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府,襄陽王府。
持續十幾日的康王府之戰結束後,趙構居住的康王府就變成了襄陽王府。雖然他這個襄陽王註定只是個極短暫的悲劇,但是畢竟能在後世的史書上留下名號。
在以後的很多年中荊楚王府一直最爲依附於西宋,同時又保持着相當獨立性,所奉行的政策又異於關隴、巴蜀的自治政權存在的。
到了許多年以後,這個荊楚王府還將成爲後三國曆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政權實體,在歷史進程中發揮重大作用。
同時還會有許多位荊楚王在後來的歷史上成爲風雲一時的人物!
作爲荊楚王府的第二代荊楚王,有着襄陽王封號(每一代荊楚王擁有的封號都不相同)的趙構。則毫無疑問是歷代荊楚王中下場最爲悽慘的一個。
不過在靖康元年秋,剛剛繼任了荊楚王的趙構還不知道自己就是個大號的悲劇,還以爲走了狗屎運,真的可以得到荊楚基業,變成一方霸主呢!
可是當了一方霸主的趙構,雖然只有十九歲,但還是覺出了不對勁兒。
一方霸主應該是很威風的,手底下該有一羣文臣武將保着。可他這個一方霸主好像沒有心腹可用啊……
沒有心腹也就罷了,可是在送別太上皇趙佶的那天,他卻分明感到了荊楚軍上下濃濃的敵意。
太上皇登船離開時,送別的三軍全都放聲痛哭——他們雖然沒有替趙佶去殺掉趙構,但是對這位給了他們土地的恩主還是有感情的!
而對趙構這個忤逆子,卻是怎麼看都不順眼。
所以當了幾十天的襄陽王,趙構還是覺得自己和之前給太上皇當孝子的時候沒多大不同。好像什麼權力都抓不住!
另外,那個率部攻打了康王府十幾天的岳飛,爲什麼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現在還大搖大擺的在襄陽府帶兵。
怎麼可以這樣?還有沒有王法了?
不過讓趙構感到放心的事情還是有的,官家趙桓在太上皇離開襄陽之後,就立即下旨把駐紮在河南府的步軍第十一師調往襄陽。
從河南府調來的精兵,一定是朝廷精銳吧?
等到朝廷精銳到了,是不是就可以逮捕岳飛這個亂臣賊子了?
哦,也不是趙構和岳飛是什麼宿命之敵,主要是岳飛的存在讓趙構太沒面子了。一個率兵打了他十幾天,差點把他打死的將軍居然還在他面前飛揚跋扈!
這樣下去還有誰會把他這個襄陽王當回事兒?
眼看着朝廷大軍將至,趙構的腰桿子也硬了起來。
準備拿嶽和和岳飛這對目無大王父子軍閥開刀,順便確立趙構趙大王在襄陽府的威信。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大王是空頭的,所以在行動之前,還準備找幾個同謀。
同謀主要是三個人,頭一個就是王府護衛營的營將牛皋;第二個則是剛剛從關中調來的王府機宜張憲;第三個是不知什麼原因滯留在襄陽府的御史中丞秦檜。
由秦檜拿主意,讓牛皋和張憲去抓捕岳飛……還要把嶽翻率領的一萬多河北軍當成後盾,計劃真是萬無一失啊!
在王府後花園的花廳裡面,以賞花之名被請來的秦檜、牛皋、張憲三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和這位大王說什麼好了。
“怎地?三位覺得不妥嗎?”趙構顯得有些緊張。
他還是第一次謀劃着要取某人的性命呢!說起來,他怎麼幹也都是因爲年輕氣盛,壓根就沒想清楚後果。
不過即便想清楚也沒用……
“大王,”秦檜開口回答道,“嶽和、岳飛畢竟都是朝廷的大將……沒有官家的旨意,怎好將之捕拿?”
牛皋也道:“大王不如上本彈劾嶽和、岳飛謀逆,只要官家的旨意一到,那下岳家父子還不是易如反掌的?”
張憲也附和道:“襄陽城內諸軍都是朝廷的兵馬,無旨怎可處分大將?大王雖主荊楚王府事,但並沒有先斬後奏之權啊。”
被眼前這三位一提醒,趙構也覺得是這個道理,於是就問:“不如我等四人聯名上奏?”
秦檜道:“這就不必了吧?大王貴爲荊楚之主,自有密摺奏事之權,我等人臣,怎可聯名?不如各種上奏吧。”
“對,對,末將一介武夫,怎敢和大王聯名。”
“有大王以密摺上奏,岳家父子一定在劫難逃了……”
趙構想了想,好像也是這個理兒。
捉拿嶽和、岳飛的事兒,必須按中準備,突然發難。在事情敲定之前,還是上密摺比較好……這樣即便官家認爲不妥,也不容易泄密,讓岳家父子有了準備。
“好!本王就給官家上密摺!”趙構重重點頭,“就參岳家父子一個飛揚跋扈,擁兵自重的罪過!”
秦檜在旁道:“大王,這個罪過如今可要不了岳家父子的命。”
趙構一愣,用目光掃了掃牛皋和張憲,這兩個武人現在大模大樣的坐在那裡……他們充其量就是大使臣的官銜,怎麼敢和大王、中丞平起平坐?就算大王讓他們坐,也應該只坐半個屁股,雙手扶着膝蓋,一副如坐鍼氈的模樣。哪有現在這樣的坐法?
這兩位也有點跋扈了……
現在的武人,也真是不像話,沒幾個不跋扈的了。
“中丞,那應該參嶽和、岳飛什麼罪過?”
秦檜道:“自然是謀反了!日前他父子二人率兵攻打王府,就是鐵證!鐵證如山,還能抵賴?”
“對!應該參他們謀反!”牛皋也附和道。
“好!就參他們謀反!”趙構重重點頭。
不過這時候趙構,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嶽和、岳飛也上了奏章,彈劾襄陽王趙構忤逆不孝!
爲人子的趙構,居然狠心驅逐了父親太上皇趙佶,這是大不孝!
大宋孝治天下,不孝之子,怎麼可能成爲朝廷的忠臣?
這個趙構逐父奪權,無疑就是賊子,將來一定是亂臣!
趙構參嶽和、岳飛謀反,嶽和、岳飛參趙構是賊子……兩本奏章,同時擺在了官家趙桓的案頭。
兩本都是密摺,但是卻都由小黃門在崇政殿中念給一班宰執重臣聽了。
重臣們聽完以後,全都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襄陽發生的事情,來來往往都透着詭異,水深的都能淹死人。不知道內幕的人,誰敢往裡面跳?淹死了算誰的?
趙桓頓了頓,又道:“那就將嶽和、岳飛和襄陽王趙構都召回長安,讓他們在朝堂上對質,諸卿以爲如何?”
“陛下!”同知樞密院事曲端馬上開口了,“嶽和、岳飛都是在役武官!”
這是在提醒趙桓,嶽和、岳飛不能由御史臺和大理寺進行審問,而是得由樞密院和兵部審問。
趙桓臉上閃過一絲不快,“朕知道!對質之後,當由大理寺、御史臺、兵部和樞密院四堂會審。”
“陛下聖明!”曲端說。
既然代表軍方的曲端都說趙桓聖明瞭,將趙構和嶽和、岳飛父子召入長安的事兒就算敲定了。
至於執行這項使命的,自然是御史中丞秦檜了——還真挺合適的!趙桓也不知是不是有先見之明,居然派個御史中丞冊封襄陽王,而且完事時候還讓秦檜滯留襄陽。
現在正好把趙構、嶽和、岳飛都一塊兒帶回長安府。
而隨行的,還有牛皋率領的一營王府護軍。千餘兵將,護送也不知道押送着趙構、嶽和、岳飛,一塊兒向長安府浩浩蕩蕩而去了。
“中丞,前日離開襄陽的時候,爲何在碼頭上相送岳家父子的官員衆多,而他們對孤王卻十分冷淡?”
在離開了荊楚王府的轄區後,趙構忽然向和他並轡而行的秦檜提了一個問題。
“哦,”秦檜笑道,“岳家父子畢竟是荊楚軍的人,同袍的情誼總還是在的。荊楚這邊的官員和大王不熟,自然拘謹了一點,並不是冷淡。”
“是嗎?”趙構聽了秦檜的話,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不是有點,是很不對勁兒啊!
“中丞,官家說要孤王和嶽和、岳飛對質,孤王該怎麼說啊?”
“這個……”秦檜想了想,笑道,“大王照實說就是了。”
“照實說?”趙構眉頭大皺,“中丞難道要孤王告訴官家,孤王曾經命人捆了中丞,想交給太上的事兒?”
秦檜連忙搖頭,“這事兒就不必說了……就說大王在岳飛率部來攻打時鎮定自若,指揮護衛據守王府,屢次擊破岳飛所部,最後迫使太上離開襄陽府去成都頤養。”
“這樣說好嗎?”
“好啊,”秦檜笑道,“下官和牛營將也都這麼說……這次襄陽事定,完全是大王的功勞啊!”
“是孤王的功勞嗎?”趙構還是覺得不對勁兒,自己都嚇尿了,哪有功勞?
可是太上皇怎麼就走了呢?不是自己的功勞,這事兒又怎麼解釋?
“大王放心吧,”秦檜笑着,“大王在襄陽居功至偉,官家一定會重賞大王的,今後下官還要仰仗大王提攜一二呢。”
趙構勉強笑了笑:“好說,好說。”