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臂兒粗細的蟒蛇自上方的樹枝懸垂下來,燈火般的兩眼瞪着艾裡、蘿紗和當先的比爾,細舌舔動,噝噝聲不絕,一股腥臭之氣迎面撲來。
“不用害怕。想想我和德魯馬教過你的方法,這條蛇並不太大,你能對付得了的。”艾裡在後頭鼓勵嚇得臉色都變了的比爾。
自那次鞭打事件後,比爾雖也想按艾裡教的應對辦法對付裡茨,但總是臨陣膽怯,關鍵時刻腦袋一片空白,身上反而又多了些傷痕。德魯馬看不過去,乾脆每日直接教他一些防身的功夫。艾裡只好順其自然,有時也會指點兩句。(原本蘿紗也躍躍欲試地想教他魔法,但在衆人的駭然目光和死命勸止下只得作罷。)
雖然比爾沒有武學根基,他們傳授的只是入門的運氣方法和施力的技巧,但他資質並不駑鈍,這些天下來也應有所成就。只是比爾見艾裡平日那副窩囊模樣,對那些傳自他們的武技並不抱多大信心,同時也是自身畏畏怯怯的性格所致,明明他的體內已有了那種力量,自己卻全然不信,出手時猶豫畏縮,始終無法將力量發揮出來。今日在林中碰上這條蛇,艾裡便想趁這機會讓他練練手。
可比爾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滿頭大汗淋漓,腳都嚇軟了。眼見蛇頭越來越靠近自己,怕得狠了,比爾將心一橫,大喊一聲便向左邊飛奔。那蛇頓時從樹枝上飛竄下來,蜿蜒遊向他。
回身見蛇身落地,比爾一晃左手引開蟒蛇的注意,右手握拳直搗向它的七寸。經過這些日子的訓練,他的反應和身手變得敏捷不少,後面的艾裡和蘿紗停止了無意義的爭論看着他。
然而就在拳頭觸及蛇鱗之時,比爾的手一陣微顫,再度懷疑起自己拳頭的力量。自知一向不是孔武有力之人,這一拳若是不能阻住大蛇,反而會被它纏死!心中一有顧慮,一股原本已通到手腕的熱氣又退縮了回去。比爾自練武以來體內偶爾會感到這種熱氣,他一時也未在意。
這一拳落下,當真如他方纔所想並無大用。雖是落在了七寸上,卻從滑膩的蛇鱗上滑到一邊,蛇身稍一停滯,旋即回身向比爾撲來!比爾嚇到了極點,說什麼也不敢再出拳,只得拔腿沒命地跑。艾裡見狀,挫敗地搖搖頭。看來這隻鴨子是怎麼趕都不上架,只有等下次機會了。
蘿紗見比爾滿場地跑,早覺不耐煩,俟他跑近時便一腳將他踹翻。艾裡見機,早閃得遠遠的,看她兩手一合便向追在後面的蟒蛇推出一大片火幕。蛇性本就畏火,那蟒蛇大概也和這些兩條腿的動物玩膩了,吞吐了兩下細舌,便掉頭蜿蜒遊進林間草叢。比爾噓出一口氣癱軟下來,對這平日總是笑眯眯的小姑娘刮目相看,對自始至終都龜縮在後邊的艾裡倒不覺怎樣。
事情平息後,他們總算恢復安寧。艾裡在樹下和往常一樣教比爾武技。
教了沒多久,艾裡見有幾人向這裡走了過來,便住了口。走到近處,當先一人開口道:“想不到剛救了菲歐拉小姐的‘英雄’,會這麼閒地窩在這裡啊!咱們兄弟幾個陪你聊聊吧?”
艾裡知道麻煩事又上門了。這也是意料中事。昨日在衆目睽睽下上演了那樣一場激情戲,雖然菲歐拉之後便不曾有什麼表示,已經足以令妒恨之人決定向自己下手了。向比爾、蘿紗示意不要插手後,他打着哈哈迎了上去。走得近來,藉着月光看清了那幾人的面目,倒是面帶笑容和善得很。
“我是巴特,今後咱們多親近親近。”當下,這人邊說邊伸出手,艾裡不及多想便與他相握。兩手分開,手中卻多了一件物事,低頭一看,是一小小錢袋。那原先笑着的幾人猝然變了臉色,罵道:“好賊子!連大爺的東西都敢偷!”“到底是見不得世面的鄉下人!”紛紛掏出兵刃向艾裡攻來!刀風霍霍,刮面生疼,一招一勢都是勁道十足,竟是當真要取艾裡性命。
這種下三濫的伎倆雖曾聽聞,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真個落到自己身上,艾裡怒極反笑,只覺得荒謬得可以。心下已明白這些人若只是因嫉恨而想給自己吃點苦頭,是顧不得耍這種小手段的,他們這般做作尋了個名目,恐怕真是想借題發揮置自己於死地!
不過想和平度日,卻被人當病貓欺到頭上了!艾裡心中不由燃起怒火。閃過幾下攻擊,他怒喝一聲亮出兵刃護住身子,架勢頗爲威風,可惜敵手很不捧場地嗤笑起來。也難怪他們,因爲艾裡一本正經地橫在胸前的,不過是一柄沾着不少溼泥爛葉的破鋤頭,未免與擺出的架勢落差太大。
然而沒多久,他們臉上貓戲老鼠般的笑容便再也掛不住了。
對付這種貨色,自然不需用多強的武技,艾裡仍只是用些尋常的招勢。雖然鋤頭尚未用得順手,許多劍術上的精妙變化都使不出來而威力大減,但此刻他怒火上升,力道漸漸充沛精純,招勢間一股宗師氣度也開始顯露出來,雖平實卻無懈可擊。那幾人雖是圍攻,但還是落在下風。
而他們的親身感受,遠比看上去的辛苦十倍。幾人的虎口都被艾裡鋤頭上的勁道震得漸漸發麻,片刻前的戰意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偏偏對方不停手,他們也不敢先行罷手,只得暗自叫苦不迭。
那巴特心下大悔,爲何剛纔聽了青葉的幾句話便被撩撥起妒火,自己跑來招惹這瘟神?早該想想這男人能對付得了裡茨,自非弱者,自己卻一心認定他是一時僥倖,真是蠢到家了!那麼,先前他表現庸碌,真的只是因爲用劍不順手嗎?他……他到底是什麼來路?
比爾也是目瞪口呆,難以想像這就是那個平日時常與自己一起被人輕視欺辱的人。驚訝過後,心情很快低落了下來。
艾裡先生原來竟是這樣厲害的人,與自己這般平凡的人完全不同。大概正是因爲他已有了保護自己的力量,才能好整以暇地不在意武技高低,笑着說出“各人自有各人的長處,有什麼高低之分”這樣的話吧。自己這樣只會種菜的鄉下小子,哪裡夠格說這種話呢?
而他們又爲什麼接近自己呢?自己這樣無用的人……那樣強的人怎會在意?是一種施捨嗎?就像腰纏萬貫的鉅富,因爲閒極無聊而隱藏身份,與街邊的窮人稱兄道弟,懷着戲謔的心態施捨他們一些好處以打發時間,享受那種優越感?想到連艾裡他們對自己的好也可能並不是出於真心,比爾感到既悲傷又羞辱,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微微紅了眼眶。
樹上的蘿紗雖瞧見下頭情況不對,但對武技一竅不通的她哪裡阻止得了一腔怒氣的艾裡?正着急,遠處一人喊道:“這是怎麼了?”隨即走了過來。寬闊的身軀令蘿紗一眼辨出了來人的身份,便似是招呼似是提醒艾裡,叫道:“紅姨你來了?”
艾裡怒火稍平,手下放緩,令那幾人得以脫身。那幾人已是精疲力竭,將兵刃拄在地上纔不致癱軟下去,一邊劇喘一邊驚疑不定地瞪着他。艾裡也不多和這些傢伙廢話,用只有他們聽得清的音量低喝道:“要是我在外頭聽見什麼有關我的閒言閒語,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們晦氣!明白了嗎?”眼光如電光般一掃,那幾人都是一顫,雖不明就裡也明白他絕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角色,不敢多說什麼就倉惶去了。
艾裡裝出氣喘吁吁的模樣,轉身迎向紅姨:“虧得紅姨你來解圍,不然還不知被這些人糾纏到何時。”紅姨待艾裡雖親厚,但艾裡等人處境尷尬,因而在她面前也要做戲做到十足。
紅姨看了那遠去的幾人一眼,便已心中有數,問道:“這些人是爲了菲歐拉的事來找你麻煩的吧?”見艾裡微笑不語,她歉疚地說道:“昨日你救了菲歐拉,一直沒好好謝你,現在又累你遭人妒恨……”艾裡忙客套幾句,請她無需放在心上。兩人在樹下坐下細聊,比爾、蘿紗也靠了過來在旁聽着。
紅姨嘆了一聲:“菲歐拉那孩子,自小因某些原因極少機會與人接觸,完全不知如何與人交往,心也像初生嬰兒一樣單純,能像一潭清水一樣映出接近她的人的真實心意。對方若是心性不正,她便會瑟縮恐懼;對方若是善心,她自然會親近於他。從菲歐拉往日的表現看,艾裡你和那些只想利用她向上爬的人不一樣,是個極好的人,相信今後還有不少請你幫忙之處……”
昨日青葉的詭計爲何落空,艾裡一直疑惑不已,現在終於明白過來了。幸虧菲歐拉這樣特殊,自己才能倖免於難,那青葉算得再精,也算不到她並非用耳目而是用心來判斷人的好壞。想來紅姨從菲歐拉口中知道了昨日的經過,便藉機向自己說清楚。
忽又想到一事,艾裡打斷紅姨的話,問道:“紅姨,你剛纔說對方若是善心,菲歐拉纔會親近他。菲歐拉好像也對那青葉不錯,可我看他似乎也只是爲了向上爬才接近菲歐拉啊!”紅姨一笑:“不見得想往上爬的人,心地都不好啊。”
話是這麼說啦,但剛被青葉陷害過的艾裡實在無法將他和“善良”這類詞聯繫在一起。
“菲歐拉的特殊身份,今後想必還會給她帶來災禍,若真到了那麼一刻,還望艾裡你能盡力幫她呢。”紅姨摸了摸蘿紗的頭,嘆道,“拋開身世不談,她和蘿紗一樣只是個十幾歲的女孩,本該是隻爲了打扮和約會煩惱的年紀,實在不該受這些罪的。”蘿紗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說自己可不曾爲了打扮和約會煩惱過。
艾裡道:“紅姨你過慮了吧,傭兵團這麼多能人,哪裡需要用上我這半吊子的本事。”
“那可不見得。有些事可難說得很了。”紅姨壓低聲音道,“前天我隨菲歐拉參加商隊的高層會議時得知,灰鷹戰團在法謬卡王國的眼線傳來消息,凱曼已經向法謬卡宣戰……”
“戰爭已經開始了?”
“是啊。凱曼和法謬卡因邊境劃分素有積怨,隔三差五便有些小紛爭。這次凱曼也是因爲這類事跟法謬卡開打。”紅姨繼續道,“所以,法謬卡更急於抓到‘緋羽’的人,又派遣了三個高手來攔截我們。這三人若攔住了商隊,尋常傭兵再多恐怕也不頂用。而且法謬卡王會知道商隊的事,我覺得很可能是商隊中隱藏着奸細才走漏了風聲。只要這奸細沒找出來,我看咱們和那三人對上的機會可不小……”
“三人?到底是誰這麼厲害?”蘿紗好奇地問道。
“難、難道是……‘紅黑白’?”比爾照例有些結巴,但這次不是因爲怯懦而是因爲驚懼。他過去雖是生活在法謬卡邊境的荒僻山村,卻也聽過這三人的威名。紅姨點點頭,眉宇間憂慮重重。
“紅黑白”是三個人因各自的特徵而得來的名號。在法謬卡,他們是虛無縹緲的,因爲並沒有什麼人清楚他們的形貌,只知道他們的胸口都有個五星烙印,但這三人的名號帶來的恐怖卻是實實在在的。自六年前他們投入法謬卡王麾下,成爲王室的御用殺手後,短短几年時間,他們便聲名大噪。被他們盯上的目標無論請了多少護衛,躲到多麼安全的地方都難逃死路。
本來不少國家爲方便治國,或多或少都利用這類黑道的力量。艾裡在凱曼帝都接觸過的天行門便與天廬第一大國塔思克斯帝國的蒂優勒王朝有着密切聯繫。王朝司掌明的一面,天行門執掌暗的一面,這已是廣爲人知,卻也不致令人聞之色變。而在法謬卡王國,年輕的國王日益荒淫無道,國家頗不安定,需要這紅黑白做的事太多,這三人最活躍之時甚至有一日之內出現在五個地方大開殺戒的記錄。頻繁出沒的這三人漸漸成爲法謬卡國人的一個噩夢。
“可法謬卡王爲什麼不一開始就派他們來,卻偏要拖到現在?”聽紅姨介紹了“紅黑白”的名頭後,蘿紗問道。
紅姨似笑非笑地答道:“因爲前些日子法謬卡王的後宮走了個叫碧妃的寵姬,法謬卡王令紅黑白三人到處找她呢!不過似乎一直沒有下落,這裡的事又急,他只得抽調他們來了這裡。”
艾裡暗歎一聲。素聞法謬卡王好色無道,卻沒想到如此離譜。在邊境動盪不安之時還爲了寵姬之事如此大動干戈,現在凱曼已經宣戰,這樣的法謬卡國能撐得了多久呢?想到這裡,他心中突然一動:“她爲何要我幫忙?若這三人真的出現,只會耍鋤頭的艾裡又頂得了什麼事?是剛纔的打鬥已經被她看出深淺?還是她不過隨口說說?”
正疑慮間,紅姨忽然嘆出一口氣道:“不想這些煩心事了!”轉頭問衆人,“對了,你們前兩個月去過龐洛斯城嗎?”
正疑神疑鬼的艾裡心裡咯噔了一下。
“聽說凱曼封魔英雄之一的艾德瑞克曾在那裡出現啊!要是他也在咱們商隊裡,對付那紅黑白也許就不是難事了。”
艾裡的臉色還來不及變,紅姨又道:“不過後來好像又聽說那個只是假冒的,那騙子被整城的人追打,看來是沒什麼希望了……”
艾裡才舒了口氣,卻聽“撲哧”一聲,原來是蘿紗見他神色變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出來。
※※※
“呼……”艾裡呼出今晚第一百二十六口氣,翻了個身。
已是夜半了,還是沒有睡意。索性起了身,小心翼翼地不驚動帳篷內其他熟睡着的傭兵,隨便穿戴好便出了帳子。
今晚並沒有月光,天幕上黑沉沉的都是厚厚的雲層。和往日一樣平靜,只有間或傳來的遠方的鳥獸鳴叫聲和守夜人的腳步聲,但今夜的靜卻不知爲何讓艾裡很不安。彷彿是黑夜中無聲流淌的河面下隱藏着急流,這般寂靜似乎醞釀着什麼巨大的動盪。
搖搖頭,他暗笑自己太過多疑了。也許是這些天來在傭兵團中遇上的事接連讓自己出乎意料而變得疑神疑鬼了吧!原本以爲這趟旅行會很單純平淡,但因爲比爾的事而讓自己對上青葉這等難纏人物,連紅姨今日也讓他開始拿不準她到底是怎樣的人物了。種種變故,令他心神難安竟失眠了。
正思前想後,猛然間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震。艾裡一驚,凝神感應。自修雅爲他與六系魔法精靈締結契約後,艾裡對於察覺魔法施用時引起的魔法波動的靈敏度便遠勝常人,此時遠方猝然傳來的一陣魔法波動便如一個重錘冷不防地錘在他胸口,令他險些跳了起來。
從不曾感應到這麼大規模的魔法波動!必定是有人在施行一個強到不可思議之程度的巨型魔法!可究竟誰有如此驚人的法力來推動這麼大的魔法?這魔法又有什麼功用?難道是爲了對付這商隊?
無數疑問瞬間從他心頭閃過,艾裡摸摸正好帶在身邊的裂天劍,念起那段久違的飛行咒語,打算循着魔法波動的來源飛去看個究竟。突然一隻小手牽住了他的衣角,令剛離地的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很沒面子地一屁股摔回了地上。轉頭一看,原來剛纔心神不定時,蘿紗已走到了自己身邊,他問道:“你怎麼來了?也失眠?”
“不是啦!”惺忪的睡眼,散亂的秀髮證明了少女不久前的好眠,“人家本來睡得好好的,可突然全身一陣不對勁就醒了過來。”
“不對勁?”
“嗯。突然喘不過氣來,全身血流得好快,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蘿紗迷惑地形容着當時的感覺,“不知該怎麼說。以前也曾有過這種感覺,那是在拉寇迪的賽場上初次見到那位無先生時。所以我出來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就正好碰見你了。”
“和見到無時一樣的感覺?”艾裡心中警兆大起,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向蘿紗道,“沒什麼事,你還是回去睡覺吧。”
蘿紗卻不是那麼好打發的,牢牢捉住他的衣角不放,“剛剛你就是想去看看出了什麼事對不對?我也要去!”口氣相當固執。
但她並非在鬧嬌嬌女脾氣,那種脾氣早在她失去所有親人後就不知丟到哪兒去了。執意要和他同去,是因爲那一夜艾裡在星光下寂寞疏離的神情突然在腦海中浮現出來,似乎……似乎放他一人這麼一去,他就不會再回來了。
“又沒什麼事,幹嗎這麼執拗?”艾裡還想充作無事。
“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敵耶!破壞人家好夢的元兇,我當然要弄個明白嘍!”蘿紗用胡言亂語掩飾真實心意,似乎漸得艾裡真傳。見艾裡還在支支吾吾,她眼珠一轉又道:“你不肯,我自己去便是了。反正飛行魔法我也還搞得定!”言罷,周圍忽地捲起了一陣旋風托起了她的身子。聲勢倒是不俗,不過看她晃晃悠悠,隨時都會掉下來的樣子,實在令人難以放心。
“好吧好吧,不過得答應我一件事。”艾裡無奈道。
“小心照顧自己,不要礙手礙腳,是不是?知道啦,知道啦!”蘿紗有些不耐煩。
“我是說,你得負責記回來的路。”
艾裡很清楚她自保的能耐。再三警告她不得用那半吊子的魔法來荼毒自己後,他便攜着她的手小心避開守夜護衛的視線,一同飛入那黑沉的天空。
飛到那魔力波動之處並沒有花太多時間,但艾裡只覺全身都處在那股魔力波動的包圍中,弄不清源頭到底在哪兒。胡亂兜了幾個圈子仍是一無所獲,下方只是黑森森的漫山遍野的密林,並未見什麼可疑之處。
蘿紗忽道:“艾裡你飛得高些看看。”艾裡心想,連飛得低尚且找不到什麼可疑之處,飛得高了豈不是更加什麼也看不清?但無奈之下也只好姑且試試,便依言飛至高處,俯瞰下去,二人見到的景象令他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森林仍是森林,但見林中有些地帶隱隱透出淡淡的白色魔法光芒。在低處時自是難以察覺那淡薄得如霧一般的白光,此時在高處看來,這大片大片的白光連綴成規則的線條,在地上勾畫出一個若隱若現的巨大的六芒星陣!不需蘿紗再說,艾裡與她落向星陣的中心區域。着地後,兩人開始了搜索。
剛纔身在半空時很容易被看見,要是這林中真有其他人物在,可能已經發現了他們,所以他們並沒有刻意收藏形跡,也做好了隨時面對意外的準備。然而當奇貘雷牙出現在前方時,艾裡還是嚇了一跳。
並不是第一次和這傢伙打交道了。十年前魔族入侵時,它就是其中相當讓人頭疼的高等魔獸。
奇貘雷牙是人族給它的名字。奇貘,長着如貘一般的短尾長鼻,皮厚毛少,在這近乎可笑蠢笨的外形下卻有着驚人的破壞力和再生力。雷牙,雷神之牙。經歷過與魔族戰爭的人們,至今都記得它放出的蒼藍閃電撕裂沙場上的天空,將無數人體化爲焦炭的景象。
有着優異的抗魔法力和迅捷行動力的奇貘雷牙,是人族難以對付的敵人。當時若不是修雅·艾美拉用“聖域天涯”壓制住它們的行動,人族還不知要增加多少傷亡。“聖域天涯”是光系的上古魔法,聖光照耀下的一切都會被淨化。魔族多數屬性黑暗,用“聖域天涯”對付他們極爲有效,便是魔王羅炎也曾受其牽制。
那麼艾裡感到的那陣巨大的魔法衝擊,難道是這頭奇貘雷牙無意間穿越魔界和人界間的結界夾縫時所產生的嗎?但這並不能解釋那巨大的魔法陣……艾裡決定還是要再往林中一探究竟。
魔獸呼哧作聲,兇暴地盤踞在通往林中的路上,像是在守護着什麼不讓人靠近。但它越不讓人靠近,艾裡卻越想看個究竟。這種闖入人界的魔獸本就該儘早收拾,以免傷害人類,於是他抽出劍,順便向同伴問道:“喂,你媽有沒有教過你‘聖域天涯’?”
“香芋填鴨?她沒教過我做菜啊。”
“當我沒問。”
那只有修雅一人掌握的魔法,在這當時才八歲的丫頭身上重現的希望確實不大。雖然沒有“聖域天涯”的牽制,現在他也不見得就收拾不下。
奇貘雷牙可沒有耐心等他人結束談話的好涵養。一聲低吼,它周圍的空氣有了微妙的變化,光像玻璃細絲一樣隱約閃爍着,艾裡知道這是它召來閃電的前兆。他一把將蘿紗推到後頭,弓下腰,身影隨即消失。不,應該說是蘿紗的眼睛捕捉不到他的影像了。
速度。快到極致的速度,就是決勝的關鍵。沒辦法用“聖域天涯”令奇貘雷牙行動遲緩,那麼相對地加快自己的速度,效果也是一樣的。
最神奧的武技也只是如何避開敵人的攻擊,突破敵人的防守距離,殺傷敵人的方法而已。這十年,艾裡的修爲更加精純,速度也更爲駭人。他的身體像是穿行在時間的縫隙裡,奇貘雷牙召來的落雷電幕雖是迅捷無比,但總在擊中艾裡的瞬間被他以毫釐之差避開。被落空的閃電擊中的大樹化作了枯木,劈散的碎木到處橫飛,卻阻止不了艾裡。他從容地逼近魔獸,揮劍!
奇貘雷牙想靠輕捷的動作閃避,但跟艾裡相比它的速度太慢了。如鐵甲般厚實的皮擋不住艾裡灌注真力的劍鋒,不多時魔獸已遍體鱗傷,藍血灑了一地。雖是哀鳴不已,但它仍死守着不肯逃去,左右奔突着想找出艾裡的破綻。艾裡漸覺不耐煩,一聲暴喝,長劍便如潑雨般向魔獸攻去。
眼看魔獸避無可避之際,黑暗的林子深處傳來幽幽一聲嘆息,雖低沉,艾裡的喝聲卻壓不過它。“這不是你能應付的對手,退下吧。”話聲未落,魔獸驀然消失了。
“是召喚獸?”只有召喚獸才能在不施用位移魔法的情況下倏然消失。林中那人應是這奇貘雷牙的主人,見擋不住便把它收了回去。
追尋着聲音,艾裡和蘿紗踏入林中,沒多久他們便見到了他們今晚追尋的對象。這人既然能收服高等魔獸奇貘雷牙爲召喚獸,艾裡心中已有準備,知道他必非等閒人物,甚至可能跟魔界也有關係,但當親眼看見這人時,艾裡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