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顧薇雨沒有離去,而是在外面,由剛開始的敲門變成了砸門。
大概是真的氣瘋了,生意你那麼大,門板隔音效果不錯,可客廳裡還是能迴盪她尖銳的哭泣聲。
“沈之珩!我是子陵的媽媽,我爲什麼不能見他!今天是他生日,我要給他慶生!你憑什麼剝奪我的權利?!”
瘦瘦因爲女人的哭聲有些害怕。
莫許許哄着,一面擡頭去看沈之珩。
他動作優雅喝着湯吃着飯,表情無異。
“你憑什麼讓我兒子和那個女人呆着!沈之珩,你休想拐着我兒子和那個賤人湊成一家三口!休想!那是我兒子,你把他給我!”
“子陵!媽媽在外面,裡面那個是壞女人,她要搶走你爸爸,你過來給媽媽開門!”
啪——
男人手中筷子沉沉擱置在桌面的聲音。
莫許許看着沈之珩起身,走到沈子陵那邊,拽起拿着筷子不動的沈子陵。
“爸爸!你幹什麼?”
沈子陵肉嘟嘟的小手攀着桌沿。
沈之珩沉冷的臉上,還是不見表情,黑眸掃了一眼沈子陵,拽他起身,往門口拖。
“不要!我不要!”
沈子陵像是意識到爸爸要做什麼,小.臉上滿是驚恐。
可是跟大人比力氣,怎麼比得過?
很快他就被強行拖往門口。
沈子陵眼淚下來,到底是小孩,哇哇大哭,眼看離門越來越近,驚惶回頭:“許許!救救我,我不要出去!我不要見那個女人!我不要!”
莫許許跟着站起身。
看沈子陵小小身體抖如篩糠哭得稀里嘩啦的,於心不忍:“沈之珩……”
這邊,瘦瘦坐在椅子上,明顯受到了驚嚇,也哭了起來。
只有男人紋絲不動,拉着沈子陵走到門口。
“爸爸!別把我扔出去,我不要見她!我恨她!”
我恨她,三個字,令莫許許震驚。
看來,顧薇雨對孩子,真的很惡劣。
“沈之珩!孩子不願意。”
莫許許跟着跑過去,伸手要阻攔。
男人回頭,黑沉沉睨她一眼:“不關你的事。”
莫許許愕然,倒是,的確不是她的事,她沒有立場說什麼。
“許許,你讓爸爸住手,我不要出去!不要……爸爸,爲什麼這樣對我,我討厭那個女人……”
吱呀——
門開了。
沈子陵被一把推搡至門外。
“子陵!媽媽的乖孩子,陪着媽媽,不能和那個賤女人在一起!”
顧薇雨像是攀住了最後一點驕傲,美眸陰狠地瞪着莫許許,不想,輸的太慘不忍睹。
被她抱着的沈子陵卻是一口咬在顧薇雨手臂:“你不是我媽媽!”
小孩子衝口而出的話,不摻雜任何作假的成分。
顧薇雨被咬的痛了,伸手要打,可當着沈之珩和莫許許的面,生生忍住。
惡狠狠地盯着沈子陵,嘴邊還在溫柔地笑:“子陵,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媽媽,不是媽媽不來看你,是你爸爸不讓……”
沈之珩冷淡看這門外這處鬧劇,反身,拉起莫許許就往裡走。
莫許許看着沈子陵,有些猶豫,沒動。
沈之珩看她一眼,獨自走回餐桌。
沈子陵見莫許許還沒走:“許許,別關門!別把我丟在這!”
“你不能進去!子陵,你是媽媽這邊的,你如果也進去了,媽媽就真的輸了!媽媽今天過來給你過生日……”
“你纔不是給我過生日,你只是想見爸爸!”
顧薇雨臉上的笑容快擠不出來了,咬牙切齒:“你給我聽話點!站在媽媽這邊!”
她不能輸!
沈子陵淚眼朦朧,惡狠狠地推她:“你不是我媽媽!我媽媽不會打我,不會罵我是野種!西西小姑說,我剛生下來時有一次你要掐死我,要不是奶奶發現,我就沒命了!你不是我媽媽!我媽媽不會這樣對我!嗚嗚……不會這樣對我……”
孩子的哭聲,令莫許許心酸。
“子陵,來,進來吃飯吧。”莫許許緩緩地,衝沈子陵伸手。
“賤人你閉嘴!我的孩子,你獻什麼殷勤!沈子陵,不許進去,跟媽媽走!”
“我不要跟你走,你會打我!”沈子陵強力掙脫開顧薇雨,小身體往門裡莫許許站着的方向跑。
“子陵,不要丟下媽媽和這個女人在一起,不要……”
可是——
沈子陵還是跑進去了,一把抱着莫許許的腿,哇哇大哭。
門關上。
顧薇雨就這麼看着自己生下來的孩子和她最恨的女人,那麼親,那麼親。
她輸了。
輸得徹底。
憑什麼!
那個賤人,四年前不死,四年後出現,輕描淡寫就把她四年來做的所有努力化爲灰燼。
甚至連她的孩子,都跟那個賤人親!
門裡,一家和睦溫暖。
門外,徒留她一個人孤獨冷清。
顧薇雨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摳進掌心,摳出了血,而不自知。
轉身,走進電梯,撥通一個號碼:“正宇,我要你馬上行動,那個賤人搶走我的孩子搶走之珩,我要讓她痛苦一輩子!哼,莫許許,你以爲你勝利了嗎?這場戰爭,還早着!你等着看,我不會輸!絕不會輸!”
……
沈子陵幾乎哭啞,聲嘶力竭,雙手緊緊圈着莫許許的腿,一動不動。
客廳裡的餐桌上,男人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哄瘦瘦吃飯。
莫許許斜他一眼。
看到顧薇雨落得今天這個下場,她盡力並沒有快意恩仇的感覺。
只覺得這更像一場鬧劇。
“子陵?”
莫許許輕輕喊。
得到的是哽咽不斷的啜泣聲。
她稍微拉開他,看他眼睛腫的像兩個核桃,長長的睫毛溼漉漉地沾進眼睛裡,一張笑臉花貓似的。
無奈,抱起他:“走,咱們去衛生間洗把臉,洗完臉,好吃飯。”
到了衛生間,沈子陵賴在她懷裡,哭溼她整片衣襟,還不肯下來。
可憐的小小的身子,害怕的還在顫抖。
“子陵,你.媽媽已經走了,別害怕,乖,讓阿姨給你擦擦臉。不然,這麼嫩的臉蛋,要被眼淚熬壞了。”
緊攥着她衣服的小手,這才鬆了鬆。
她笑:“放開我,我才能去擰毛巾啊。”
“不,放開了你,你就會像爸爸那樣,把我丟到門外!”
“不會。”
他還是不信。
莫許許輕笑着伸手:“拉鉤鉤。”
懷中小人兒,這才退開兩小步。
莫許許隨手扯了塊毛巾,沾了溫水,擰乾,輕輕地往他臉上摁,細細地擦拭着他滿臉嘩啦啦的眼淚。
沈子陵慢慢止住啜泣。
紅紅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嘴裡輕輕地呵氣。
“那個女人從來沒給我洗過臉。”
莫許許頓了頓。
小孩子帶着哭腔的鼻音,說出這樣的話,很令人揪心。
想起什麼:“你小姑說的是真的嗎?她……那個女人……”
“嗯!小姑和奶奶說的時候,我悄悄躲在門外聽到的。”
莫許許一時說不出話來。
“每天早晨去幼稚園,看到別的小朋友,媽媽拿着雞蛋牛奶追着他們喂,我都好羨慕。下午放學,偶爾爸爸會來接我,可也只是坐在車裡看他的文件,他有看不完的文件,爸爸很少抱我,以前都很少和我說話,最近這段時間,我學會了耍無賴,整天嘻嘻哈哈的,他才肯多理我一下。其實……”
莫許許眼裡酸澀,等着他說下去。
沈子陵亮澄澄的大眼睛看着她,烏溜溜,盛着室內清冷的白光,斑斑駁駁的,幾乎要破碎。
“許許,告訴你一個秘密,不過你不能告訴別人。”
“嗯,你說。”
看他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氣,莫許許握住他胖嘟嘟的小手。
“其實,我不是爸爸親生的,那個女人罵我罵的對,我是野種。”
“子陵……”莫許許震驚。
一個四歲的小孩子,很沉靜地說自己是野種,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莫許許的心就像被人扯了一樣:“答應阿姨,別再這麼說自己了,好嗎?”
他突然縮進她懷裡,顫抖的小身子緊緊貼着她,腦袋往她肩窩裡鑽。
不一會兒,莫許許就感覺到肩上,溼透了。
熱熱的,他的眼淚。
“爸爸對我不親是有原因的,我不是他的孩子,所以他親不起來。我的親生爸爸,我偷偷從曾爺爺那裡聽到的,他躺在牀上,不會說話也不會動,曾爺爺說,他可能永遠也不會醒。爸爸照顧我,是因爲我的親生爸爸不能照顧我,其實,爸爸對我算好了,起碼,他允許我,喊他爸爸。我很感激他。”
感激這樣的話,從一個四歲的孩子裡嘴裡說出來,那份超越年齡的成熟,夾雜了太多的孤獨和無助。
這個孩子,看起來嘻嘻哈哈的,原來,他心裡藏着這麼多秘密。
這些秘密,恐怕沈之珩也不曉得他早已經知道了吧。
莫許許心裡百感交集,沒有說什麼,只是狠狠的,抱緊了他。
“許許,我很羨慕莫未來有你做她的媽媽。我好喜歡你好喜歡你,你說話的聲音好溫暖,你身上的味道像媽媽的味道,你可以……當我的媽媽嗎?”
莫許許愣住。
身後傳出細微的響動。
莫許許側身,就看見,身形筆挺的男人倚着門框,面容清冷,黑眸深沉,正靜靜看着他們——
對上那雙暗黑無底的深眸時,莫許許心頭微微一凜。
他在這兒站多久了?
沈之珩只淡淡掃了她一眼,轉而把目光放到她懷裡哭得顫抖的小身子上。
微微蹙起眉頭。
“當着自己喜歡的女人的面,沒骨氣的哭成這樣,是男子漢的作風?”
明明是責備的語氣,莫許許卻聽出了六七分的溫和之意。
懷裡窩着的小身子啜泣尚在顫抖,聽見男人的聲音,猛地僵了僵,睜開核桃似的烏溜溜泛紅的大眼睛。
小腿.兒往後退了兩步,腦袋躲在莫許許懷裡。
莫許許嘆氣,手撫上小東西的背,輕輕拍着。
知道沈子陵對剛纔沈之珩冷酷無情把他丟出門外一事,還心有餘悸。
說實在的,莫許許也不知道他剛纔那番舉動什麼意思。
利用小孩子的真心對顧薇雨一個狠狠地警告?
睨着‘你情我濃’抱在一起完全不搭理他的兩個人,男人的五官繃了繃。
“出來吃飯。”
莫許許拉着沈子陵要起身。
小傢伙抽抽噠噠地扯住她衣襬:“許許,你還沒回答我剛纔的問題,願意給我做媽媽嗎?”
莫許許一愣,原以爲話題因爲沈之珩的出現自然而然帶過去了,沒想到這孩子這麼執着。
許是,從小沒有母愛,而太過渴望的緣故吧。
在門口將要離去的男人,因着這一句,停了腳步。
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莫許許摸了摸沈子陵的小腦袋:“子陵,你對我來說,和瘦瘦一樣。”
沈子陵皺了小眉頭,摳着胖嘟嘟的小手指,眼淚又要出來:“果然,你還是看不上我……”
“不是……”莫許許受不了他的眼淚,無措了。
“既然不是,那就當我媽媽,許許你放心,當我媽媽只要疼我關心我給我買好多好吃的!你不用給我爸爸做老婆的,你是我的,將來你就和我一起孝敬爸爸好了,可憐的他老人家一個人。”
莫許許:“……”
扭頭。
果然看到身後面色徹底青黑的某人。
冷沉冰刀子的聲音:“再廢話一句,飯不用吃了,上樓寫毛筆字去!”
沈子陵:“……”
縮了縮肩膀。
更加確定,不止他一個人對許許有非分之想,爸爸絕對也有!不過,他比爸爸年輕,也比爸爸嘴甜,肯定能勝過這個老男人奪得許許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