戲份,要留給後期製作和宣發足夠的時間。
魯昭然不想給宮小白太大壓力,他都想好了,如果大年初一那天不能上映,他會改爲元宵節上映。
他把這話告訴宮小白,她當時沒說什麼,卻堅持按照拍攝計劃完成了。
再說剛纔拍的這一場戲,非常的耐人尋味。
這部喜劇電影是沒有感情戲的,全程圍繞着七個能人異士展開,發生一個接一個爆笑故事,故事背後又藏着引人深思的含義。
魯昭然最後一次給劇本潤色時,加了這麼一場有意思的戲。
故事的結局,除了身份顯赫的文宣寧,其餘六個人都選擇退隱江湖,其中包括神偷楚國。就在她離開的時候,小六文宣寧在城樓上叫住了她,兩人對視一眼,彷彿有戲。
可,電影到這裡就結束了,剩下的部分全靠觀衆腦補。
相信電影上映後,微博上的段子手會創造出很多個版本的後續故事。
——
當晚,劇組的工作人員在當地的一家大酒店舉行了盛大的殺青宴。
祁霖卻不滿足,端了杯紅酒晃盪到宮小白身邊,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聽說問仙訣殺青的時候,你們在宮悅大酒店舉辦的殺青宴?”
宮小白吃下顆丸子,點點頭,“沒錯。”
那次是白礫買單,花了不少錢,她看在同門的份兒上,給他打了個八五折。
祁霖脫下了電影中小王爺的華服,穿着帥氣的西裝,還特別正式地繫上了蝴蝶領結。頭髮全部梳起來,噴了定型水,帥氣得能去參加走秀。
“怎麼,你想吃宮悅酒店的菜啊?說起來,那裡的宮廷菜真不錯,我自己都沒把菜單上的菜吃全呢。”宮小白喝了口橙汁。
其他人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湊了過來,“老闆娘請客嗎?請客我就去。要不咱回帝京再辦一場殺青宴?”
宮小白笑了笑,表現得很大方,“那有什麼問題!”
他們剛露出欣喜的表情,宮小白補充道,“吃完記得寫一篇不少於三千字的吃後感,然後發微博幫忙宣傳一下,不能吃白食。”
衆人:“……”
果然是老闆娘的風範啊!
衆人笑着鬧着,邊吃邊喝開各種玩笑。
另一邊,副導演坐在魯昭然身邊,搖晃着酒杯,開玩笑道,“去給你的主演們敬杯酒啊,感謝他們完美得展現了這部作品。”
魯昭然從善如流,端起杯酒,走到那幫年輕人的酒桌。
他們正在玩遊戲,真心話大冒險,玻璃圓桌上的啤酒瓶轉出呼啦啦的脆響,瓶口正好對着祁霖。
他扶着額頭,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臉上寫着生無可戀四個大字。點兒太背了,今晚已經中招好幾次。
陳矩起鬨,“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大冒險吧。”
“去擁抱正對着你背後的那個人。”陳矩說。
祁霖背後的那桌正好都是劇組的工作人員,化妝師、道具、以及一些配角們。陳矩早就看好了,正對着祁霖的是個女生。
祁霖撐着桌沿站起來,一轉身,對上了從旁邊橫插過來的導演。
魯昭然一愣,“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沒有沒有。”祁霖開心地大笑,拉開椅子,展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真是太感謝你了,導演!”
魯昭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其他人卻明白。
本來要跟女孩子擁抱的祁霖被魯昭然解救了……
鬆開導演,祁霖笑着說,“導演,有什麼事嗎?”
“沒事兒,過來看看你們。”年紀大了,跟他們玩不到一起去,他跟副導演還有劇組的老演員們在一邊沙發上坐着聊天。
魯昭然舉起酒杯,“特意來感謝你們,這三個多月來,你們辛苦了,希望電影能取得好成績,你們也都能前程似錦,以後有機會我們還能合作。”
一番話,大家都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紛紛端起酒杯跟他碰杯,一齊說,“祝我們的電影票房大賣!”
大家一口氣喝光了酒杯中的酒。
魯昭然看着幾人中的宮小白,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你將楚國小七演繹得很好,那次受傷,我感到很抱歉。”
宮小白搖搖頭,“導演您別這麼說,我們該感謝您,願意把這麼棒的劇本交給我們。”
“是啊是啊。”其他人附和。
這樣開心的場合不適合說催人淚下的感性話語。魯昭然擺擺手,“得了,你們玩兒吧,我還是回我的老年俱樂部吧。”
說着,他端着空酒杯回到幾個老戲骨中間坐下。
“剛纔算我完成任務了吧?”安靜了沒多久,祁霖陡然出聲,使氣氛又熱鬧起來。
“便宜你小子了。”陳矩隔空點了點手指。
祁霖興致勃勃地轉動着酒瓶子。
綠色的酒瓶子在圓桌中央轉啊轉,衆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嘴裡默唸着千萬別對着我,別對着我,別對着……
祁霖勁兒大,瓶子轉了十幾米秒還沒停下,把在座衆人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兒。
瓶子轉動的速度慢了下來。
瓶口晃悠悠地對着祁霖,他臉色一變,不是吧,又是老子!
他正要拍桌而起,瓶子卻沒停下,往前移動了一點,正好對着他旁邊的宮小白。
“哈哈哈哈,終於逮住殿下了!祁霖,你可以啊。”
宮小白正在啃雞爪,無語地擡起了頭。
她今晚運氣好,這是第一次中招。
抽出紙巾擦擦嘴,不等其他人問,她淡定地說,“我選大冒險。”
現場有導演和老戲骨們在,大家都不敢玩得太過火,提出的大冒險要求相對比較能讓人接受。
另一個主演鄧鑫說,“殿下,你真選大冒險啊?”
他不懷好意地笑,宮小白立馬改口,“那我選真心話。”
“選定了就不能改了,你先選了大冒險就是大冒險。”
“……”那你還問我!
宮小白撐着頭,預感不祥,幽幽地說,“你們想讓我幹什麼?”
她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就好像,他們讓她端起一杯酒去潑導演,她也會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