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好古看來,和生女真相比,蒙古人纔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原本以爲蒙古的禍事是百年以後的,可沒想到人家“真成吉思汗”的祖宗也牛逼啊!想想也是,成吉思汗落魄的時候都號稱是黃金家族的繼承人。祖宗不牛逼,能有黃金家族嗎?
現在斡難河邊就有個萌古部,當然沒成吉思汗一統草原後的蒙古強大。但是三四萬引弓之士還是有的,也許還會更多一點。從兵力上講,萌古部的實力就不在現在的生女真之下。而克烈部的實力也不在萌古部之下,此外還有一個塔塔兒部,也是草原上實力強勁的部落。
契丹人這一百多年來,可沒少在草原上征討,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把各種各樣的草原部落給壓住了。如果契丹人的局面崩潰了,誰能取而代之?武好古自己是沒有這個本事的,女真人其實也不行。一個漁獵種地的民族,能控制住大興安嶺以東就不錯了,去蒙古草原上怎麼玩得轉?
女真人玩不轉,蒙古諸部的統一就是時間問題!在這個時空甚至可能會提前發生——如果生女真被武好古給打崩了,草原上的部落,就真的要放任了!
論起草原機動戰的能力,武好古的幽州軍肯定還比不上生女真呢!他們的馬和人都太嬌貴,吃不了那個苦。
一旦出現了新的草原帝國,大宋,或者未來的漢人天下,就將面臨真正的考驗。
這是一場事關文明傳承和發展的終極考驗。在原本的歷史上,中華文明和天方教文明,都沒有通過考驗,只有基督教文明才因爲種種原因躲過了蒙古人的劫數,而且還迎來了新生!
所以放在武好古面前的最佳選擇,其實是保留東北的女真作爲盟友,用他們去牽制草原上的蒙古人。
之所以要保留女真作爲盟友,則是因爲幽州和女真人之間是存在貿易互補關係的。幽州需要女真人的毛皮、東珠、木材、藥材,如果女真人佔據了遼河流域的肥沃土地,幽州甚至可以從女真人那裡購買糧食。
而對萌古,幽州卻沒有多少生意可以做了。天津馬的質量比蒙古馬好得多,而且幽州在未來也會向北擴張,得到自己的草原牧場,擁有自己的牛羊馬羣。不需要從漠北購買什麼東西。
沒有了熱絡的貿易關係,博士團就很難向草原上傳播天理,雙方也就很難融合起來……
武好古也知道自己一時沒有辦法說服烏雅束重視萌古人的威脅,而且這廝也活不了幾年了。
“都勃極烈,”武好古斟酌了一下,“將來的事情,咱們慢慢再說,眼下還是先議一議怎麼處置高麗人吧。”
“自然是滅亡了!”烏雅束道,“他們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一再侵犯我生女真的地盤……陸陸續續打了都有八年了,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滅亡?”武好古一笑,“拿下東西兩界,就能滅了高麗人了?”
“怎麼不能?”烏雅束道,“俺們拿下東西兩界,剩下的五個道歸你們,高麗不就分沒了?”
“那多麻煩?”武好古搖搖頭,“打破高麗的西京、南京是一回事兒,長久佔據是另一回事兒。高麗說小也不小,五道二界,人口數百萬,還有豪族勳貴數以百家。你我要如何治理?便是能夠治理,又得花費多少心思?都勃極烈還會按出虎水嗎?難不成往後要長駐平壤了?據某所知,都勃極烈討伐高麗,還是爲了免除後顧之憂,好全力以赴起兵反遼吧?”
烏雅束聽完了宗弼的轉述,也呵呵一笑:“不滅了它,日後再起亂子怎麼辦?俺們已經三次大敗高麗,難道還要來第四次、第五次嗎?”
“可以分而治之啊。”武好古笑着,“不如就以開京爲界吧,開京以北包括開京的地盤,成立一個北高麗國。開京以南則成立一個南高麗國。北高麗由都勃極烈把持,南高麗由我幽州幫扶。兩高麗互制,就不會再找咱們的麻煩了。另外,兩個高麗國還可以分別向大宋稱臣,獲得冊封。這樣高麗南北分治的名分,就容易確定了。”
鼓動烏雅束設立北高麗國的目的,當然不是什麼兩高麗互制了,而是爲了讓將北高麗變成一個緩衝國。免得南遷漢陽(南京)後的高麗王朝整天和生女真發生衝突,以至於將幽州也牽扯進去。
如果是兩個高麗之間狗咬狗,那麼幽州和生女真的立場就要主動的多了。除非生女真吃飽撐的,想支援北高麗統一南高麗。
烏雅束似乎有些心動,問道:“那誰來當北高麗的大王?”
“高麗西京往北,有一座高麗大寺,名叫普賢寺,乃是王家寺廟,其中有不少高麗王氏的子弟在那裡,或出家,或避禍。只要迎出一位,立爲大王即可。”
“誰來輔政?”烏雅束問。
“高麗東西兩界的高官,都在西京城內。城破之後,總有人願意歸附,可以在其中選擇有實力有聲望者立爲輔政之臣。”武好古一指完顏宗弼,笑着說,“擇人輔政的事情,可以交給北坡居士去做,他在天津求學多年,知道該怎麼和那些人打交道。”
“也行!就先這樣吧。”烏雅束想了想,同意了武好古的建議。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治理一個國家。現在的生女真部就是個部落聯盟,根本不是封建國家。
說着話,他已經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燕國王,高麗西京的城牆應該塌了吧?咱們該讓兒郎們去立功了。”
“好!”武好古撫着巴掌,“也是時候讓某的乾兒們立點功勞了!”
……
高麗西京王宮。
這裡已經完全是一副末日景象了。當西京的南城牆被真理號上的大炮轟出了一個巨大的豁口的時候,西京城的守軍就已經崩潰了。
誰都知道,長達八年的戰爭已經完全失敗了。大高麗崛起的迷夢也完全破滅,高麗王國的國祚,似乎也到了盡頭。曾經一度爲高麗朝廷帶來希望的別武班精銳,現在也已經筋疲力盡,再也沒有往昔之勇了。實際上,在第三次曷懶甸戰爭中,別武班將士死傷慘重。爲了彌補人員的缺口,尹瓘和吳延寵不得不用訓練、裝備都很靠不住的新兵填充進去。所以別武班的戰鬥力也越來越弱,現在守衛西京的兩萬別武班將士中的大部分,都是後來徵召的新兵。
他們早就被多達3000的生女真勇士打成了驚弓之鳥。昨天看見大同江上突然出現的“鉅艦”就已經人心惶惶了。這些鉅艦是高麗所沒有的,自然不是援軍。而且從船上下來的人好像也沒和生女真野蠻人發生衝突,看來是敵人的援兵啊!
到了今天晌午,真理號上的九門大炮發出怒吼,轟塌城牆的時候。高麗西京的守軍就完全崩潰了!新來的“野蠻人”會妖法啊!又高又厚的城牆都被他們的妖法搞塌掉了。血肉之軀還怎麼打?而且就算人家不用妖法,高麗兵也打不過人家。
所以生女真和幽州軍的4000甲士剛剛在豁口外面列隊,西京城內就完全亂套了。到處都是哭鬧聲音,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潰軍,發足狂奔,想在西京城內,尋到一個可以躲藏的去處。
都元帥尹瓘也失魂落魄到了極點,只是被他的心腹親衛們駕着從自己的元帥府一路跑進了王宮。高麗西京只是陪都,大部分時間王宮都是空置的。不過高大的圍牆,還可以作爲西京守軍的最後庇護所。就在尹瓘逃入王宮中沒多久,他的副手,行營兵馬副使拓俊京也倉惶而至。
“都元帥,女真人殺進來了,將士們抵擋不住,西京……就要陷落了!”
尹瓘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只是呆立在一座大殿的廊檐下,神色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滿院子的潰兵,哭喊喧鬧,似乎他都沒有聽見。
“都元帥!您快拿個主意吧!”拓俊京大喊。
尹瓘臉上神色不動,輕輕地道:“我是國家的罪人……如果不是我一味主戰,國家怎麼會有今日之禍?現在已經大難臨頭,除了一死,還有什麼辦法?”
拓俊京臉上表情猙獰,咬了咬牙,“都元帥真的決心殉國?”
“不殉國還能怎麼辦?難道要向生女真請降嗎?”尹瓘道,“我們坡平尹家世受王恩,雖死不可負國。”
“好!”拓俊京道,“那麼下官就助都元帥一臂之力!”
說着他就將手中的直刀猛地一揮,刀刃挾着勁風從尹瓘的頸項間閃過,忠臣的人頭落地,一腔子熱血噴的老高,身體直挺挺的一時沒有倒下,過了一會兒才抽觸着倒了下去。
突發的殺戮,讓院子裡面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拓俊京滿臉都是從尹瓘脖腔裡面噴出的鮮血,顯得更加猙獰,他走上去拾起尹瓘的首級,大聲喊道:“負國禍首尹瓘已經自裁,我等應當向女真求和,以存國家!諸君願跟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