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麼事?”
與基洛在街道上並肩而行了一段,艾裡不耐煩地先打破了沉默。跟基洛出來後又有些後悔,萬一被城中認得自己的黑旗軍人看到的話就麻煩了,因而他心不在焉地催促基洛說明來意,眼神四顧遊移,小心查看四周是否有昨夜所見的黑旗軍人接近。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艾裡停住了視線,揚眉側回頭看基洛。基洛垂着頭,看起來是一副歉疚悔悟的樣子。
“對不起,萊文。那個時候……”他擡頭向艾裡苦笑道,“雖然不是新丁了,還是很怕死。大家說到弗蘭克是厄運之子,也就這麼信了,在那個時候也不覺得這樣欺壓一個那麼小的孩子是錯事,沒有幫助你們阻止大家。”
未料到一個月左右不見,基洛自己已經把道理都想得明白了,艾裡一時有些驚訝,隨即淡然笑道:“沒什麼。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其實那日見完康薩克隊長後與巴德萊談過一席話,艾裡已經能以比較寬容的態度去看待士兵們對弗蘭克的態度。雖然立場不一致,他已覺得士兵們會有這種態度也是情有可原,對他們本身不再抱有太多憤怒。既然基洛自己能夠想通,改換對弗蘭克之事的態度,他也沒什麼可再介意的。
而基洛本來是準備好了長長的說辭來請求萊文的諒解,聽他這麼爽快地回答,他反倒有些發懵,支吾着:“你……這個……怎麼……”
原諒就原諒了,原諒對方的理由就沒必要一一擺出來了吧?艾裡擺擺手,示意談話結束:“若沒什麼別的事的話,今天就這樣吧!我得回去照顧弗蘭克了。”
正要轉身回返,手臂忽然被人一把猛拉住。艾裡疑惑地看着拉着自己的基洛顯出幾分惶急的神色,心頭忽然浮現出不好的感覺。
“基洛,事情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逼視着基洛的眼睛,他將拉住自己的手從衣袖上扯開,一字一字緩緩問道,“爲什麼你會等到現在才跑來和我說這些?!”
“我……我只是……”基洛的口齒變得更加結巴,汗水也開始滲透出來,“我、我們那時不、不是朋友嗎?我只、只是想恢復……”
隨着基洛的神色愈加發虛,艾裡神色則愈嚴峻,眉宇間透出森嚴殺機。
基洛的神色不正常!回想之前他那所謂的反省,說得也未免太過標準流暢了……他不是真正爲了修復什麼友誼,而是被十四分隊的人派來的!大約隊上的人查知巴德萊今天會出門,便派他把自己引出來,他們便可以不驚動任何人地帶走弗蘭克!
推想事情因果,艾裡立刻意識到,弗蘭克有危險了!
不再浪費時間聽基洛囉唆,他一把抓住基洛的手腕,拖着他向自己家中狂奔而去。如同修羅惡鬼一般兇惡的氣魄,讓本就忌憚着他魔法的基洛絲毫不敢掙扎。
只片刻時間,艾裡便重新站到了自家大門前。然而,還是太晚了。
看到已經被破壞的門鎖,艾裡憤怒地呼喊着弗蘭克的名字,一手拽着基洛,一手推開門,直衝向弗蘭克剛纔睡的房間。
最壞的猜想果然成真。被褥一片凌亂,屋裡每一個角落都找不到弗蘭克的蹤影。
艾裡的眼神已經不只是憤怒,更含有凌厲的殺機。將身後拖着的基洛甩在地上,他狠狠瞪着他,逼問道:“說!他們把他帶到哪裡去?!”
“我……我不知道……”基洛雖滿面驚惶,卻只是搖頭。
眼下要想最快知道弗蘭克的去向,只有抓住被派來誘自己離開的基洛不放。他的臉色更加陰沉,就不信憑着自己“魔法師能力”的威脅,會沒辦法從基洛口中逼問出實話!
顯然基洛對萊文的魔法相當忌憚,看到艾裡越來越危險的氣勢,艾裡還沒有做什麼,他的身體已經剋制不住地顫抖不休,聲音中充滿了畏懼。“我真的不知道啊!伊格說我可能會被你抓住逼問,一開始就不讓我知道他們準備把弗蘭克帶到哪裡去。我也是被他們逼得沒辦法,才只好來找你出來的……”
“又是伊格領頭的……”艾裡隨口喃喃着,一顆心直沉了下去。他看得出基洛說的的確是實話。
羣體意志的壓力有多大,他和巴德萊都是親身體會過的。他理解基洛縱然明知這麼做會面臨的危險,也只有遵命行事。既然他也不知實情,再浪費多少時間逼問也問不出弗蘭克的去向的。
一轉念,艾裡問起另一件事:“那麼他們爲什麼沒有當場殺了弗蘭克?”
這件事就在基洛能回答的範圍之內了。他不敢隱瞞,慌忙答道:“大家都說厄運之子既然能招來噩運,如果親自下手殺他,會不會被降下什麼詛咒誰也說不準。所以伊格他們只想把他送到你們找不到的地方,讓他不要留在軍中就行!”
這麼說,弗蘭克一時尚不會有生命危險。艾裡心下稍定,又向基洛問出伊格他們那夥人的人數、衣着,他便丟下基洛一個人繼續留在屋裡發抖,自己飛快地奔出屋子。
只是暫時沒有危險,不代表被伊格他們遺棄後也不會遇到危險。必須趕在情況變得更糟之前,儘快把弗蘭克找回來!
艾裡衝出屋子再次回到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羣立刻將他淹沒其中。艾裡臉上顯出茫然怔忡之色。要從這茫茫人海,偌大的城市中找出那小小一個嬰孩,得花上多少時間?
不過,只愣了短短片刻他便重新現出堅毅之色。他在心中作下了某個決定。
※※※
將時間稍微往前倒流回一段。
莉洛亞的手緊緊扒着背後的牆壁,好讓身體不輕易滑落下去。只是掌上的粘膩讓她的手打滑,她必須不時移動手掌以重新撐住身體。手掌劃過的牆面,留下了暗紅色的污跡。
呼……吸……
呼……吸……
平日精神十足的眼睛,此時只能空白無力地瞪着前方的虛空。她正集中全副意識,讓身體繼續呼吸。隨着每一次呼吸,掩藏在大披肩下的幾個傷口似乎都在往外流血。但她知道若不努力保持呼吸,自己隨時可能斷絕了氣息。
憑着看護的經驗,她知道自己的命是不可能救得回來了。但她現在還不能死……至少,在見到巴德萊以前……
失血過多讓她眼前發暗,神智也越來越模糊。不想在昏迷中死去,她不斷地回想些事情,好不讓頭腦變得空白。
今天出門時,她還在不好意思自己都這把年紀了,居然還會像個十多歲的小女孩一樣因爲期待今天的會面而坐臥不寧,比約定的時間早許多便出了門,甚至有些緊張對方會覺得自己的衣着得體嗎?待會兒見面後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好呢?
到了這把年紀,對幸福的理解便變得很實際。現在她心中所憧憬的幸福,不過是在一間自己用心佈置的樸實卻溫馨的小屋裡,和巴德萊、弗蘭克他們一起安寧地生活下去。一路上,她都在幻想着這副景象。那時,根本未曾料想過期待的見面會變成這樣……
因爲來得太早,她也沒有期望能立刻見到巴德萊,便隨意在這一帶走動以打發時間。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巴德萊的住處附近。
正在猜想巴德萊現在起來了沒有,還是手忙腳亂地弄早餐?她忽然在前方的街角處看到了兩個有些眼熟的身影,正縮在街角巷口堆放的雜物後頭,鬼鬼祟祟地向巴德萊的住所方向張望,不時還交頭接耳幾句,一看便給人不懷好意的感覺。莉洛亞覺得情況不對,便也藏身到屋牆後頭觀察起來。
看護的工作讓莉洛亞和軍中大多數士兵都打過交道。那兩人雖是穿着便服,還帶上了帽子掩人耳目,卻還是沒瞞過她的眼睛。略想了一下,她便認出他們好像是巴德萊原先所在分隊上的人。
這些人跑到巴德萊他們這兒來,難道又要轉什麼壞念頭?
十四分隊中因爲弗蘭克而起的風波,她都從巴德萊和萊文那裡聽說過。見此情形,稍加推想,莉洛亞不由得這樣懷疑。看那兩人張望了一會,便往巷子深處走,她放心不下,躡手躡腳地跟了進去。
巷子幽暗曲折,是藏人的好地方,很好地掩護了莉洛亞的身影。她不敢跟得太緊,小心地往巷內走了一段,隱約能聽到裡頭經過的壓抑的談話聲,忙停下來躲進一條岔路之中偷聽。
聽聲音,裡頭至少有五六人。一個聽起來像是爲首的男人聲音問道:“情況怎樣?”
有人回答:“剛看到萊文走了進去,看來昨晚他沒在這裡睡。不過還沒看到巴德萊出門。”
先前那聲音停了一下,又道:“不管怎樣,待會兒照先前的計劃行事就是了。等看到巴德萊出去,你就叫基洛按我們說的做,把萊文引出去。我們便趁這時間上去把那厄運之子帶走,送到城外廢棄的神殿那裡去。那裡偏僻又少有人出入,萊文他們找不到的。如果那小鬼在餓死之前被人撿走,便算是他命大,反正只要他不回到軍中害我們就行!大家都清楚了嗎?”
“明白!”
其餘幾個人紛紛出聲應答。
莉洛亞的眼中透出了驚懼和憤怒。這些人仍舊沒對弗蘭克死心!必須把這事趕快告訴巴德萊他們!
她小心地不弄出聲響,緩緩往後退去。眼看已和巷子裡的人拉開相當距離,她正準備轉身奔離這裡,後頭猛然伸出一隻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伊格,看我在外頭碰上了誰?”
響亮的話聲讓猝不及防的莉洛亞嚇得心膽俱喪,也令巷子裡的士兵們騷動起來。伊格雖還沒看到莉洛亞,已經在裡頭大聲吼叫起來:“他聽到我們的行動!別讓他跑了!”
回過頭的莉洛亞看到另一個十四分隊的士兵,手裡還提着些食物,看來是剛從外頭買東西回來。他剛走進來,還不知道伊格他們在裡頭說了些什麼,顯然也沒怎麼搞清楚狀況,只是發現莉洛亞這認識的人在附近而覺得意外而已,因而抓住她肩膀的手並沒有用太大力。
莉洛亞趁他還沒反應過來,猛力一掙,將他撞開一邊便拔腿飛奔。隨即她便聽見後頭伊格等人追出來的聲音。僻靜的巷子立刻被嘈雜的追趕、喝阻的聲音攪得亂成一團。
她知道只要被後面的士兵追上,已經因爲“厄運之子”而瘋狂的他們爲了不讓自己破壞他們的行動,真的會殺了自己!在這生死關頭,莉洛亞奔跑的速度快得讓自己也驚訝。她連看都不敢回頭看,只是在蛛網般複雜的窄巷間拼命狂奔。她覺得她尖銳混濁的喘息聲似乎全城的人都能聽見,但始終沒有任何人出來幫助自己。
男女體力的差距仍是明顯的,何況莉洛亞早非身體輕盈的少女了。後頭的追趕者非但沒有被甩掉,反而越逼越近。意識到再胡亂逃跑是逃不掉的,莉洛亞辨認了一下方向,跑進一條通往大街方向的小巷子。
她記得巴德萊說過,軍方上層命令過十四分隊不得再對弗蘭克他們不利。既然是瞞着上層的私下行動,他們應該不敢把事情鬧大。若是自己能跑到有人往來的大街上,他們便不能公然對自己做什麼了!
神經繃緊到了極點,緊追在後頭的那讓人恐懼的聲音被身體本能地隔絕忽略,莉洛亞的眼中只看得到巷子出口處的光芒。近了,近了,再幾步就可以站到那安全的光芒之中……
然而後腰卻猛然被一股力向後拉扯,莉洛亞被拖翻在地。她肩上的披肩受慣性向前飛揚起來,無力地飄落在地。
眼看光明就在眼前了,她卻無法再前進一步。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光亮,只在揮向她的尖銳刀鋒上映出了冰冷的寒光。
趕在莉洛亞逃出巷子之前,伊格等兩三人追上了她,分別將手握的小刀捅進了她身體。隨着他們收回刀片,莉洛亞無力地癱倒在地。鮮血自她身下涌流出來。
“屍體放在這裡也不要緊,現在沒空去管它。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馬上趕回去行動!”
伊格隨手將沾滿血水的小刀丟在地上,便帶領其餘士兵離開了。雜亂的腳步聲消失後,巷中便只餘下莉洛亞倒伏在地的身軀。
寂靜持續了片刻,她的身體忽然動了一下。像是在積蓄力氣一般,靜止了片刻後再度動起來的身體,顯得更有活力了些,她緩緩靠着牆壁坐起身來。看到伊格丟下的那沾滿自己鮮血的小刀,她將它和自己掉落的披肩都撿了過來。
用小刀將襯裙中的白布割成長長几條,將它們緊緊纏住傷口,儘量減少流血。料理完後,已經搖搖欲墜的身體,竟然扶着牆壁站了起來,一步步向巷外走去。感謝掉落的披肩沒有沾上鮮血,在走上大街前,她用披肩裹住身體擋住傷處,免得招來旁人的目光。現在,她已沒有時間可耗費,不能因爲不明情況的人的善意而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醫治上。
先前被伊格他們追上,她知道逃不了,便只有依據所知的醫護知識,在中刀的一刻儘量挪動身子避開了致命處。現在,又靠着自己做慣了的包紮技術處理傷口。這幾處傷雖不能立刻致命,卻仍是極重,她知道自己已沒有多少生還的可能,只求這些醫護知識所發揮的作用,能支持自己見到巴德萊,將事情告訴他!
走到街上,看清所在的位置,她籲出一口氣。先前奔逃時雖沒怎麼留意道路,不知不覺已經跑回了與巴德萊約定見面之處附近。艱難地一步步挪動步子,她慢慢地捱到了約定碰面的院牆之下。她無力站直身體,低垂着頭,靠着牆支撐住自己越來越虛軟的身體。
現在要做的,便只有等待和活着。
曾經幻想的那副三人在一起生活的畫面,似乎變得越來越遙遠而模糊了。即使是那樣微小的幸福,卻也只能落空。
“莉洛亞!”
見莉洛亞已經先到了,巴德萊快步跑了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快睡着了?等很久了嗎?”
看到莉洛亞低垂着頭的樣子,他只以爲她是等得無聊打起了瞌睡。
“真睡得這麼沉,莉洛亞?”跑到了她面前,莉洛亞還是沒有擡頭看他,巴德萊有些奇怪地又喚了一聲。他有些心酸地想着,人家萊文是徹夜狂歡,自己有的不過是“能與她和弗蘭克一起找個小地方生活”這麼實際的期望罷了,初次約會時居然還是以打瞌睡作爲開場……不浪漫的人,還真是註定的不浪漫到了家啊!
莉洛亞似是終於醒了,擡起頭,向他一笑。
這朵笑容,卻讓巴德萊頓時梗住說不上話來。這一笑似乎有種澀澀的味道,太空茫,太蒼白,像是安心,像是悲涼,又像是有着深深的遺憾……他貧乏的詞彙不知道如何才能形容得清楚那感覺,他只知道,這笑容讓他……覺得脊背發涼,有種不祥感。
一場好夢,忽然到了醒來那一刻,那種悲哀、破滅的預感,便是巴德萊此時的感受。
一笑後,莉洛亞便向他靠去。巴德萊對她出乎意料的熱情反應,一時間有些慌了手腳。而莉洛亞的身子倒入他懷中後,便向下軟倒。
種種變化,讓巴德萊不算很靈活的腦子幾乎要亂了套,根本搞不清是怎麼回事。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卻意外地沾染了滿手黏膩。舉手看見一手的鮮血,他駭然往下望,發現莉洛亞披肩下的衣裙已經被鮮血染透。再看莉洛亞面色發白,虛軟無力地靠在自己懷中,他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
美好的世界,在一瞬間坍塌了。
觸摸到莉洛亞還有脈搏,他橫抱起她大步跑起來。“莉洛亞!我馬上送你去看醫生……別怕,你會沒事的!”後一句,他也不知道安慰的是莉洛亞,還是自己。
強烈的顛簸,令意識模糊的莉洛亞恢復了神智,她想起了自己要告訴巴德萊的事。扯了扯巴德萊的衣領,示意他聽自己說話,她虛弱的聲音掙扎道:“我不成了……別浪費時間。弗蘭克……”
巴德萊本想讓她別再說話保持體力,沒料到會聽到弗蘭克的名字。“弗蘭克?他怎麼了?”
莉洛亞氣若游絲地說道:“伊格讓人引開萊文……他們趁機把弗蘭克偷出來……送……送到城外廢棄……神殿那裡……救他……你……你們好好地……生……活……”
呼出最後一口氣,莉洛亞半闔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僵硬的面頰透出死亡的氣息。
巴德萊停下腳步,蹲下身,痛苦地將額頭抵住莉洛亞的額頭,彷彿這樣就能讓悲傷不降臨到自己身上。額上的皮膚感受到莉洛亞開始失去溫度,巨大的悲哀在一瞬間貫穿了他的心臟,痛苦令他一時幾乎無法呼吸。
“……伊……格!”
肺部因缺氧而窒痛難忍時,他終於恢復了呼吸的能力。大口喘息的間隙,從巴德萊齒縫中迸出了莉洛亞臨終前曾提到的名字。
巴德萊重新擡起頭,目光中燃燒着強烈的恨意。
過去就因爲弗蘭克的事和伊格有了不少過節,他能體諒其他隊員的想法,所以並沒有掛懷。但這一次,莉洛亞的血債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抹消的!他也不能讓弗蘭克受到任何人的傷害!
他起身衝進街邊的店家,幾乎是硬逼着他們答應保管莉洛亞的屍身,隨即問明廢棄神殿的位置,向城外全速趕去。
而與此同時,艾裡急衝衝地闖入城南一家旅店之中。他不知道青葉他們會用什麼名字投宿,索性也不請店家通報,直接便憑着昨天的記憶往裡闖。
店堂的夥計認出他是拉夏軍中風頭正勁的魔法師,又是氣勢洶洶,一副擋我者死的架勢,也不敢上前阻攔。待要跟在後頭看個究竟,卻被艾裡狠狠一眼瞪了回來。“誰也不準跟來!”
艾裡平日雖隨和慣了,這會兒急怒之下,過往的那點官威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衆人被這麼一喝,生怕惹惱了他招來什麼禍事,畏畏縮縮地不敢靠近。艾裡穿過廳堂,轉過門廊,直向青葉的房間趕去。
青葉等黑旗軍人經過一夜休息,正準備開始今天的行動,紛紛從各自的房間裡走出來。性子急的伊薩姆走在最前頭。他昨天才見過艾裡,艾裡那身魔法師的衣着打扮也沒換過,他一眼就發現了艾裡,爽朗地笑着招呼道:“喲!艾倫!你是來找我的嗎?”
想想又覺得不大對勁,他遲疑道:“奇怪,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裡?這麼早過來,有什麼事啊?”
照例,又是一口氣就吐出一大串問題。腦子被自己的問題塞滿,他渾沒察覺身後的青葉等人在看清自己口中的“艾倫”的面貌時,驀然身體一僵,紛紛顯出難以置信的震驚表情。青葉重複了一遍伊薩姆昨天提到過的這個名字,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這就是你說的……艾倫?”
伊薩姆終於聽出氣氛不對,疑惑地回頭,便看到同伴們一個個目光發直地瞪着那自己也才認識不久的艾倫,眼光中的熱情,簡直就像是看到了什麼絕世美女……
“你們怎麼了?青葉是女的也就罷了,你們怎麼也都這副德性?艾倫雖然長得不錯,不過他可真的是男人喔!你們那是什麼眼光?”他莫名其妙道。
果然是完全在狀況外的男人,難怪那時會把蘿紗當壞人。艾裡忍不住覺得好笑。
而其他人此刻當然不會有心思理會伊薩姆那抓不住重點的話。青葉搶上前幾步,碧眸蒙上了一層薄薄淚光,顯得更加閃爍清亮,輕聲道:“艾裡……終於再見到你了。可……你怎會?”
強抑下激動的聲音低柔得有如嘆息,卻蘊涵着無可置疑的濃烈情感。
艾裡昨夜已嘗夠了與她近在咫尺,卻不能真正相見的滋味。天亮前無奈離去之時,他是真的以爲永遠不會再有這樣真正和她目光相會的一刻,卻想不到事情突變,這麼快便推翻了他的認定。此時的心情,是說不出的感慨。
他勉力把持着,向她露出微笑:“對不起,辛苦你們大家了。”
“等一下,青葉。”伊薩姆困惑地眨巴眨巴眼睛,插進來破壞了感人的重逢氣氛,“雖然‘艾倫’這名字聽起來有些像‘艾裡’,可你不能只因爲名字像就把他當成我們要找的人啊!”
“拜託你別攪局了。”旁邊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雖然我還不懂你和他之間是怎麼回事,不過我們大家都知道,他就是艾裡,我們的首領啊!”
“啊……啊啊啊……”伊薩姆呆滯了數秒後,猛地跳起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叫,手指顫抖,好不容易纔能對準就站在他面前的艾裡,“你!你你你……你就是……就是……”
好在及時想起來這裡是拉夏的地盤,他收住了口沒把艾裡的名號說出來,不過這震撼的音響效果已經夠引人注目了。附近客房的住客紛紛打開窗戶房門,不滿地張望究竟是怎麼回事。艾裡皺眉捂住他還沒完的叫聲,拖着他當先走入青葉的房間,向其餘人示意道:“進來說話。”
待衆人進了房,艾裡知道他們定是有一肚子的疑問要問,雙手掌心向下地壓了壓,示意大家暫且別說話,聽自己說。
“時間緊迫,什麼事都等以後再解釋。現在,我要你們出動幫我找一個人。不,應該說找帶着小孩的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