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政的衙署當中,已經是席開數十桌。旅順軍中所有不當值的中層將佐,都在庭院裡頭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裡面舉杯歡飲。而馬政、黃植生和副將以上的共和軍高級軍官,如柴縱、趙琛、陳劍、慕容諳、吳扆等,只是在花廳當中,一起舉杯暢飲。喝得只是低度的燒酒(不是指白酒),也不許多喝,免得喝醉耽誤軍機。下酒菜也不大豐盛,不過就是魚啊,肉啊,泡菜啊什麼的。
旅順軍的兵士們,今晚上也人人都得到一份美食,包括幾張香噴噴的門油胡餅,一塊醃鹹豬肉,一團泡菜,一小碗熱氣騰騰的羊湯,還有一杯燙好的濁酒。差不多是上陣前最後一餐的標準了!只可惜今晚這一餐是除夕加菜,白吃一頓,吃完以後也沒有共和國的敵人可供消滅……
那些已經有了200畝田的老兵倒也無所謂,他們反正就是來賺外快的,在旅順多呆一天,就多拿一天的軍餉,如果有了上陣殺敵的機會,那就是賺賞金罷了。
順便指出一下,現在共和軍的軍制只是類與軍功爵,實際上還是土地兵役制。
對於已經拿到200畝或1500畝的府兵、騎士們而言,再向上發展也挺困難的。幽州也沒有二十級軍功爵位可以供他們一級級上升。據說正在擬定一個軍銜制,會有十幾級軍階,最底層的是下兵,最高級的是大將軍。不過這種軍銜制並不是軍功爵,也不會給普通的士兵留出太多的晉升機會。因爲共和軍的軍官大多是軍校出身的精英,給普通士兵的機會不多。對立功的騎士、府兵,主要的獎勵還是金錢。
所以已經當上騎士、府兵的幽州戰士,對於離家遠征的熱情也不太高。不過騎士學院出身的軍官是例外的,他們可以憑藉軍功一級級上升,最後當上大將軍也是可能的。當然幹勁十足了!
除了這些職業軍官,就是一羣還沒有當上騎士和府兵的戰士伸長了脖子等打仗了。
有人是爲了200畝土地和公民戶的身份,有人是因爲熱愛共和國,也有人爲了在“考科舉”(考大學)時獲得加分。他們這羣人佔了旅順軍的多數,這會兒都臉孔繃得緊緊的,一邊吃喝,一邊幻想着自己在戰場上的男兒氣概,不過隱約也有一點害怕。
也許契丹人很厲害,也許他們會長眠在風雪交加的北國!
朱大和尚、朱二和尚就有點怕怕的,他們倆現在都是“扛大槍”的府兵,不過還沒拿到夢寐以求的土地。土地得用軍功去換,首先是集體軍功,然後纔是個人軍功——沒有集體軍功上哪兒找土地來分?幽州的地早分光了!而集體軍功,就意味着一場又一場的血戰。
想當地主,得扛着大槍從契丹人手裡搶啊!
和他們倆同在一個什的還有一個擔任夥長兼什長的老兵,三個夢想着用契丹人的腦袋換土地的貧下中農,三個來自天津市的小學生。
那什長名叫張大郎,是鄆州陽谷縣人士,原是西門家的佃戶,跟着女大俠西門青一起到的界河商市,算得上是“元從”了。可惜沒什麼大本事,也沒什麼野心。混到現在還只是個夥長,不過有兩個兒子挺出息的,在天津市念小學,書讀得不錯,看來能出人頭地的。他的倆兒子年紀還小,所以沒有參軍,還在讀書。
三個小學生是同學,都是大相國寺小學的五年級學生。名叫江若風、馮傑、溫楊。他們都是杜國良的同學,而杜國良終於還是上了前線!
因爲他爹杜文忠慢了一步,尋到妹子杜文玉的時候,兒子已經裝船發運了,所以只能在家以淚洗面了。
三個熱愛共和的小學生,這個時候則有點躍躍欲試,和張大郎打聽起了戰場心得。
張大郎卻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笑着說:“打仗就是個力氣活,和給西門家扛活沒什麼不同。扛着長槍走路、排隊、列隊,讓衝鋒的時候放平長槍,衝他N的就是了。有啥難的?一點不難。至於你把人扎死,還是讓人給捅了,呵呵,天理保佑吧!”
朱二和尚在旁聽着,插了句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打起來?”
“急什麼?”張大郎嗤地一笑,“現在兩方面幾十萬大軍擠在**大的地盤上,還怕打不起來?要麼不打,要打就是大戰!”
他說這話的時候,帳篷外面傳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江若風撩起帳篷的簾子,往外一看,就見十餘名騎士飛馬而來,從營地中間的寬闊道路上馳過,直奔旅順關長城的關城而去。
張大郎也探頭望了一眼,然後就是“咦”的一聲,就自言自語地說:“怎在大營中縱馬疾馳?難不成有緊急軍情?”
跑回來的正是武義勇和完顏宗弼等人!他們在回來的途中,就向空中發射了爆裂火箭。可是今晚的風雪太大,射上天空的火箭炸出的動靜太小,沒有引起旅順關方面的注意。
所以守着關城大門的弩兵夥長張二蛋看見武義勇等人還吃了一驚,“出了甚事?怎在營中奔馬?”
“天理唯一!”武義勇喝了一聲口令,同時取出令牌晃了晃,“緊急軍情!”
斥候騎士有緊急軍情!
不必說,一定是敵襲了!
張二蛋連忙叫人挪開拒馬,放武義勇和完顏宗弼飛馬入城。
入城之後,武義勇和完顏宗弼就直奔旅順府兵馬司衙署,在衙署門外下馬,出示令牌,對完了口令,就大喊着:“敵襲!敵襲!”向內奔去。
正喝得歡快的諸將,一聽到這喊叫,全都丟了酒杯,呼啦啦的從帳篷裡面出來,到了院子裡面,目光熱切,全都往大廳的方向看去。
武義勇和完顏宗弼已經入了大廳,開始向馬政、陳劍二人彙報。
馬政、陳劍都認得武義勇。但是卻沒有把他當成少主對待,這就是共和制同君主制不一樣的地方了。哪怕是武好古兒子,現在也只是個見習軍官,連騎士都還沒當上呢!
如果是君主制,以武義勇的身份,現在沒準就是旅順軍團名義上的主帥了。
這對武義勇本人而言,也未必是什麼好事兒。除非他是李世民那樣的天才,否則驟然居於高位,或是乾脆圈在府邸中享樂,都會毀了這個可造之材!
而且有李世民的先例,他這樣庶長子如果是君王之子,恐怕得一輩子當個富貴囚徒了。
君王之子,尚且不能人盡其才,何況云云衆生?
這君主制,真的走到頭了!
而在共和制下,武義勇這樣的“王子”,纔有努力奮鬥的機會。
共和制,至少在名義上是講究“天下爲公,選賢與能”的……都爲公了,還分什麼嫡庶長幼?
也許武好古和潘巧蓮不會把大部分的財產留給庶長子武義勇,但是“爲公民服務”的那把交椅,當然是誰有本事誰去坐了。沒有本事,沒有功勞,也坐不上去啊!
聽完武義勇的彙報,馬政和陳劍對武好古的這個庶長子也有點刮目相看了。
小小年紀,就兩次上陣,而且表現突出。
將來能不能當共和主義接班人不好說,但是成爲一代名將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馬政嘉許地點點頭,也沒有對武義勇說什麼恭維話,直接邁開大步出了屋子,來到了庭院當中,對着一羣脖子伸得老長的軍官們大聲道:“遼軍動了!數萬大軍踏冰而來,想繞過了旅順關長城!”
“萬勝!萬勝!萬勝……”
回答馬政的,就是一片歡呼!
……
“存天理!滅胡虜!分田地……”
“共和萬歲,保衛共和……”
歡呼的聲音,很快在旅順關長城內的共和軍大營各處響起。
用宋人和遼人的眼光來看,這支軍隊肯定是由神經病組成的。日夜思戰!聞戰則喜!聽說遼人打過來了,一個個都跟金榜題名一樣高興。
歡呼的聲音很快傳過了旅順關長城,傳到了剛剛喝完粟米糊糊的渤海奴和一錢漢兒中。可把他們給嚇着了!
除夕之夜啊!發什麼神經啊?要拼命也別今天拼啊,讓大家多“長”一歲不行嗎?
“良嗣,這,這,這是……皇上打敗了?”
正和馬植一起騎馬返回前線的高永昌也給嚇了個好歹。他可才目送着契丹大軍一隊隊出發,現在就聽見幽州軍歡呼了。
難道契丹人已經被打敗了?這也太快了吧?
“沒那麼快吧?”馬植看了看天,大雪已經下完了,天空中隱約出現了點點星辰,到時個打夜戰的好日子。
“可是他們嚎什麼呀?”高永昌抖着聲音問。
“他們高興啊!”
“高興?爲什麼?”
馬植苦笑道:“大概是因爲要打仗了,所以才高興的……”
“瘋了吧?”高永昌露出了見鬼的表情,“他們都瘋了吧?”
“不是瘋,是瘋狂!”馬植道,“既瘋且狂,悍不畏死……大遼的氣數,看來是盡了。”
“咱們怎麼辦?”高永昌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還能怎麼辦?”馬植道,“備戰吧……識時務者爲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