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要往哪裡去?”
“跟着我往城南方向走就行了。”
聽到前頭領路的蘿紗的回答,埃夏有些驚訝。他記得城南是撻闊族叛軍佔據的地方,不可能會讓一般人進入的啊……不過他隨即醒悟:艾裡所說的行動,一定和撻闊族有關!一般人該如何如何的觀念,他自然不需在意。
三人越往南走,沿路所見房舍的損毀便越多,看得出是激烈的戰鬥留下的痕跡。街上行人也越來越少,偶有一兩個也都是神色惶然地快步跑開。空曠的長街上只有被冷風吹起的落葉盤旋飛舞,一股肅殺之氣直入骨髓。埃夏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好冷啊!”
“嗯,轉眼已到了十一月了。”艾裡無所謂地應道,身軀仍挺直如鬆,雙眼明銳如冰箭掃視着四周,輕笑一聲道:“四季更替自然是悄無聲息,人類卻很難做到來去無聲呢。”
埃夏愣了一下。“有人來了?”
“這麼吵鬧的響動,想不發現都難。”
“……不要拿人家跟你那怪物級的耳力相比好不好?存心讓我自卑嗎?”
蘿紗在一旁煽風點火:“埃夏你怎麼可以把‘怪物’這種詞用在你師父身上?剛纔的尊師重道跑到哪裡去了?”
信口聊天的三人,平靜地看着許多士兵從周圍建築的掩護下跑了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劍離鞘,刀在手,冰寒鋒刃全指向包圍圈的中心,二十幾個撻闊族戰士的眼睛戒備地緊盯着三人。一個黝黑漢子大喝着警告道:“這裡禁止無關的人出入!爲你們的性命考慮,如果是走錯了路的平民,請向後離開;如果是伽多羅的走狗,就拿起你的武器!”
“如果這裡確實是城的南面,我們就沒走錯路。但我們也沒有惡意。不然也不會膽大到只帶一個不能戰鬥也不好逃跑的小孩來啊。”艾裡從容道。收到埃夏殺人般的視線,他悄悄回以一個眼色道歉:權宜之計,多多包涵吧!
埃夏無奈地垂下頭扮演他的“無用小孩”,心中卻開始疑惑艾裡一開始同意讓他跟來,是不是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那些撻闊族戰士原本也覺得這三人:一男一女一小孩,不像是來打仗的戰士。撻闊族和伽多羅軍對峙這些天,伽多羅軍自然沒有少來騷擾過,他們都是利用巷戰將他們封殺堵截在外圍,今日也正是拿不準這三人是不是敵人,方纔等到現在才攔下他們。
“那你們到底是何來意?”
“我想與你們的首領見面。”艾裡直截了當地說出目的。
在前來精靈領域途中,艾裡等人持紅姨所給的那支紅羽找上了緋羽商社的分社。很幸運地,紅姨本人也在那城市附近,雙方很順利地會面了。
當艾裡向紅姨提出資助自己起事的請求時,紅姨顯出幾分意外。“當初你那麼堅決地要置身事外,沒想到才大半年時間,你會主動向我提出這種要求……”
“您不願意?”
“不。”她釋然道。戰亂的年代,人們的想法原本就很容易因爲各種遭遇而發生改變。“商人無信便難以立足。我既然以紅羽爲信物許諾幫忙,就一定會做到。”
“您誤會了,”艾裡卻道,“我使用這根紅羽只是爲了方便與您見面,並不想以當時的諾言來要挾您。如果與我們的關係會不利於緋羽商社,您儘可以拒絕。”
紅姨久經世故,略一思忖便明瞭他的意思。雙方的關係如果僅以承諾維繫而對某一方有所勉強的話,是無法維持長久的。艾裡需要的,是她源於利益上的認可。
“艾裡你也真是狡猾呢!要人掏腰包,還要人說這是自己心甘情願的。”紅姨笑眯了圓眼,望着對座的年輕劍士。
“不過,你大可以放心。現在這世道,我們緋羽也需要軍政方面的依靠,而這憑我們自身是做不到的。在商隊分手前,我就曾和你說過我很中意由你來挑起這個擔子。現在既然你自己願意往這條路走,我當然願助你一臂之力。”
與紅姨約定之後,艾裡得到了第一筆款項,在路途中購買了大量物資馬匹回到精靈領域。以後緋羽的資助還會陸續運抵。而琉夜與精靈領域內的精靈族商量過後,精靈族長也贊同站在艾裡一邊,爲重新融入人族的一日而戰。
但現在山賊和精靈族戰士合起來的數目也不上五百,力量還十分薄弱。艾裡知道眼下最迫切的任務,就是儘快擴充自己的隊伍。在洛桑城接應陸續來到的山賊時,他了解到撻闊族的情況後,便動了吸納他們的念頭。紀貝姆爲他擬定計策後,他便開始在精靈領域中訓練已抵達的山賊和精靈戰士們騎術和戰鬥技能,這幾日已經頗見成效。
今日所有的山賊都聯繫上了,他便決定立刻與撻闊族聯繫。
不過撻闊族人不明就裡,自然不可能輕易答應他們的要求。黑大漢戒備道:“我們怎知你不是伽多羅派來的刺客?那孩子也說不定只是你故意用來迷惑我們的幌子!”
對於伽多羅軍來說,犧牲一個小孩換取叛軍的頭顱,自然不會太難取捨。
艾裡亦皺起眉頭。“說的也是。要是我,也不會就這樣輕易相信陌生人。但我又有很重要的事,非見到你們首領不可……”說着便托起下巴認真思考了起來,撻闊族戰士一時倒不知該作何反應,場面凝滯了片刻。
領頭的黑大漢終於想起不管對方是什麼來頭,都該先驅逐出去再說。忽見艾裡似想到了辦法,放下託下巴的手笑道:“啊,那就乾脆硬闖好了!”
“大膽!”一明白過來艾裡在說什麼,撻闊族戰士怒吼着將兵器揮向他。不過艾裡的動作比他們快上許多。
艾裡左手拎着埃夏,右手將蘿紗拋上半空後順手抽出長劍,劍光幻化出點點銀星,精準地挑飛身前撻闊戰士的兵器,突破他們的包圍,以銳不可當之勢向內直闖而去。
蘿紗的身體剛要下落便已穩住,以飛行術虛浮半空。偶有箭支射向她,也被她閃過。下方撻闊族人忙着應付橫衝直撞的艾裡,一時無暇理會沒什麼行動的她。
確保自己不會捲入下頭的戰鬥後,她也不以魔法輔助艾裡,就這樣袖手旁觀。因爲她知道艾裡放棄文說而動武的目的,就在於向撻闊族展示力量,這樣等到和撻闊族商談時才能取信於人。所以也懂一些飛行術的艾裡纔不直接從空中飛進去,而用笨力氣硬衝。
下方街道中已打得亂作一團,戰士們怒吼着衝向艾裡試圖堵截,然而他卻以遠勝於他們的速度在攔截者的空隙間穿插前進。守衛在前方街道上的戰士得到示警,趁闖入者趕到前集結成密實的包圍網,層層疊疊地封鎖住他的出路。
在這裡給撻闊族人造成傷亡對艾裡想做的事有害無益,艾裡自是不願和這些戰士硬拼。他輕捷地躥上街邊房舍,打算藉着那些屋棚陽臺作爲落腳點避開堵截戰士繼續前進。卻不料,腳還沒沾上陽臺的木片,他便看到下方一片明晃晃的刀光。
伽多羅軍隨時可能向撻闊族叛軍發動攻擊,撻闊族也隨時做好了巷戰的準備。因而撻闊戰士原本就藏身於街邊民居中,艾裡這是自己往人刀口上撞了。不過他並沒有顯出慌亂。
“好傢伙!”身在半空的他一個花哨的空翻,繼續頭朝下落了下去。在下頭向自己蓄勢待發刀鋒劍刃中,艾裡看準一把夠厚實夠支撐自己體重和下墜衝力的厚背刀,裂天劍準準點在刀面上。劍身一彎復又直起,在持刀戰士受力不住刀被盪開的同時,艾裡的身體也被向上彈起,借勢飛落向對街的下一個落腳點。
“哇,這邊也有埋伏啊!”
故伎重施。
如此反覆,艾裡逐步向南城內部闖入。一層又一層的攔截中,他如春日原野中的彩蝶,自由蹁躚,向着他選定的方向輕鬆行進。
他越輕鬆,撻闊族人越不能把他視作等閒,憤怒的呼喊聲一浪浪伴隨着凌厲的攻勢涌向他,卻完全不能動搖他的來勢。見聲響鬧得這麼大,艾裡忽地想起了什麼,向撻闊族戰士們大聲提醒道:“你們小心不要鬧出太大響動啊!如果要是被外面伽多羅的軍隊發現你們內部出現不穩,可能會趁亂而入喔!”
這人到底算是怎麼回事啊?
聽到對手似乎發自善意的提醒,不少撻闊族戰士都覺得莫名其妙。雖然對手始終沒有與他們真正出手相拼,不過親身阻擋過他的人都感覺得到,與這男人對峙時,他孤身一人散發的氣勢竟反而完全壓過了大隊戰士!而利用攻勢的空隙,借力逃開,其中的功夫更是不簡單!他的言行不大像敵人,情感上他們都不想和這種高深莫測的敵人糾纏,但顧忌他或許會對首領不利,只得繼續打下去。
因而,不久後,當他們聽到首領的命令時,不由都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
“大家住手!”
話聲響起後,撻闊族戰士齊齊住了手,側身爲自街另一端趕來的男人讓出一條道路。
快步走來的男人有着典型的撻闊族人特徵,身材高大,眉目濃深,顯得嚴峻沉穩而又充滿力量。從他與衆人略有不同的服飾和懾人的氣勢,艾裡推測他便是此行想要會面的人了。
原在此指揮作戰的領隊靠上前阻止道:“漢瑞團長!太危險了!不能輕易放這些可疑人物進來啊!”
被稱爲漢瑞團長的男人不以爲然地搖頭。“對方還沒有真正認真起來。何況上面那女孩也完全沒有出手。”
他看着浮在天空中好奇地向他們張望的蘿紗,“她既然會飛行術,便很有可能是魔法高手。如果他們心懷惡意,她只要在空中以魔法攻擊,我們不少人早已成爲犧牲者了!能避免激怒一頭猛獸的話,還是儘量與它和平相處的好。”
艾裡吁了口氣,看來今天最耗力的事已經完結了。他輕輕躍回地面,將埃夏放回地上。蘿紗也落回地面,表明他們願意談話的意願。
“我是漢瑞·拉蒙,是這裡的撻闊族人推選出來的首領。”漢瑞團長走到近處發話道。
“我是艾裡。”
“幾位究竟是爲了什麼事要見我?”
艾裡朗聲道:“我來是想向你提一個建議。一個可以幫你們擺脫巴蘭軍糾纏的建議。”
漢瑞神色爲之一怔。必須承認,對方的話很有誘惑性。困守這裡的數百族人雖一時尚不致覆滅,但來自山林的他們陷身在這孤城一隅,能找到的糧食補給十分有限,支持不了太久。就這樣困守下去,必是死路一條!他們迫切需要找到新的出路。
然而這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說出這樣的話,可信度實在令人懷疑。這背後是否隱藏着什麼圈套,要付出什麼代價,還都是未知。漢瑞狐疑地微眯起眼睛,估量地打量艾裡等人。
身手高超,外表卻清俊溫和,名爲“艾裡”的金髮劍士;身邊跟隨一個帶着一隻白色小狗的黑髮黑眸的少女魔法師……
這兩人,令漢瑞很快聯想起了近日盛傳於大陸各處的傳聞。他試探性地問道:“兩位莫非是風傳的聖女與聖劍士?”
“在聖愛希恩特時是有人這麼稱呼過我們。”艾裡微微頷首。雖然本身對這個新外號不大感冒,但他不妨利用一下這個一半是蒙來的外號。比起無名小卒的“流浪劍士甲和流浪女魔法師乙”,“聖女和聖劍士”的名號在某些需要威信的場合,會方便許多。
漢瑞側身道:“請幾位入內詳談。”
接下來數日,伽多羅軍與撻闊叛軍依舊相持不下。撻闊戰士強健的戰鬥力在巷戰中發揮得淋漓盡致,令數次進犯的伽多羅軍都討不到好處;而伽多羅軍以遠勝他們的軍力四面包圍,令撻闊族無路可逃。
儘管局面一時停滯不前,伽多羅將軍卻並未把撻闊叛軍看作很難對付的大敵。
撻闊族再驍勇善戰,現在被孤零零困於城中一角,能蒐集到的補給終是有限。待到消耗完補給糧食,不用他發兵攻打便得自己出來投降。他現在所顧慮的,更多的是防範周邊的勢力趁自己內亂之機奪取洛桑。也是爲了這個原因,伽多羅將軍纔沒有嚴厲地鎮壓撻闊叛軍,而採取比較放任的對策,只不時用小股部隊騷擾,以令叛軍疲憊不堪難以作亂。
這一日半夜,一個巴蘭士兵快步奔進已經成爲伽多羅將軍府的原領主府邸,驚擾了將軍的好眠。伽多羅將軍一邊穿戴披掛,一邊聽取士兵報告叛軍衝出南城,趁夜向東城門突擊的消息。士兵偷眼觀察將軍的神色,卻看不到他面上有什麼異樣,只是掛着淡淡冷笑,似是胸有成竹。
“哼,看不到出路就狗急跳牆,拼死作最後的掙扎嗎?”伽多羅亦早有預料他們會在彈盡糧絕前發動反撲,不過他不認爲自己嚴陣以待下這隻困獸能掀起多大波瀾。
“現在叛軍的情況怎樣?”
“回稟將軍,叛軍距東城門還有二里路程。拉夫特伯爵、亞洛馬男爵已經率部抵擋叛軍,正在激戰中。”
“將軍,要調動其他部隊支援嗎?”一個幕僚上前請示。將軍卻搖頭道:“不需要。拉夫特和亞洛馬的兵力就足夠控制局面了。”
他轉頭向候在身前的士兵命令道:“傳令給據守洛桑其他地區的將領專心防衛好各自領地!不要顧慮洛桑城的事,這裡的軍隊就能應付得來,只要小心不要給周圍其他國可乘之機就行。”
“是!”
幽藍的夜色一如往日地籠罩洛桑城,然而今夜卻難有人能得以安眠。城東南部上空,戰火映出氤氳紅光,挾着一股濃郁的殺戮之氣。下方的戰場上,慘烈的廝殺聲,將夜晚的寧靜破壞得點滴不剩。
生怕引來殺身之禍,沒人敢走出家門,城中的街道竟比平日更爲冷清,只間或有零星被調動的小隊軍人在城中快步來去。城中異常的寂靜,恰與戰場周圍的殺戮喧鬧形成強烈對比,令人更加心神不寧。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打破了虛假的寧靜。二三十匹馬縱蹄奔馳於長街上,向着戰場的方向飛奔而去。馬上的騎士都身着巴蘭軍服,領先一騎就是伽多羅將軍本人。
將軍所帶的這一點兵力只不過是他自身的護衛兵,並不是去援助圍攻叛軍。對付撻闊族,根本不需要增加援兵,他只是想到現場看着膽敢反叛他的撻闊族的覆滅。
城東南方的主幹道已經成爲伽多羅軍和撻闊叛軍的戰場。數百撻闊戰士奮力向東城門衝殺,然而,敵人的數量卻在他們的數倍之上。巴蘭軍拆除了部分民居,以弧形的陣勢將撻闊隊伍的前端包容其中,以兵力上的優勢消耗撻闊族的戰力。
伽多羅將軍與堵截叛軍的部隊會合後便坐鎮後方督陣,攔截撻闊族的巴蘭軍更是士氣振奮。撻闊族士兵雖依舊驍勇卻也漸漸不支,有些亂了陣腳。
漢瑞團長一邊大聲鼓舞族人向城門突擊,自己也拼力砍殺敵人。巴蘭軍士兵的鮮血染紅了他的戰袍,衝在前沿的撻闊戰士手中的兵器也沾滿了敵人的鮮血。可惜他們個人再如何驍勇善戰,與敵人兵力上的差距終究太過懸殊。伽多羅軍結成緊密的陣勢,如潮水般不斷沖刷着撻闊戰士的隊伍。撻闊軍非但難以再向城門前進,反而漸漸被往後逼退。
在後方觀察戰況的伽多羅軍的首腦們臉上已經漸漸浮現出輕鬆的笑容。撻闊族的銳氣漸失,體力的消耗也將會越來越大,只要繼續保持這樣的勢頭,撻闊族便離覆滅不遠了。
然而此時他們卻依稀聽見東方傳來一個異樣的響動,正覺得詫異間,一個傳訊兵惶急地跑過來稟報道:“將軍,東城門受到來路不明的敵人攻擊,已經失陷,城門已被打開!”
“什麼?”震驚之下,伽多羅將軍不自覺地從椅中站起來,俯身喝問道。先前的悠閒輕鬆不知丟到哪裡去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先前城中有十幾人襲擊城樓,趁我們不備打開了東城門,城外便有三百餘騎兵衝殺進來!”
伽多羅腦中飛轉着思索敵人的來路,卻找不到絲毫頭緒。對他們不利的勢力都在外圍軍隊的嚴密戒備之下,不可能無聲無息地就闖入防線內部,出現在洛桑城外啊!“看清楚是哪方的人嗎?他們穿的是哪國軍服?可有打出旗號?”
“敵人沒有統一服裝,都是平民打扮。打出了旗號,不過那旗號我們都不曾見過。還有一點……”
“哦?”
“敵兵中有一部分……好像是精靈族!”
精靈族?那在人界銷聲匿跡許久的種族?竟然前來進攻洛桑城?
伽多羅軍的首領們一時吃驚得說不出話來。而隨即便聽得隆隆的馬蹄聲飛快地接近,他們親眼看到了這突如其來的敵人。
此時城中大部分兵力正被撻闊族叛軍牽制,從東城門闖入的隊伍未受到太大阻擋,一路勢如破竹地奔往戰場,從後方逼近了與撻闊戰士對陣的伽多羅軍。
傳訊兵報告的三百多人的兵力不算很多,但是行進在街道中,便顯得黑壓壓一片頗爲可觀。這些人雖衣着雜亂,都是平民打扮,但進退有矩,行動間頗爲協調。他們如披荊斬棘般迅速打倒迎面而來的巴蘭軍,可見平日訓練有素,非是一般的烏合之衆。
更有幾人分外惹人注目,一個是粗壯的青年,一個是矮小卻很靈活的少年,居中的年輕劍士有着一頭在黑夜中也很耀眼的金髮。他們勇猛地衝在隊伍前端,與他們對上的巴蘭士兵都只在一招半式之間便如稻草人般被遠遠拋開,再爬不起身。
隊伍中豎着幾支黑色旗幟,伽多羅的士兵很努力地分辨,還是看不清旗幟上的圖案。夜晚的黑暗固然是原因之一,根本原因卻是——那上面根本什麼圖案也沒有,就是乾乾淨淨的一張黑布!伽多羅士兵們耗費了不少眼力纔看出這點,卻依舊想不出這是哪方勢力的旗號。他們記憶所及,沒有任何一方勢力的旗號會簡單到這個地步。
此時原本伽多羅軍首領們坐鎮的後方,反而成了最前線。伽多羅將軍惟恐自身有所閃失,留下拉夫特伯爵和亞洛馬男爵抵擋敵軍,自己撤向安全的巴蘭軍中央。
及至看到伽多羅軍的所在,黑旗隊伍中便飛射出大量箭支,直取巴蘭士兵。箭手乃是隊伍中數十個形貌俊美的男女。尖耳的特徵說明了他們精靈族的身份。慣於生活在陰暗的森林中的精靈族,自古便以優越的箭術和夜視力聞名。弓箭在他們手中,射程和命中率都超越普通人族士兵許多,幾乎百發百中。
阻截撻闊叛軍需要近距離作戰,因而伽多羅軍沒有攜帶多少弓箭,自是吃了大虧。指揮伽多羅軍的將領們只有令士兵們以盾牌護身,全速衝往黑旗隊伍,以求儘快拉近距離格殺弓箭手。然而伽多羅軍與黑旗隊伍還有一段距離時,士兵們就看到了比箭支更加可怕的魔法的光芒。
黑旗軍隊裂開一條通路,隊伍中出現一個神情肅穆的黑髮少女。熾熱的火球,凌厲的電光不斷自她身前飛射而出,結成瑰麗的死亡之網籠罩伽多羅軍。只在轉眼間,前鋒部隊便倒下了大片士兵,倖存下來的也驚恐地向後沒命地奔逃。
現今能掌握魔法的神秘力量的人並不多,強力的魔法師在整個大陸都相當少見。只有魔法文明比較發達的聖愛希恩特、凱曼和塔思克斯等大國掌握比較多的魔法師,一些魔法落後的國家甚至全國上下都找不出幾個中等魔法師。
要在大規模戰爭中使用魔法的力量,必定擁有極強大的大師級魔法師,或是由數十個訓練有素,能相互配合的中級以上魔法師組成的魔法軍團。整個大陸都沒有幾個國家能有這樣的豪華陣容,一般也都是在重要的大規模戰役中才會使用。
而眼下,伽多羅士兵卻猛然發現自己竟要與擁有強大魔法師的敵人戰鬥,被魔法攻擊一輪下來,已嚇得鬥志全無。耳中雖聽見指揮官命令自己繼續前衝,兩腿卻不聽使喚地調轉方向向後奔逃。指揮的將領再怎麼大聲嘶吼,也難挽頹勢。黑旗隊伍驅趕着逃散的士兵,向伽多羅軍逼壓過去。
拉夫特伯爵和亞洛馬男爵雖勉力組織士兵反擊,但軍心已亂,又要應付對方無窮無盡的魔法,勉強殺到近前與黑旗隊伍交手,也無人有能力阻攔敵方打前鋒的那三人。拉夫特伯爵不甘心地喝道:“你們到底是哪方的人?爲何與我巴蘭軍爲敵?”
那粗壯青年大聲應道:“我方統帥乃是聖劍士艾裡,聽說你們強擄撻闊族人爲兵又與其爲敵,特來援助撻闊族離開!”
“聖劍士?!”拉夫特等人也都聽說過聖女與聖劍士的傳聞。雖沒有親眼見過他們,但看那金髮劍士和黑髮女魔法師的驚人威力,心中已信了八成。
此情此景,拉夫特伯爵和亞洛馬男爵心中也自怯了。顧不得之後可能會面對怎樣的懲處,總得先保住性命再說!他們也夾雜在潰逃的士兵中向後奔逃。
至此,戰況再無挽回的餘地。
另一端的伽多羅軍本以緊密的陣勢壓制撻闊戰士,現在後方騷亂不安,前方也再難維持穩固。相反的,撻闊士兵見援兵到來,攻勢越發凌厲,很快將伽多羅軍衝開一道口子,與黑旗隊伍一前一後夾擊,將伽多羅軍從中肢解開來。
伽多羅軍的兵力雖是撻闊軍和黑旗隊伍的兩三倍,但此時敗勢已定,士兵們紛紛四散逃竄。伽多羅將軍雖試圖組織隊伍撤離,重整隊伍後再與敵人對陣,局面卻太過混亂,難以收拾。不敢冒成爲痛恨他的撻闊族的俘虜的風險,他也只有狼狽逃離戰場。
黑旗隊伍與撻闊軍會合後,便護送他們闖出東城門。數百人的隊伍,很快隱匿於黑暗之中。
一整頓好城內敗軍,暴怒的伽多羅將軍便率騎兵出城追蹤逃離的撻闊叛軍。然而向東追至魔翼森林邊緣後,這數百人便像是憑空蒸發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他們的蹤跡。
艾裡的隊伍和撻闊族戰士穿越了“時之流嵐”後,琉夜閉合了結界,精靈領域再度成了外人無法觸及的神秘地帶。
然而精靈領域以外,經由參與和目睹那一場夜戰的士兵和民衆之口,黑旗軍的聲名迅速傳揚開來。來去如風地救走撻闊叛軍,令大陸東南部數一數二的強國巴蘭的軍隊吃了大虧,又神秘消失於魔翼森林的邊界,這不是這一帶任何國家的軍隊能做得到的!
而黑旗軍所宣稱的統帥乃是傳聞中的聖劍士。那一夜率領黑旗軍的金髮劍士,還有彷彿有永不竭盡的魔力的黑髮黑眸少女,確實合乎傳聞中對聖女與聖劍士的形容。這令黑旗軍更加爲人所矚目。很快,大陸東南方的人們便都知道一股新興的強大勢力正在崛起。
聖女和聖劍士在聖愛希恩特的國都黎盧中無私地救助民衆,又不受權勢籠絡灑脫離去的事蹟,爲他們贏得了高潔的名聲。許多在各國紛爭中失去家園或是受到欺壓的民衆和弱小勢力,紛紛前往魔翼森林中尋找他們。對於這些前來投奔的人們,琉夜便將結界打開一條通路讓他們進入。而那些闖入林中搜查他們蹤跡的敵人,卻在時之流嵐的封鎖下永遠摸不到精靈領域的邊。
隨着時日流逝,黑旗軍的力量正一步步地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