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漸漸溼冷的呼吸紊亂的灑到她的頸窩,一陣熱一陣涼,無法言語的難受。
“傅冷琛!放開我!我要殺了那個賤種!我要殺了那個你用生命保護的!你放手!不想血流的太多就給我放手啊!”
倪淚瞳尖叫哭喊,驚天地泣鬼神,可傅冷琛就是沒動,他匆忙的移動着變重的手臂,觸到倪淚瞳的手,食指覆蓋住她的食指,加力,子彈連發了出去,直到再扣下扳機時聲音變成了無彈的聲音,傅冷琛才鬆了口氣,同時身體疲軟地很厲害,可他沒有閉上眼睛,他雙手往倪淚瞳的脖子上圍過去,握緊握緊,身下倪淚瞳四肢撲騰,神色驚恐萬狀,不斷喘着粗氣,劇烈的咳嗽着,漸漸地呼吸就入不敷出了。
傅冷琛沒有鬆手,他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可是自己說不定會死,死了之後今夏怎麼辦呢?她能敵得過倪淚瞳嗎?
今夏還處在最初的怔愣中,滿腦子是那片腿骨和血肉骨渣鋪滿的地板,胃裡面翻涌,神思遊蕩到了九天之外,耳朵裡捕捉到一些聲音,打鬥,男人艱難的發聲,女人尖銳的慘叫,可她就是不能再動,腦海裡走馬燈似的閃過一幀一幀,陳暮東,陳暮東的槍,還有那把傅冷琛用來自殘的匕首,還有從傅冷琛身體裡流出來的血,至今她還記得味道。
她不知道,她之所以記得,是因爲現在她可以很真切的聞見。花了很長的時間讓靈魂回到身體,被槍聲震得麻木的耳朵裡嗡嗡的聲音逐漸消失,她回神很快的就發現地板上那一男一女詭異的姿勢,可能是滿目赤紅,今夏費了些時間纔看清楚,看清楚之後又是發自肺腑的尖叫。
她看到了什麼呢?
被染成墨黑的軍綠色大衣,傅冷琛扭曲的腿,以及從他們身體下面溢出來的血,邊流邊乾涸,她不知道這片血具體是從誰的身體裡流出來的,她只看到傅冷琛由蒼白轉爲青黑的雙手扼在了倪淚瞳的脖子上,天鵝般白皙精緻的脖子以一種奇異的角度歪曲着,一如她向上翻的眼珠。
今夏撒丫子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哭一邊瘋喊,“傅冷琛!傅冷琛你瘋了嗎?放手,快點呀!倪淚瞳!醒醒!”
等她的手觸到傅冷琛的雙手的時候,被異常僵住了的骨頭和冰冷的溫度嚇得彈了起來,那時候她才發現傅冷琛的雙手像鐵一般堅實,並且僵硬。
費了好大得勁兒才把手從脖子上移開,很快的倪淚瞳的脖子浮現一圈清晰的紅色勒痕。
今夏摸了摸她的脈搏,然後飛快地把身體變冷逐漸失去意識的傅冷琛扳正,小心翼翼的讓他躺好,做了緊急施救措施,效果不大,她顫抖着手拿起電話按下120。
警車和救護車是同時趕到的,一個普普通通安寧和諧的小區驚現槍聲,可想而知人心惶惶,在對峙的過程中今夏並沒有聽見屋子外面有人,窗戶裡對面的整棟樓都是暗的,槍聲響了也沒看見燈亮幾盞,可是有人報了警。
今夏被圍在一堆警察中間,冷硬的制服折斷了她的視線,以至於傅冷琛被擡走的時候具體是什麼狀況她也沒弄清楚。
現場很亂,滿地妖冶詭異的血和牆壁上的彈孔,今夏的心也很亂,女警察遞給她一件毛毯一杯熱茶,今夏抖着手把水往嘴裡送,不經意地一撇,倪淚瞳已經不見了,她慌亂的四處找了很久,原本地上躺着的人不在房間的任何一個角落。
女警察面無表情道,“從現場的痕跡來看躺着的那位女士可能是嫌疑人,當然也不排除三個人中兩個人聯手對付另一個的可能性。她已經被送往醫院,現在我們需要了解事情的經過,會問你一些問題,請你如實回答。”
今夏點點頭,被兩個警察帶到警局審問,六個小時後,她從警局出來,冬日的陽光像層層絨毛那樣突兀的灑在了她的睫毛上,眼睛被刺痛的睜不開,突然覺得昨晚那幾十個小時就是一場大夢,初醒,她竟然有種不知在何處的錯覺,思緒紛繁複雜,在門口渾渾噩噩地站了大半個小時她才恍惚的想起來,奔跑到馬路上攔了一輛的士就往醫院趕過去。
印象中傅冷琛給她的感覺就是四個字,屹立不倒。天大的事兒在他那裡都能迎刃而解,當軍人這麼多年,身上的傷痕不下五十處,可沒有一處能要了他的命,包括五年前的那十八刀,包括多年前她提離婚時他逼她打中他的那一槍,亦或者是固執的呆在綁滿炸彈下一秒就會爆炸的自己身邊。
可現在會怎麼樣,說實話,今夏不知道。
除了窗外飛逝而過的樹和樓羣,她沒感覺到別的在變化的東西。想想又覺得自己可笑,用以前來對比現在,然後自欺欺人安慰自己,這次也一定會像以前那樣。傅冷琛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她恨不得他馬上去死,真正生死未卜了,她又祈禱他活着,甚至都來不及思考自己爲什麼要祈禱,只希望事情沒有發生,想象着如果被搶射中的是自己又會是哪種情況。
活着的人不一定就是幸運的,這點於她於倪淚瞳都是如此。今夏已經厭惡透了一邊擔驚受怕一邊不停地猜測的日子。她受夠了。
到了醫院費了一點時間才問到他人在哪裡。六個小時了,還在手術中,這意味着什麼,身爲醫生的今夏不敢往下想了。
凌亂的步子止於走廊拐角,今夏停下來大口大口喘氣,擡眸遙遠的望着那盞亮起來的提示燈,然後傅家人或焦灼或心碎或木訥的身影斷斷續續的進入視線之內。
聽說老爺子已經不能走路了,今夏看到背對着自己的那把輪椅以及輪椅上有着花白的頭髮的人時,心裡還是百感交集了。
宋文娟坐在一旁冰冷的椅子上,雙手攥緊,一臉頹然和悲傷,傅歡歡彎腰拿手帕給她擦淚,傅一城和藍君汝抱着什麼都不知道的啾啾站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