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高雲淡,南方城市的冬天,在沒有風霜雨雪來襲的時候,顯得那樣溫柔。
初冬的陽光,暖暖的照在S市一家街邊小飯館裡,落在祝福的黑髮上,透出一片淡淡的金色,祝福低頭挑着紅燒魚裡的刺,餘光卻偷偷瞟着對面坐着的男人。
李墨一左手拎着銅製水壺,壺嘴裡的水緩緩注入祝福手旁的杯中。
握着壺把的手型頎長而有力,骨節分明,倒水的姿勢舒緩而放鬆,彷彿他手中不過是一片輕飄飄的羽毛。
爲祝福的水杯倒足七分滿,李墨一手腕輕擡,水流頓止,他放下水壺的動作不疾不徐,金屬的壺底與玻璃臺板相觸時,竟然幾乎聽不見聲響。
只是那幾個簡單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的優雅,不像在現代的小餐館,倒像古人在明月下曲水旁賦詩雅集。
祝福專心看着他倒水的動作,連筷子上夾着的魚肉落在碗裡都沒有發覺。
李墨一微微上挑的眼睛帶着三分笑意望着祝福,關切地問道:“怎麼不吃了?”
“啊,燙,涼一會兒再吃。”祝福尷尬的端起碗,往嘴裡撥了兩口飯,剛纔那樣直勾勾的看着他,實在是太失禮了。
因爲,她與李墨一隻不過剛剛認識了兩小時不到而已。
***
兩個小時之前,祝福拎着裝滿簡歷和各種證書的包正艱難的在人才市場洶涌的人潮裡擠進擠出。
就在上個月,她提出了辭呈。正常人不會在年底這個時間辭職,老闆十分困惑,旁敲側擊是否有別的公司高薪挖角。
同事也勸她辛苦一年了,不如拿到年終獎再走。
可是她毅然決然的走了。
有情飲水飽,沒有找到新工作,可是我有男朋友呀。想到男朋友秦偉,祝福的心底甜蜜地開出花來。
就在四十天前,秦偉深情款款地對她說:“今年跟我回家見見我爸媽吧!以我家的關係,給你找個工作不會有問題!”
說完,秦偉稍稍頓了頓,而後撩着她的頭髮寵溺地接着笑道:“當然了,不想工作也行,我們早點結婚!家裡有車有房,根本不需要像現在一樣,這麼辛苦的打拼!”
三十九天前,祝福提出了辭職。
六天前,她忙着辦理各種關係的停止和轉移。
三天前,祝福發現,秦偉的電話打不通、微信QQ已經全部把她拉黑。
兩天前,她去了秦偉在本市的住處,敲了半個小時,她的耐心終於用盡。巨大的踹門聲引來了鄰居,不堪其擾的鄰居說這戶已經搬走好幾天了。
秦偉公司裡的同事說他早已辭職一個多星期。
網絡時代找一個人很容易,只要一個線索,就能把一個人的歷史翻個底朝天。
但是到今天,祝福才發現,一個人消失更容易。
自己竟然不知道男朋友老家的具體地址,也從未有過共同的朋友,沒有聯繫方式、沒有地址,一個大活人,就好像蒸發了一樣。
網上只能找到歷史,卻找不到未來。
在一切都高速化的今天,就算是前幾天還說過年要帶自己回家的男朋友,今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也不是特別值得花太多的時間去悲傷的事。
主張學醫不能救中國人的草爸爸,哦不,是魯迅大大在遺書中說“別人應許你的事物,不可當真”,如今祝福只深恨自己怎麼當初沒有好好的研讀魯迅大大的精神,明明連她的名字都與魯迅大大的代表作一模一樣。
不爲無可挽回的事情後悔,這是祝福的性格。
即使是突然打不通男朋友電話,被他各種拉黑,甚至發現他早已搬走這樣的驚天大霹靂,也只不過讓她抱着枕頭哭了一小時又七分二十秒而已。
然後?
然後當然是把自己從頭到腳收拾一番,打扮得美美,去人才市場尋找新的工作。
原來的公司其實沒有馬上找到替補她的人,但是想起當初走的那樣頭也不回,此時狼狽回頭也只會成爲同事茶餘飯後的笑柄吧。
可是年前並沒有什麼特別好的工作,在職的人都在等年終獎,並不會有人想這會兒離職,嗯,除了自己這樣被愛情矇蔽雙眼的神經病。
而招聘單位也只是隨便收收簡歷,如果年後有人離職,纔會填補空缺。
在人才市場耗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祝福也沒有投出一份簡歷,她實在不願意將就,平時的積蓄倒也足夠她任性的挑挑揀揀。
算了,年後再看看吧,不要一時衝動而簽了賣身契。
從空氣混濁的大廳裡擠出來,清新而微涼的空氣撲面而來,令人精神爲之一振,正午太陽高高懸在頭頂,照在頭頂暖意融融,祝福大大的伸了個懶腰。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記得附近有家不錯的店,先在網上搜一下看看有沒有團購。祝福正準備掏手機,卻突然發現,手提包的拉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拉開了,裡面的證書簡歷都沒動,但是放在最上面的手機不見了!
她記得很清楚,最後一次看手機是在伸懶腰之前,只有一個可能:被偷了。
周圍的人都腳步匆匆,以小偷的速度,這會兒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祝福呆立當場,許久才嘆了一口氣,人一旦遇上一連串的倒黴事,往往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甚至連報警都沒有想過,想起上週已經結束的水逆,祝福只得感慨一下自己果然很倒黴,連水逆這樣好用的自我安慰藉口都無法使用。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騷動。
有人大聲嚷道:“打架啦!”
祝福連忙回頭看,發現一個高挑的年輕人將另一個乾瘦的男人逼在牆角,平靜地說:“交出來。”
乾瘦的男人卻眼露兇光,惡狠狠地從牙縫裡蹦出四個字:“少管閒事!”
此時,已有三個人圍了上去,看樣子都不是善碴,祝福聽見旁邊有人小聲議論:“這些人都是這附近的小偷,身上都有刀的,這年輕人只怕要吃虧。”
人羣中忽然發出了一陣驚呼,其中一人手中閃動着寒光,如風一般向年輕人直刺了過去。
有膽小的人已經扭過頭不敢看。
祝福吃驚地瞪大眼睛,雖然她一直自稱弱女子,但心中始終有一股俠氣,豈能坐視?擡手就將手中飾滿金屬鉚釘的手提包扔了過去。
就在匕首幾乎要觸碰到年輕人的瞬間,那隻握着匕首的手腕陡然轉向180度,小偷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叮”的一聲,匕首落在地上,再看小偷,他彎下腰,擰眉咧嘴,臉皺得像苦瓜,神色痛苦非常。
匕首未傷到年輕人分毫,卻沒想到祝福這邊飛出的手提包,這包本是衝着小偷的腦袋而來,那隻滿是尖刺的包被祝福用十分力氣扔出去,眼看着正中那個年輕人的臉。
“哦賣糕的!”祝福剛發出了一聲驚呼,只見那年輕人腳步向右微滑,臉微側的同時,去勢洶洶的手提包擦過他的鼻尖,嵌在他身後的樹幹上,過了幾秒才掉落在地。
就在年輕人側身讓開包的瞬間,被他鉗制住的小偷感覺手腕上勁力稍鬆,便馬上甩脫那隻手,向前跑了兩步,目標是附近商戶擱在一旁的拖把,看來還想再戰。
年輕人不知何時已拾起了那把落在地上的匕首,接着右手一揮,寒光激射而出,方纔還在他手中的匕首,堪堪擦過瑟瑟發抖的男人耳邊,深深地釘在樹杆裡,雪亮的鋒刃上緩緩流下一絲血紅。
他的脣邊勾起一抹微笑:“不要用自己不擅長的東西,小心傷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