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莫約又過去半月有餘,已入秉冬時分,雖未迎降初雪,但也算是寒氣逼人。
原本圍聚在魏陽郡的無數江湖勢力也全部盡數離去,在這近兩個月的時間中各個江湖勢力或新添結識,也自然有結怨仇隙的,江湖人間的紛爭乃是隱藏在利字之下喜或惡,喜惡隨心,此皆機緣巧合,分說不定。
當然也有既有舊恨又添新仇的,諸如巨刀門與五馬幫在城外的拼死搏殺絕不是個例,但無論結果如何,也都算偃旗息鼓,當然仇恨的種子並沒有消除,而是暫時隱藏,甚至會愈演愈烈,等待這下一次的血腥碰撞,除非一方能夠將另一方殺盡死絕方可終止。
而將所有人勾引到此地的稅銀被劫一事也已經算是徹底告一段落,官府並未聲明已追回被劫稅銀,只是宣佈長豐江水匪被徹底清除,從此再無匪患之憂。
魏陽郡八縣一城的數百萬百姓們倒也樂得如此,拍手稱快,稅銀對他們而言並沒有什麼關係,反倒是水匪則一直關係到他們的身家性命,從此禍患不在,也算幸事。
關於那稅銀之事似乎也慢慢的消失在百姓的心中,雖說疑惑,但也只是偶爾提及,到後面幾乎已經徹底忘記。
大雍的百姓們還算的上富足,絕大部分的人無論家境如何,這冬還是能過的去的。
冬日裡算是所有百姓們一年中最閒的時光,鄉下里不少人便涌到了城裡置辦些過冬的必不可少的物資,所以此刻的伏澤城內比平常還要熱鬧幾分。
家境殷實的會買上幾車細煤,搭個椒房,取暖熬冬,差一些的則會備好薪柴,燒好火炕,倒也可以。
沒有貂裘大衣幾件厚實的棉襖和幾牀棉被同樣可取,各家各戶在備上幾壇烈酒,幾扇臘肉,享受着難得的冬日愜意,算是給自己辛忙一年的犒勞。
伏澤城郡守府後院中。
一人身穿着華貴的冬衣,在一旁少女丫鬟的攙扶下一步一步的走着,步履蹣跚如同剛學走路的幼童,腿總是不受控制的踉蹌着,沒走幾步竟然差點摔倒,幸虧被身旁的丫鬟扶住。
穩住身形後,這人似是心中憤怒,一把將攙扶自己的丫鬟重重的推倒在地。
猙獰着臉怒吼道:“古秋,宋長平,本少爺跟你們沒完!”
而那少女丫鬟皺着眉吃痛着,小臉上還有些怖意,不敢言語,似乎已經習以爲常,連忙站起身來,再一次扶住自家少爺。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伏澤城裡最大的紈絝,崔浪。
距離王府外的那次衝突已經兩月有餘,崔浪這倆月之中一直臥在府內養傷,這倆月對他來說簡直是萬蟻噬心,太過於難熬。
畢竟外面那麼熱鬧,那麼多趣事,皆都錯過了,對於浪公子來說如何能忍?
終於倆月過去了,傷口也算是痊癒,這幾日開始學着走路,但他卻發現自己似乎成了個跛子,這對他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內心的掩埋許久的仇恨再一次迸發而出。
此刻羅玉姍走入後院之中,見到了自己兒子,臉色上浮現出一抹心疼。
“娘~”崔浪見到自己的孃親到了,臉色的猙獰之色消失,反而露出一抹委屈道:“我是不是真的會成個瘸子啊?”
“浪兒,沒事的,沒事的,你不會瘸的,娘託了關係找到了皇宮內最好的御醫,已經趕來爲你醫治。”羅玉姍溫聲而道。
崔浪聽後臉色浮起一抹喜色,連忙道:“多謝娘!”
“傻孩子,你是我兒,娘就是豁出命去也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的…”羅玉姍心疼之餘語氣格外堅定。
“娘,這事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我要讓那古秋和宋長平跟我一樣。”崔浪的眼神中浮現出一抹恨意來。
羅玉姍的臉色同樣浮現出一抹憤恨:“上一次正好恰逢稅銀被劫一事,你外公自然不可能在這種矚目的時候來到伏澤城,如今風波算是過去,娘一會就跟你外公寫信,讓他來到伏澤城,給你主持公道…”
聽到此言,崔浪的臉色頓時浮現出一抹快意。
“對了,娘,我聽說那古秋和宋長平同時被皇上賜婚,成爲將來的駙馬,這樣的話,會不會不好對付?”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
目光中有絲瘋狂的嫉妒。
那駙馬爺的身份可絕對是皇親國戚,在大雍朝內絕對是極爲尊貴的存在,而且他可還聽說,那靈公主和華公主兩位皆是國色天香,他做夢都想嫁與公主,卻不曾想,到頭來竟便宜了自己心中最恨的二人。
羅玉姍聽後不由浮現抹輕蔑之色,不屑道:“天下誰人不知,皇上因何賜婚給他們二人,雖說身份尊貴了,但皇上可巴不得他們出些事情…”
“只要不取他們的性命,問題應該不大。”
崔浪略微有些失望,不過也是點了點頭。
羅玉姍自然也將崔浪的表情看在心裡勸慰道:“浪兒,你若想當那駙馬倒也不是不可以。”
崔浪一聽頓時一喜迫切問道:“娘,該怎麼辦?”
“你這幾年你爭些氣,多立些戰功,博個好前程…”
“在等你爹成了一品大員,在加上你外公你的兩位舅舅到時候聯名向皇上開口賜婚,倒也不是一件難事。”
“當然了,你爹和你外公都是次要的,你自己爭氣纔可。”羅玉姍接着道。
聽到此,崔浪心裡不由感覺一陣無趣,不過礙於羅玉姍還是連忙應答道:“娘,你放心,孩兒一定爭氣…”
羅玉姍聽後甚是欣慰的笑了笑。
“對了,娘,此事要不要告訴爹?我爹的手腕還是很厲害的…”崔浪開口問道。
“指望你爹?”
羅玉姍極爲不屑道:“哼,指望他你這一刀可就白捱了,我之前倒以爲他是個人物,心生仰慕,現在卻沒想到,在關鍵時刻竟是個懦夫,兒子都差點瘸了居然連個屁都不敢放…”
“而且我才知道,你爹爲了平息那古秋和宋長平二個小屁孩的怒火,竟然將一個乾昌武院的直入名額送了出去,本來那個就是給你準備的,這下可倒好,只能另想辦法了…”
崔浪聽後也頓時一愣,隨即失聲道:“爹居然將本來給我的乾昌武院的名額送給了那兩個小雜碎?”
他自然也知道那乾昌武院究竟意味着什麼,卻被他爹送給了他最恨的人,心中一時有些想不通,甚至都有些動搖。
“浪兒,無妨,明前初春乾昌武院開院,定有你一個名額,你就放心吧…”羅玉姍見到崔浪此刻有些不正常,連忙勸慰道。
崔浪臉色恢復了些,連忙道:“多謝孃親,那此事還是別告訴爹了,等我外公來了再說吧…”
羅玉姍點了點頭:“那浪兒,這幾日你先彆着急,一切等你外公來了給你主持公道。”說罷之後便就離開後院。
見到羅玉姍離開,崔浪立在原地,臉色愈發陰沉暗恨,具體在想些什麼,誰也不知道,良久之後,回過神來,見到自己身旁的小丫鬟,心頭怒火無處發泄。
“啪~”一道脆聲響徹。
丫鬟的身軀再一次摔在地面之上,原本凍得泛白的小臉開始變得漲紅起來,驚恐的望着崔浪,不敢說話。
“滾!給我滾!”高聲怒吼道。
“逆子!你敢!”而恰巧此刻崔雲彰正好走入後院之中,見到這種場景,頓時大爲火光。
疾步而來,手掌揮動直衝着崔浪扇去,被一旁已經站起來的小丫鬟攔住。
小丫鬟目光泛淚,連忙求饒道:“老爺不可,老爺是奴婢不好,因小事觸怒了少爺,還請老爺不要責罰少爺…”
這小丫鬟雖然年紀小,但是卻也知道,若崔雲彰這一巴掌落在了崔浪身上,那麼她日後會更加不好過,甚至都有可能被暗中逐出郡守府。
她家中窮困,若要是被逐出府內,或許一家人連這個冬天都熬不過去。
所以她在府內縱使再委屈,也得受着。
堅強懂事的讓人有些心疼。
聽到這丫鬟的言語崔雲彰的巴掌終究沒有落下,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其中緣由,終究點了點頭道:“你下去吧…”
小丫鬟捂着臉告退。
“逆子,若讓我看見你再敢打罵下人,看我怎麼收拾你…”崔雲彰衝着崔浪怒道。
“不就是個丫鬟嗎?我打了能怎麼着?”崔浪不服氣道,在他看來此事再理所應當不過,而且他也正在氣頭上,語氣頗爲不客氣。
“你!”心裡一怒,再一次揮動手掌想要好好教訓他一下,但望着此刻一臉不服的崔浪終究沒有下手,這個年紀對他動手結果只會適得其反。
嘆息一聲,他心裡想不明白,他怎麼有會有這種不爭氣的兒子?
同時也明悟了,自己或許是一個好郡守,但絕不是一個好父親,如今崔浪這樣,跟他絕對是分不開的。
想到此處,望着崔浪目光緩和了些,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終究是沒有開口,有些話,他心中念過無數次,但卻止與口間,或許這便是深沉如山的厚重吧…
“王府之事事關重大,無論如何就此掀過,浪兒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安心養傷,這筆賬遲早都會算的…”崔雲彰語重心長道,語氣比剛纔不是緩和了多少。
聽到崔雲彰的言語,崔浪的臉色泛起一抹獰色:“我差點讓那兩個小雜碎給廢了,你讓我就此掀過?你究竟是不是我親爹?”
“混賬!”
崔雲彰聽後原本壓下去的怒火再一次涌上心頭,手中的巴掌揮舞而出,這一次無人阻擋,一聲清脆的聲響,同時崔浪的身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臉腫的老高,那火辣辣的感覺令他有些不相信。
望此,崔雲彰的臉色閃過一絲悔意,不過很快消失,衝着崔浪沉聲道:“此事就此過去,若要是讓我知道你有什麼謀劃,我非打斷你的狗腿…”
“那皇宮的御醫這幾日就到,從今往後你不準踏出房門半步,安心養傷,等到來年初春我送你入乾昌武院。”說罷便轉身離去了。
一旁的下人連忙趕過來將崔浪攙扶起來,其面色呆滯,臉上的疼痛都忘了,慢慢的望着崔雲彰離開的方向,目光中泛起一抹狠厲的毒怨,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